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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你不是想平息我的怒火吗?怎么反倒问起我是谁了?”
这次的声音没有先前的效果,反而实实在在地从众人的右侧传出。声音也柔和清脆,不似之前空灵。
有人影从众人右侧靠近,下半身隐在烟雾中,好似缓慢浮现人前。
天空又一道惊雷闪过,照亮来人。
来人是一位容貌娇俏的女子,内着鹅黄色齐胸襦裙,外披白羽大氅。眉眼灵动,额间那条白色细长的菱形花钿增了几分神性。
惊雷闪过,女子手中的花灯无火自燃,将她的身影从烟雾中衬出。
文蝶面色不悦:“我乃羽山神女,奉天道之命降世,普查民情。”
众人跪地叩首,吴云标目光扫过周围,不见游礼身影。但这场戏还得接着演,他只能顺应现状单膝跪地:“不知神女大人降临,小人多有冒犯,还请神女大人宽恕。”
文蝶一愣,心中惊疑:不是吧,这群人这么好骗吗?
系统回应:江国国主自十年前开始信奉神明、追求长生。十二年浸染,江国百姓对神明的接受度自然很高。
文蝶:十二年作假都没人揭发吗?
系统:因为十二年前萧靖谋逆逼宫,宫中天降神兵这才拖到军队回援。对于百姓来说,很难不信。
文蝶这才想起这一茬,大度道:“恕尔等无罪。”
满居里建城百年,城中从未有过羽山神明的传言。最近一月流言四起,羽山神教拔地而起,都玉环原本便对此生疑,这才加入到反神教的队伍中。
故而,羽山神女现世,她不仅不怕,反而盯着对方打量,是以没有错过文蝶神情中的细微转变。
只是她记得此人出现时说的那句话,显然是要留她一命。
文蝶转眸看向盯着她看的都玉环,对方发丝凌乱,衣裳布料看着价值不菲但满是尘土。
而另一边嚷嚷着要惩处她的村民大多面黄肌瘦、粗布麻衣,有些人的衣服上还有突兀的补丁。
若不说明是这位少女亵渎了他们心中的神明,还以为是村民反抗土地主,抓了地主家人来泄愤呢。
系统提醒:他们说这个女子亵渎神明,你若轻拿轻放、就此放过,即便你有神迹,往后也没人会怕你。
烧肯定是不能烧,该找个什么借口放她走呢?
都玉环察觉她的犹豫:“小女此前行为皆因未亲眼所见,以为是他们蓄意谋骗,这才冲撞神女。今日一见神女,肃然起敬。素闻神明有怜悯之心,还请神女大人饶恕小女。”
文蝶赞赏地看了都玉环一眼,顺坡下驴:“你既有悔改之心,我便饶恕你这一回。若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吴云标原本也只是计划吓唬都玉环和跟来的百姓一下,没想真的烧人。他一听此话,当即奉承:“羽山神仁慈!神女圣明!”
身后人皆附和。
都玉环心下一松,却听文蝶还有后话:“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初来此地多有不便,今夜便由你来跟随照顾,戴罪立功。”
都玉环做了十几年的大小姐,哪里照顾过别人?但生死面前,容不得她多想,只能应承。
反倒是吴云标插嘴反驳:“此女先前对神明不敬,实在不是良选——”
“你对本神女的决定有意见?”
文蝶打断他,重音要在“神女”二字。她赌吴云标会因为她的“神女”身份有所忌惮,从而不再反驳。
果不其然,吴云标低下头:“不敢。”
文蝶今天在宋玉书那里吃了两剑,心里本就憋屈。如今终于顺利的办成一件事,只想找个地方快点休息。
“今日天色不早,我有些累了。”
吴云标心念一动:“小人愿把房间献给神女居住。”
文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方才出场前她便一直听着,此人在众人中颇有威名,或许是那位大娘口中的两位神使之一,往后少不了接触。
“你叫什么名字?”
吴云标略一思索:“游礼。游于天地,这厢有礼。”
文蝶:啧,肯定是宋玉书的朋友,这名字和“程山水”一样随便。
被迫听吐槽的系统:……
“带路。”
烟雾散去,都玉环亵渎神明一事就此揭过,被神教其他人押回。
吴云标目光在林中游移,担心游礼安危。但神女在前,他又不好擅自离开,只得跟上。
文蝶跟着吴云标回到城西,路上经过于大等人表演的地方。她匆匆瞥一眼,见大家还未发现她已失踪,便放下心来。
她将众人散去,跟着吴云标进到城西的一间小院中,院外的小巷也眼熟,正是昨夜刚到满居里的那条。
原来她昨夜离目标这么近。
小院中有一间正房两间厢房,吴云标径直带着她向正房走去,都玉环则被吴云标赶去烧水。
屋中的油灯点燃,文蝶借着昏暗的灯光打量屋内。
屋内有两个房间,外间有桌椅,看起来像客厅,里间有床铺和当做床头柜的小凳子,应是卧房。卧房中东西不多,能看出前人只是暂住于此。
吴云标翻出新的床单放到桌上,等着一会儿让都玉环来换,又把卧室角落里的屏风搬出来,隔在卧室和客房中间。
文蝶坐在桌前看着他忙里忙外。桌上有茶壶,她将茶壶拿起,感觉到里面有水,便翻了个杯子倒水喝。
杯子刚碰上唇,一声熟悉的剑锋长鸣。文蝶的目光转向右肩,又是熟悉的剑尖,只是这次剑身上没有“孤鸣”二字。
吴云标站在她身后,双眉紧蹙,质问:“你是何人?”
这话与宋玉书初见她时的话一模一样。
文蝶心中无语:他们江湖中人逼问都是这一句话吗?
系统无奈:他俩是朋友,有所相似很正常。
文蝶:言之有理。
文蝶向系统吐槽完,淡然道:“羽山神女。”
“那敢问你身上的白羽外袍从何而来?”
文蝶不紧不慢地放下杯子:“林中一男子送我的。”
吴云标的剑锋逼近几分:“胡说!这是我朋友赶工几天几夜才做成的!他甚是宝贵,怎会拱手于人?”
文蝶对那剑锋视若无睹,侧身回头:“那你说,他为什么做这件衣服?”
“当然是为了……”吴云标一顿,当初是他说假扮神明要有神明的样子,游礼这才根据“羽山”中的“羽”字设计了这件白羽大氅,为的是假扮神明。
也就是说这衣服是给羽山神做的,而眼前的文蝶正是羽山神女。
文蝶接过他的话:“给羽山神做的。那他送我,岂不是理所应当?”
吴云标心知不是这回事,但他若挑明,便是承认自己假造神明欺骗百姓。他眯起眼:“你如何证明你确为羽山神?”
“起天雷不能证明吗?”
“借天相我也会。”
“那借雷点火呢?”
“雕虫小技。”
好家伙,她方才在林中做的在他眼中都是装神弄鬼。
系统:羽山神教的神迹有他一份,没那么好骗。
文蝶心里叹了一口气:我突然怀念那群愚昧的村民了。
文蝶屈指弹了一下剑身,吴云标本意也只是恐吓她,没想真要她性命,故而顺从地收起剑来。
文蝶正过身,坐得端正。
“那这个呢?”
油灯应声而灭,屋中陷入黑暗。
吴云标紧张地握住刚收回的剑柄,眼前突然一亮。
文蝶端端正正地坐在他面前,坐在那张他坐过无数遍的椅子上,坐在凭空出现的金光里。
吴云标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烟雾和灯盏无火自燃都可以用机关达成效果,可这间房间是他住了一个多月最熟悉的卧室,眼前的文蝶根本没有机会提前布置,这通体的刺眼金光是怎么出现的?
莫非她真是神女……
门口咣当一声,金光骤然收起,油灯无火自燃。
文蝶和吴云标看向门口,都玉环瞪圆眼睛站在那里,地上一片水渍,脚边是倒扣的铜盆。
文蝶慌乱了一下:系统系统,我不会把目前唯一的这个无神论者吓傻了吧?
系统:怕什么,早晚的事。
文蝶:……
文蝶决定转移注意力。
她看向都玉环湿透的裙角和绣鞋上,迟疑:“你……不烫吗?”
都玉环这才回神,脚上的痛感铺天盖地覆盖了她的神经,她大叫一声离开满地的热水,在干燥的地方坐下。
文蝶转回头吩咐吴云标:“你去找烫伤药给她,顺便帮我重新打盆水。”
她顿了一下,认真叮嘱,“要温的。”
吴云标应着便出了门,屋里只剩下文蝶和都玉环。
文蝶走到屏风旁,看向一直吸着凉气但不脱鞋的都玉环:“你把鞋子脱了会好一些吧?”
都玉环看向文蝶,又有些畏惧地挪开目光:“当众脱鞋,实属不雅。”
文蝶想起她爹和这里的知县认识,猜测她可能是个大家闺秀。
她又回头看了看房间里唯一的架子床,床长两米、宽却顶多一米五,只够一个人睡。
文蝶直截了当地问都玉环:“你家在城中吧?你可以回家睡吗?”
都玉环面露惊讶:“神女大人放我走?”
文蝶面不改色:“对,但这里的床太小了,我不想和你挤一起。”
都玉环一愣,她没想到神女大人嫌弃的原因居然如此直白。
******
“希望父母健康平安。”
文蝶眼前第一个亮起的那盏孔明灯,面向她的灯罩上用毛笔规规矩矩地写着记忆中的八个字。十二岁,是她学习毛笔字的第七年。
她捏住孔明灯的底部,轻轻地往旁一带,孔明灯顺着力道在原地自转半圈,露出在文蝶记忆中干干净净的另一面。
“文蝶,女,二零二三年六月二十一日死于心脏病复发,享年十六岁。”
这是她的许愿灯,也是她的生死簿。
——《小神女·文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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