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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葫芦的学问
长安西市,人声鼎沸。
江浸月站在一个糖葫芦摊子前,已经足足盯了一刻钟。那专注的神情,不似在挑选零嘴,倒像在观摩什么绝世兵法。
“老丈,你这糖葫芦,”她终于开口,指着其中一串晶莹剔透、个头均匀的,“熬糖的火候,是不是比别家要足上两分?”
卖糖葫芦的老翁被她问得一愣,随即笑道:“小娘子好眼力!老汉我这糖熬得透亮,挂得均匀,咬下去咔嚓脆,不粘牙!”
江浸月满意地点点头,却又蹙起眉:“那这山楂,酸度如何?太酸了抢味,太淡了又没意思。”
老翁:“……”
最终,江浸月几乎是以“验看贡品”的严谨态度,精挑细选了两串品相最佳的糖葫芦,小心翼翼地用油纸包好,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侍女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小声提醒:“郡主,您不是不爱吃太酸的吗?”
江浸月神秘一笑,将糖葫芦郑重收好:“你不懂,这不是吃的,是学问。”
这“学问”的根源,在于她最新修订的“偷心策”细则第一条:观察入微,投其所好。
她记得,很久以前,似乎有一次……陆沉璧的目光,曾在一个举着糖葫芦跑过的孩童身上,停留了那么一瞬。当时她没在意,现在回想起来,那眼神里或许藏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向往?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值得一试!
揣着这两串承载了“重任”的糖葫芦,江浸月开始在西市漫无目的地游荡,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搜寻着那个清冷的身影。她就不信,陆沉璧能永远待在太傅府里不出来。
许是上天眷顾了她的执着,在一个贩卖文房四宝的铺子前,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陆沉璧正低头看着一方砚台,侧脸在熙攘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安静。她身边站着的,果然是林眠溪。两人似乎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江浸月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就想躲开,但脚步却像钉在了地上。
不行!计划不能变!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努力做出一种“哇,好巧,你也在这里”的自然惊喜状,迈步走了过去。
“沉璧!林姑娘!好巧啊!”她的声音比平时拔高了些,带着刻意的欢快。
陆沉璧闻声抬起头,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微微颔首:“郡主。”
林眠溪则依旧是那副温婉笑容:“郡主安好。”
“我正好路过,看到这糖葫芦不错,就买了两串。”江浸月强作镇定,将手里油纸包着的糖葫芦往前一递,目标是陆沉璧,“想着你们或许也喜欢,尝尝?”
她的心跳得飞快,目光紧紧锁在陆沉璧脸上,生怕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陆沉璧的目光落在那个油纸包上,沉默了一瞬。
就在江浸月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冷淡拒绝时,却见她伸出了手,接了过去。
“多谢郡主。”她的声音依旧平淡,但确确实实是接过去了!
江浸月的心瞬间像那糖葫芦外的糖壳,甜得要裂开!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笑容。
然而,下一秒,陆沉璧却自然地将那两串糖葫芦,递了一串给身旁的林眠溪:“林姑娘,尝尝?”
林眠溪微笑着接过:“多谢陆小姐,多谢郡主。”
江浸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看着陆沉璧自己拿着剩下那串,却并没有吃,只是拿在手里,目光重新落回那方砚台上,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个礼貌性的社交动作。
而那串她精挑细选、承载了她无数期待的糖葫芦,在陆沉璧手中,仿佛和路边随便一块石头没什么区别。
一股凉意从脚底窜起。
她所有的精心策划,所有的忐忑期待,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
她甚至看到林眠溪小口咬了一下糖葫芦,然后对陆沉璧轻声说:“酸甜适中,果然不错。”陆沉璧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们之间那种自然而然的熟稔,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江浸月隔绝在外。
她像个蹩脚的戏子,努力演着一出独角戏,而观众却毫不在意。
强烈的挫败感和委屈再次涌上心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汹涌。她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我……我突然想起府里还有事,先走了。”江浸月几乎是仓促地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生怕慢一步,那不争气的眼泪就会掉下来。
她一路疾走,穿过喧闹的街市,直到拐进一条无人的小巷,才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蹲了下来。
她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颤抖。
为什么这么难?
她只是……只是想让她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点不同而已。
难道她做的一切,在陆沉璧眼里,真的就毫无意义吗?
————
江浸月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离开后不久,文房铺子前,陆沉璧的目光从砚台上抬起,状似无意地扫过她消失的巷口,停留了片刻。
她手中那串鲜红的糖葫芦,在素白的指尖映衬下,格外醒目。
林眠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了然的温和:“郡主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
陆沉璧收回目光,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的糖葫芦,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中所有的情绪。
“嗯。”她极轻地应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过了一会儿,她将糖葫芦重新用油纸仔细包好,却没有丢掉,而是递给了随行的侍女。
“带回府。”她低声吩咐,语气依旧平淡。
侍女恭敬接过,心中却有些诧异。小姐向来不喜这些甜腻的零嘴儿,今日怎的……
陆沉璧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与林眠溪继续先前关于砚台的讨论,仿佛刚才那段小插曲从未发生。
只是,在她垂下衣袖时,那悄然蜷缩了一下的指尖,泄露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心绪。
那串被精心包裹带走的糖葫芦,最终也没有被吃掉,而是静静地躺在陆沉璧书房一个不起眼的抽屉角落里。
如同某人莽撞而真挚的心意,被悄悄收纳,未曾回应,却也……未曾丢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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