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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曦梦抱着琵琶走在最后,面上覆的面纱样式虽时兴,但质地劣质,并非轻盈的薄纱,而是一块厚重的丝绸,将她漂亮的脸蛋遮的严严实实,只余一双清柔似水的黄眸。
她松了口气,应当是无人能认出自己的。
——
“你这丫头,在这里愣着做甚!”一阵香风拂过,那婀娜多姿的老鸨捻着芭蕉扇轻轻拍了下刚进大门原地发懵的曦梦。
宵柳阁的姑娘多如过江之鲫,往来的的大部分又都是男客,那老鸨竟将曦梦认成了宵柳阁的姑娘。
“真是眼里没活儿的主儿!”老鸨骂骂咧咧道,“去跟着楚悯璇吧,她伺候的那位主儿虽是个阴晴不定的,但出手阔绰非常!这会儿子还没出来,定是的得脸了。赶紧收拾收拾去三楼雅间,可别说母亲我没提拔你!”
说着,老鸨便唤人取来把曦梦擅长的琵琶,拉着她急急往三楼走,“来三楼的都是掷金如土的贵客,你好好弹唱伺候着,赏钱少不了你的!若能得哪位爷瞧上眼,从这阁里赎出去做侧室,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曦梦欲哭无泪,想走也不成。现在不仅找不到玄澈,她这堂堂公主,竟还要给他人陪笑。
那门口早已聚了几个貌美如花的姑娘,个个身着绫罗,鬓插珠翠,含春带笑地低语。
——
吱呀一声,那雕着缠枝莲纹的梨木门被轻轻推开,一股混着熏香与淡淡酒香的暖风扑面而来。
“姐妹们,干活了。”
只见一身着粉色薄纱裙的女子施施然开口,粉红佳人,皓齿蛾眉。
她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珍珠耳坠,眼波扫过门口的几人,最后落在曦梦身上,嘴角勾出抹浅淡的笑:“新来的妹妹莫怕,跟着姐姐们做就是,爷今儿心情好,不会为难咱们的。”
老鸨给姑娘们使了个眼色,便扭着胯离开了。
屋内烛火通明,明亮的琉璃灯悬在梁上,斜坐在太师椅上高大的男子却陷在暗影中,身形愈发显得挺拔。
曦梦不敢抬头,攥紧了怀中的琵琶,只盼着这场闹剧赶紧结束,却听主位上一慵懒凛冽的声音响起:“你今日带来的新姑娘,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怎的垂着头?”
......玄澈?!
“爷真是慧眼识珠,这姑娘坏了脸,好在琵琶技艺还算拿得出手。”楚悯璇陪笑道,“若是扫了您的雅兴,奴家这就让她下去。”
玄澈执杯饮了口酒,方才眼底的戾气已然消散的干净,缓声道,“不用,小姑娘既来了,便是缘分,弹一曲便是,左右也是听个新鲜。”
“爷今儿哥兴致真是好,奴家和姐妹们定不会让您失望。”楚悯璇心花怒放,今晚定是要赚得盆满钵满了。
一缕清亮的笛音先绕梁而来,曦梦心头一松,悬着的慌乱散去大半——原是《霓裳羽衣》,正是她擅长的曲目。
她稳了稳指尖,将琵琶贴在膝上,手做轮指轻挑,细碎琴音如落雪簌簌,恰到好处地融入。
宵柳阁的姑娘们琴艺精湛,笛音婉转、弦乐柔绵,更有舞女随着乐声起身,广袖轻舒间舞姿曼妙如惊鸿,互相衬托,宛若天成。
曲毕,满堂静了一瞬,只听玄澈笑着道,“赏。”
“多谢公子。”姑娘们连忙感谢,曦梦也稀里糊涂地站在最后一排跟着说。
看玄澈今日心情甚佳,又对这表演十分满意,楚悯璇小心翼翼地问道,“爷,可有看上眼的?”
玄澈修长的手指细细摩挲着白玉酒杯的杯沿,沉声道,“弹琵琶的小姑娘不错,留下来伺候,还有旁边那个跳舞的,其余人退下吧。”
几个没被点中的女子愤愤地瞪了曦梦和那舞女一眼,躬身退出暖阁。
那舞女赶紧执起玉壶,为玄澈添酒,柔声向玄澈讨赏,只余下那道抱着琵琶的纤细身影,僵在原地不知该进该退。
“奴,奴家吃错了东西,坏了脸,只怕惹公子不快......”曦梦结结巴巴地说道。
她悔得肠子都青了,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赶紧离开这里。
先前不知哪根筋搭错,巴巴跟着玄澈来这地方,撞见他在烟花之地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已是如遭雷击。
谁曾想,最后竟连自己也落得这般境地,被当作待价而沽的妓子,强撑着笑脸与他作乐。
“你这丫头,也忒不识抬举,爷点名要你伺候,这是作甚!”楚悯璇气怒目圆睁急败坏道。
玄澈公子今日兴致这般好,肯留下来听曲打赏已是万幸,要是真惹得这位爷沉了脸、生了气,她的赏钱可就不翼而飞了。
“去热壶梅花酿。”玄澈面不改色的敲了敲将空荡荡的酒壶,“本王今日与这二位小娘子甚是有缘,佳人难觅,自当以佳酿相待。”
“得嘞得嘞!”楚悯璇狗腿地拿起酒壶,几乎是小跑着转身离去,嘴里还不停应和:“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曦梦识相地抱着琵琶退到了暗中的角落。
身侧的妓女娇笑着凑近那高大的身形,发间步摇轻晃,腕间银钏叮当作响,软腻的肩头若有似无地蹭过他的手臂,眼波流转间尽是娇俏的撩拨。
男子低沉的轻笑混着女子的软语娇声,在暖黄的灯光里缠缠绵绵。他偶尔抬眼看向她,目光带着几分纵容的玩味,女子便愈发娇俏,腰身软得似无骨,声音也添了几分缱绻,满室都是热闹又暧昧的欢声笑语。
那股悲伤来得汹涌又陌生,带着不属于她的执拗与委屈。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顺着面纱内侧往下淌,濡湿了颔下的衣襟,凉得刺骨。
曦梦胡乱地摸了一把脸,气的想扇自己几巴掌,恨自己自作自受,恨自己自作多情。
明明那热闹与暧昧都与她无关,明明玄澈只是对自己有几丝怜悯罢了,可看着他与那舞女畅快地把酒言欢,心口却像被生生剜去一块,钝痛难忍。
还好,他应当是没认出自己的。
“爷,酒来了!”楚悯璇娇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曦梦开门低着头接过酒盘,没等楚悯璇看清楚屋内状况,便将门合上了,她动作轻而快,生怕被人窥见半分失态。
这酒,有问题。
酒盘刚递到案边,曦梦鼻尖已捕捉到一缕极淡的异香。
这分明是合.欢.酒。
“小丫头,快些倒酒呀!”那舞女急切地道。
曦梦垂着眼,不敢抬头,她知这是宵柳阁惯用的手段,玄澈不可能不知,而他此刻却沉默着,玩味地看着自己。
素白的双手颤抖地捧着温热的酒壶,缓缓倾下酒液。
琥珀色的酒液顺着杯壁流淌,泛起细密的酒花,那股被掩盖的异香随着热气愈发清晰,钻入鼻腔,刺得她心头一酸。
“爷,奴家偶感风寒,每至傍晚便身体不适,就先退下了。”
她实在不想再待下去了,只觉得浑身骨头都似散了架。
大病初愈的身子本就虚浮,这一日的奔波折腾早已耗尽了她所有气力,再加上这一日情绪大起大落,心口酸楚与寒意交织,只让她头晕目眩,连站立都有些不稳。
“你这丫头像个木头一般,呆坐了这么久都不吭声,走的倒快,为我伴奏一曲再走罢。”那舞女开口道。
心头刚升起一丝抗拒,便被一道低沉的嗓音打断:“她既身体不适,便让她离去吧。” 玄澈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似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道。
那舞女闻言,立刻收了方才的语气,丰满的身姿亲昵地往玄澈肩头拱了拱,软声道:“都听爷的。”
曦梦不敢耽搁,也不愿再多停留片刻,悄无声息地推开门,抱着琵琶快步走了出去,将身后的暖光、酒香与暧昧,统统隔绝在门内。
——
曦梦将那厚重的面纱随意丢在路上,不辨方向地在街道上快速奔跑,裙摆被夜风掀起,轻轻作响。
寒冷的夜风拂过她泪痕未干的脸颊,屋内的动静、两人的对话,那舞女拱向玄澈肩头的小动作,像慢镜头般在心头回放。
她离开之后,他们二人应当更自在放肆些吧。
——
“爷,奴家再为您添些酒吧。”舞女半露香肩,软着嗓音道。
玄澈阖着双眼,手指揉着眉心,“下去吧。”
“爷......”
“我忽的兴致不高,下次再来寻你可好?”他神态未变,语气却已变得有些冷漠疏离。
舞女望着玄澈静坐的身影,他依旧斜倚在太师椅上,一袭玄色锦袍衬得身形挺拔如松,面色平静无波,毫无药性发作时的眼神迷离之状,那双隐在暗影中的眸子甚至愈发清明,透着几分深不见底的寒凉。
她攥紧了袖角,指尖沁出细汗 —— 按说合.欢.散药性霸道,寻常人饮下片刻便会心神大乱。
她实在不解,是药量不足?还是这王爷体质异于常人?饮下了这些酒,居然还能让她下去。
面对玄澈愈发冷漠的气场,她脸上的娇媚早已僵住,只得强压下心头的不安,福了福身:“那......奴家便不扰王爷歇息了,先行告退。”
屋内只剩玄澈一人,他缓缓抬眼,目光落在那白玉酒壶上。
那壶身温热,氤氲的白气混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异香,在空气中静静弥漫。
他抬手执起酒壶,竟未借酒杯,径直将壶口凑到唇边,仰头便饮。
琥珀色的酒水顺着喉结滚动流淌,跑进了前襟,便无影无踪。
一壶酒一饮而尽,他随手将空壶掷回案上,“哐当” 一声脆响,白玉酒壶被摔得粉碎,在寂静的屋内格外刺耳。
目光飘向窗外的弯月,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本应入口香甜的酒此时却弥漫着苦涩,“若真能大醉一场,也好啊......”
“娘子,你我相望不相携,如此,便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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