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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源予尧眼里崇拜盛樾的光还没完全散去,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急促地震动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季迟岚工作室的助理打来的。
“喂?怎么了?”
电话那头是个年轻的男声,带着哭腔和明显的慌乱:“源少爷!不好了,工作室……工作室起火了!迟岚哥为了救您的画,没及时出来,手臂被烧伤,现在刚送到市一院急救……”
源予尧立刻眉头紧蹙站直身体:“什么?岚哥人怎么样?严重吗?”
“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但右手臂烧伤的情况不容乐观……具体还得等检查。迟岚哥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让我一定要告诉您,您寄放在这里的那《晨色熔金》损毁严重,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源予尧的心狠狠一沉,那幅画是他花了近三个月心血,准备参加一个重要青年展的作品。
但此刻他完全顾不上画了。
“画烧了就烧了,人没事最重要!等着,我马上过来!”
他飞快挂断电话,拿起外套焦急地转向盛樾:“师兄,我朋友工作室出事,他受伤进医院了,我得立刻过去。今天麻烦你了,还没做完的工作就先不做了。”
盛樾看到源予尧紧握的拳头时,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做出了回应:“少爷,我陪您一起去。”
“多个人,也许能帮上忙。”
源予尧望着那双沉稳的琥珀色眼睛,慌乱的心仿佛找到了一个暂时的支点,满是信赖地重重点头:“好。”
两人赶到市一院烧伤科病房时,季迟岚已经处理完伤口,正脸色惨白半靠在病床上,右手臂缠着厚厚的纱布,整个人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岚哥!你怎么样了?”
季迟岚一看到源予尧,眼圈立刻红了。
“予尧……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的声音发着抖,充满了无尽的自责,“你的画……我没能保护好……那么好的画……”
源予尧快步走到床边打断他道歉:“岚哥,一幅画而已,别放在心上。你的手怎么样?疼不疼?医生怎么说?”
“我没事,”季迟岚摇着头,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可是你的画……我知道你多重视这次展览……”
“画我可以再画十幅、百幅,”源予尧满眼心疼,“和这些相比,当然是你更重要,你没事就是万幸!”
盛樾安静地站在稍远的位置,看着源予尧的焦急和安慰,看着他泛红的眼角,心里那层温热一点点融化开来。
源少爷的世界似乎永远明媚热烈,带着能驱散阴霾的光。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重重一声推开。
一个穿着剪裁精良西装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正是季迟岚的男朋友兼经纪人江储泽。
他先是一眼扫过病床上的季迟岚,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迟岚,怎么这么不小心?吓死我了。”
“医生怎么说?多久能恢复?以后会不会影响握笔和精细动作?会不会留下什么难以恢复的后遗症?”
面对他连声的逼问,季迟岚瑟缩了一下,小声道:“医生说…要看后续恢复,暂时不能画画…”
江储泽叹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难办的意味:“这下麻烦了……”
他揉了揉眉心:“跟新锐艺廊的合作展下个月就要开幕,你的主打作品还没完成。还有和欧洲那边的出版合约,进度也耽搁了。火灾的损失清单我刚才粗略看了一下,烧毁了不少存货和器材,赔偿和保险的事就够我跑断腿了。那几个原本在谈的商业合作,对方一听说你受伤,态度都含糊起来了……”
他每说一句,季迟岚的脸色就白一分,头也垂得更低,只能不断重复着:“对不起,阿泽……是我不好……又给你添麻烦了……”
源予尧听得眉头越拧越紧,忍不住出声:“岚哥刚受伤,你现在跟他说这些干什么?他现在需要休息,需要静养。工作、合约、钱,那些不能等他好点再说吗?”
江储泽被源予尧直白的指责说得脸色微沉,但他很快调整表情,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予尧,你还是这么孩子气。现实不是只有关心和安慰就够的。迟岚的职业道路是我一手规划的,每一步都牵扯大量资源和合同。他现在受伤,影响的不仅仅是一幅画、一个展览,而是整个事业节奏和商业信誉。我作为他的经纪人和最亲近的人,不立刻梳理清楚这些,难道要等烂摊子无法收拾了再来哭吗?”
他话锋一转:“倒是你,口口声声说画不重要,人最重要。可你那幅《晨色熔金》是准备了多久要送去参展的?烧了,你真不心疼?还是说因为这幅画是为了那个主题展准备的,而那个展览的评审之一,正好是你一直想拜师却遭到婉拒的陈老,你觉得希望破灭了,所以干脆用不在乎来掩饰?”
这话精准刺中了源予尧心里的期待和失落。
他确实非常看重那次展览的机会,也希望能得到陈老的青眼。
画作被毁,他怎么可能不遗憾?
但江储泽此刻将这种遗憾曲解为虚伪掩饰,让源予尧瞬间感觉不悦。
“江储泽!”源予尧气得提高了声音,脸色因为愤怒和委屈变得涨红,“你少在这里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我是在乎那个展览,也想得到陈老的认可!但跟岚哥的安全比起来,那些都不值一提!你现在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无非是想转移话题,显得你满脑子只有利益计较才是成熟,才是负责!”
“你负责的是什么?是他的健康,还是你从他身上能持续榨取的价值?!”
江储泽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那层温和面具彻底维持不住。
“源予尧,说得好听,是因为你源少爷从来不需要为价值发愁。你的画烧了,有你的画廊兜底,有你两位父亲的人脉为你铺路。你可以永远天真,永远只谈感情和艺术。”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面色惨白的季迟岚身上。
“但迟岚有什么?他只有他的天赋。他敏感、脆弱,灵感来了惊天动地,瓶颈的时候几个月画不出一笔。如果没有我在后面帮他打理一切,处理这些肮脏又现实的利益计较,帮他争取机会、应付甲方、维持曝光,你以为他光靠才华和你的友谊,就能在这个圈子里体面地活下去,能支付这间病房的费用,能应付火灾后的赔偿和违约金吗?”
他将残酷的现实狠狠剖开,不仅是说给源予尧听,更是说给病床上瑟瑟发抖的季迟岚听。
“我的价值,就是让他那些不稳定的才华,能够兑换成他赖以生存的资源和保障。你可以看不起这种计较,但这就是我们这些没有底气的人生存的规则。源少爷,你的关心很温暖,但有时候廉价的温暖,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反而会让人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
江储泽这番话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将源予尧的真挚关怀瞬间拉到了阶层对立的方向。
源予尧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他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但被这么直白地扣上何不食肉糜的帽子,听着江储泽用一种我为你们好才做坏人的姿态反将一军,让他既愤怒又憋闷。
“你,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盛樾向前迈了半步,利用高大的身躯将源予尧遮挡在自己身后。
“江先生,您说的现实压力确实存在。但解决这些压力,是否只有在伤员床边施加焦虑这一种方式?”
“您作为经纪人,此刻更应该做的,难道不是去具体评估损失、联系相关方,将清晰的处理方案带回来吗,把恐惧和难题一股脑倾倒给刚刚脱离危险的当事人,这就是您的处理方式吗?”
他向前微微倾身,脸上毫无波澜,但是说出口的话却很有分量:“作为经纪人,处理现实问题是您的职责,而给予季先生此刻最需要的稳定情绪和安全感,是您作为伴侣至少应该提供的支持。这两者并不矛盾,更不该混淆。”
“从意外发生到现在,季先生的压力不比您少,您不仅没有任何安慰的意思,甚至还用这种不恰当的方式给季先生制造更大的精神压力,我不认为这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他侧过头和目光通红的源予尧对视了一下,继续道:“至于少爷说画可以再画,我想任何珍视朋友的人,在画和朋友的安全之间,都会做同样的选择。”
“这不是底气的问题,这是情理。”
江储泽嘴唇紧抿盯着盛樾,病房里陷入一种紧绷的安静,只有季迟岚压抑的抽气声。
最终,江储泽扯出一个极其敷衍的弧度,冷冷道:“好,很好。看来这里并不需要我这个只会计较利益的坏人。迟岚,你好好休息,由你的好朋友们陪着。具体的事情,我去处理。”
他刻意加重了处理两个字,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大步离开。
走出医院,江储泽坐进驾驶位,车门关闭的闷响隔绝了外界所有声音,他迅速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几乎立刻被接起,对面传来一个干练低沉的男声:“江先生。”
“火场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
“消防已经彻底扑灭,初步勘定结论已经下来了,是电路老化引起的。”
江储泽眼神沉了沉:“季迟岚拼死抢出来的那幅画呢?”
“画损毁的很严重,需要长时间的专业修复。”
“源少爷说了他可以再画百幅,所以这幅坏了也不要紧。”
江储泽冷笑一声,直接否定了季迟岚为了拯救画作做出的努力。
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季迟岚的画稿、草图、还有那些零散的随笔和记事本,都清理干净了吗?我不希望有任何不该留下的碎片被无关的人看到。”
对面似乎领会了更深层的含义:“明白,江先生。我们会进行彻底的专业清理和归档。”
挂断电话后,江储泽抽出一根烟吸了起来,烦躁感再次冒了出来。
季迟岚最近是有些不一样了。
虽然还是那副依赖他,顺从他的样子,但他能感觉到,那双总是盛满不安的眼里,偶尔会闪过一丝连季迟岚自己可能都没有察觉的光。
尤其是在谈及那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源少爷时,那种光尤为强烈。
这是一种危险的苗头。
江储泽很清楚,季迟岚就像一株极度娇贵又需要依附的藤蔓。
他的才华会让他情绪不稳定,极易崩溃,也让他离不开一个强有力的支撑和引导者。
而自己,就是那个为他搭建框架、决定他生长方向的人。
只有这样,这株藤蔓才能开出符合市场预期的花朵。
他给了季迟岚名利,将他从无人问津的窘迫中打捞出来。
他要的,是绝对的掌控和依附。
季迟岚可以敏感,可以脆弱,但那些情绪必须只围绕着他江储泽,只能在他的框架内起伏。
任何可能让这株藤蔓试图自己寻找其他支撑,甚至产生脱离掌控念头的杂枝,都必须被及时地清理掉。
他要让季迟岚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离开他江储泽的庇护和指引,季迟岚拥有的一切,都可以在瞬间化为灰烬。
江储泽眼底是一片冰冷的理性,那场火控制得很好,季迟岚不会真的废掉,风险与收益,他早就计算清楚了。
手臂的伤势、巨大的损失、违约的压力、事业的停滞……这些叠加起来的沉重现实,足以将季迟岚这只想要扑腾一下的鸟儿,更牢地锁回笼子里。
迟岚,你会明白的。
只有我,才是你唯一正确的选择。
那些廉价的关心和空洞的道理,救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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