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我是gay

作者:反甲钢臂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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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再意识不到问题,陈最枉费与三条狗斗了这么些年。
      况且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陈最深谙这个理儿。

      他伸手,陈桁以为他是来拿簪,就把簪放在手心里。明明这簪也不短,但躺陈桁掌心,却显得短小,因着又是乌漆嘛黑的颜色,活像一截烧火棍。

      “谁要你的东西。”
      啪——

      陈最一巴掌将簪打落在地上,这还没完。
      陈最这人心量狭隘,宽以待己严以律人,允许他害人却不准别人害自己,哪怕只是想法也不成。

      军帐的地面就是夯实的土,没铺地毯。隔着靴子踩上去都觉得磕脚,更别说一支脆弱的簪子。
      落在地面,一下就摔成了两截。

      陈最从鼻子里哼了声:“老二,你杀孽太重,你的烧火棍簪了折寿,还是送给老三吧。要是能送走老三,你也算做一件好事。”

      陈峯蹙眉:“老四,你放肆。”

      陈最其实也怕触怒陈桁,说这话的时候往陈峯身后躲,想着陈桁若因此拔刀,他就把陈峯推出去挡。

      簪断人顿,军帐里本就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凝固。

      “簪子圆润,四殿下一时手滑……不过无事,这样的簪子军营还有许多。”军师打着圆场,俯身去拾簪子时,一只大手先一步将断簪拾了起来。

      是陈桁。

      陈最警惕地盯着他,生怕陈桁把两截断木插进他两颗眼珠子里。

      视野里,陈桁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握住了拳,因着手掌宽阔,蜷起五指时,就看不见簪子的影了。
      瞧不见簪,陈最只好去看陈桁,只见陈桁沉默地拉起黑布,覆面后撩起帐帘。

      帐帘厚重,陈桁一离开,它就倏然落下来,将陈最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这就走了?

      陈最有些不可置信。

      老二今日反常得有些奇怪,束发送簪就罢了,他都差没骑到陈桁脖子上了,陈桁却一声不吭。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陈最看不懂陈桁这出戏,就去看军师。

      大概是没料到陈最的视线来得突然,二人目光猝然对上。
      “大殿下、四殿下。”军师立马就垂首,“小人告退。”

      陈峯应了声,军师如蒙大赦。

      陈最:“等等。”

      军师装作没听见,脚下抹油,一溜烟也蹿得没影了。

      陈峯拦下要追的陈最:“干什么去?”

      能干什么,当然是追这狗头军师。
      方才对视,他发现军师看他的眼神带着一丝遗憾,好像他做了错误的抉择,不久的将来就会为此付出代价。

      或作平日,陈最一定叫人拿下这狗头军师,再严刑逼供,直至从狗头军师嘴里说出实话。
      可眼下情况是,两尊瘟神只送走了一个,身边还有一个。

      身边的瘟神道:“别闹了,大哥送你回去。”

      不对劲,全都不对劲。
      陈最警惕地将陈峯扫量几遍。
      何止是陈桁奇怪,陈峯和陈鄞都不对劲,三条狗的行为举止反常得诡异。

      陈最道:“天还没黑,宝佛寺离西郊校场也不远,不若移驾宝佛寺,你这浑身透着邪乎的模样,最好是请住持为你诵几遍经,我就不劳你费心了。”

      陈峯道:“若是晴天快马,从西郊校场到你府上不过半个时辰,若是马车缓行,需费一个半时辰,若是徒步而行,怕是走到天黑也望不见城门,途中若再遇上豺狼虎豹,那就要走到……”
      他眉眼弯起,一名婢子上前,为他拢上大氅。
      “下辈子。”

      陈最撩开帐帘:“大哥的车架停哪呢?”

      陈峯笑了声,跟上陈最:“四弟身上优点无数,可大哥最喜欢的是你的审时度势。”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马车里,陈峯伏案票拟,小几上两摞奏章,垒得整整齐齐。

      折腾这一天了,陈最累得骨头缝里都透出酸软。被宁十八揪过的头发像是铅坠,挂在他脆弱的头皮上。被刀鞘敲过的脖颈大概已经淤青,陈最不看也知道,他皮肤娇嫩,常常不知怎么就撞点青。被捆过的身体发酸发胀,那头皮筋捆得极紧,马车颠簸间,他都恍然自己还被紧紧束缚着。

      陈最怒从中来。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宁十八。
      他想把宁十八给活剐了。

      眼珠子转悠几下,陈最计上心来,三日后要去西郊校场取书?好,本皇子就伏在半路,你宁十八敢来,本皇子就让你没命回!你想当孝子,本皇子就掘了你爹的墓,把你塞进去,把你爹晾外边。

      “又想什么坏招呢?”
      静谧的车马里,陈峯声音温润。

      陈最拉回思绪,没好气道:“在想胥恨、温无涯、卫书、公孙玉、姜瑜子……”
      他上下嘴皮一碰,说出一串人名来。
      然而这些名讳都没能让陈峯露出一丝破防的神态,反而是无奈又宠溺地看着他:“老四,你这张嘴啊,日后会惹祸的。”

      “少摆出兄长的架子。”陈最目光下落,“我又不是不知道你陈峯——”
      他看到陈峯正在书写的票签,票签上不止陈峯笔墨,还另有一道笔迹,笔迹遒劲庄重。

      但不知怎的,陈最瞧出字形中似有克制,每一笔收回时都着力镇压,仿佛若不如此,字迹就会暴动、会脱狱、会挣裂、会崩坏、会跃然纸上。

      这是谁的字迹,陈最不知道,但他知道内阁中能与陈峯分庭抗礼的就只有一人。

      陈最故意道:“大哥和宰相相处得可还融洽?”

      “如你所见,笔锋相砥,寸步不让。”陈峯给陈最丢了一张毯,“老四,安静些,这份奏章耽误不得。”

      那是虞归寒的笔迹?
      文人不应该都是一手清隽小楷,每笔每画都束于方寸?也不知为何,虞归寒的笔锋给陈最一种寸寸自囚的感觉。

      “耽误不得你还来接我?”陈最抬眼,“你耍什么花招?”

      “收买你心。”陈峯答得坦然。

      “你也买得起?”见陈峯重新执笔,似是不打算再理会,陈最踹矮几桌腿,害得陈峯一笔斜飞出去。

      “怎么这么顽劣?”陈峯不赞同地回望,用袖子吸附票签上多余墨点。

      陈最防备:“好端端地,收买我做什么?”

      “自有我的用处。”
      “你——!”

      想到陈桁、陈鄞,陈最谨慎地问:“老二老三也想收买我?”
      陈峯:“我只知我心。”

      陈最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是不会被你们收买的。”
      “事在人为。”
      “你他——”
      “明日我会让教养嬷嬷去你府上。”

      “去他的嬷嬷。”陈最张牙舞爪,“奉劝你们最好别打我的主意,大不了鱼死网破,看谁怕谁。”

      “鱼死网破?”陈峯叹了口气,再次搁笔,静静地看来,“老四,不要这么做。哥哥们疼爱你,与你拉近关系,这是好事。别做傻事,惹哥哥们生气。”

      “呵。”陈最道,“我是吓大的吗?”
      “肺腑之言。”

      车马内脚炉鼎立四足,炭火温而不燥。
      陈最恨不得将白炭塞进陈峯嘴里。

      三条狗果然在计划着什么,陈最沉沉地看着眼前的狗。

      陈峯柔下声音:“是否鱼死网破随你,需要提醒你的是,你的选择关乎哥哥们怎么待你。是选择被哥哥们照顾疼爱,还是其他,皆在你一念之间。倘若你真要鱼死网破,尝尽苦头后记得回忆大哥的这番话,也好再给那时你添一笔刻骨悔意,使我快哉。”

      陈最转头去找炉子,陈峯只是笑笑不再言语。

      一路上陈最心思千回百转,恐是大朝会在即,他票数与三人接近又得圣心,这三人坐不住了。

      终于捱到府邸,侍卫们焦急涌上来:“四殿下,四殿下,您还好吗?”

      有脸问?

      陈最朝着最近的人一脚踹过去。
      主子一脚,哪敢躲,那人硬生生接下来。

      那侍卫被踹得一个趔趄,却立刻顺势跪倒在雪地里,垂下头:“卑职护卫不力,致使殿下受惊,罪该万死!”

      哗啦——
      整齐的声响,皇子府门前,黑压压跪了一片。

      陈最将一天的气全撒在这些侍卫身上:“都跪着吧,没本皇子的命令,不准起身!”

      他用力一掀袍襟,带着满身火气与狼狈往府邸里去,而那辆车马还停在府前,陈峯的声音响起:“老四,肴洐当年为救你坠马伤了腿脚,平时走路时都有跛脚,天寒地冻,这么跪着恐会牵起旧疾。”

      肴洐便是被陈最一脚踹倒的那个侍卫。
      陈最看了看肴洐,肴洐跪得端正,脑袋深深埋着,额前的碎发有些长了,丝丝缕缕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悄然降下的夜幕中看不清他任何神情。

      陈最怒极反笑:“肴洐,还不谢过大殿下--体谅。”
      肴洐:“是。”

      于是,他对向车马所在,却还是跪着。
      陈最只是让他谢,但并未让他起身。
      “卑职谢大殿下--体谅。”

      “天色已晚,早些休息。”车马门帘被放下,车毂转动缓缓离去。

      待彻底送走了陈峯这条狗,陈最看向肴洐:“混账东西,腿有暗伤为何不说?是觉得四皇子府没钱治你的伤?跛脚就算了,还让老大那条狗看出来,借机教训我?”
      “卑职有罪。”

      “跪着吧。”陈最扔下一句。
      “是。”

      夜里风雪更盛,府前众人很快被淹没。雪夜静籁,肴洐始终垂首,发丝扫在眼前,腿脚痛起来,他却只是怔怔地想——
      殿下的衣裳脏了。

      夜深人静,卧寝烛火将尽。
      陈最身子又疲又软,像被抽了骨头。

      ‘你的选择关乎哥哥们怎么待你’。
      耳畔浮起陈峯的声音。

      陈最猛地睁开眼,死死盯着帐顶繁复绣纹。

      陈峯在车里说了一堆听不懂的屁话,唯独这句话烙在了陈最心底。

      他骨碌坐起身,丝绸寝衣滑落肩头,露出白日被捆出的、尚未消退的红痕。

      老大说得对,他的选择关乎三条狗怎么待他。
      他若成王,三条狗就得伏在他脚边,给他舔鞋。
      他若成寇,三条狗会冲他狂吠,还会翘起这一条腿往他脚边撒尿。

      大朝会只剩半载,而龙椅只有一把。夺嫡之争将要分出胜负,此时此刻,他每个选择都至关重要。

      “真当老子是个会被蔗霜哄骗的稚儿?”
      与三狗斗,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斗不过了,就鱼死网破。

      陈最翻身下榻,行至书案,拿起笔在纸上一通发挥。

      末了,一把推了窗。
      动静惊醒守夜的侍从,忙爬起身来。

      “来人!”陈最抬高音量,呼啸涌进的雪尘中,眼尾那粒红痣幽幽发亮。

      罚跪在府外的侍卫们重新聚拢在窗外,为首的肴洐依旧垂首,等候陈最吩咐间,肩头覆上新雪。

      “去。”陈最将宣纸扔出,薄薄宣纸打着旋,被肴洐稳稳捧起。

      “京都的说书铺子是需要一些有关大皇子的新故事了。”
      “是。”

      “再把二皇子身边的狗头军师抓来。”
      “是。”

      “哦,对了。”陈最似想起了什么,“三皇子府上那个最会种药的哑奴唤做‘桡玉’,打断他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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