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熻日·二
一直看下去也没个结果,不如去王请财给他布置的那个该死的招鬼房间看看能找到什么突破口。
今雩这么想着。
未动的早餐还静静地摆在梳妆柜上,整整齐齐,连虫子都不乐意去吃,看来是真的够毒。
便宜老板别的地方那么小气,在下毒这方面倒是舍得用料,今雩心里直犯恶心,只好转头去看梳妆台上的摆设。
陈设很简单,不过是一面老铜镜和一些空的瓶瓶罐罐,作工还蛮细致,像是小姐夫人装胭脂的东西,就这么随便摆着,不知有何用处。
镜中倒映着床——没错,这梳妆镜正对着床,今雩只得庆幸昨晚是趴在床檐边上睡的,不然晚上指不定会发生些什么呢。
之前没注意,这床具竟用的都是些好料子,连枕头都是用金丝绣的,精细得吓人,用来当旅店的枕头未免有些太浪费。
被子应是相当保暖柔软的蚕丝棉被,冬天盖的,此时正值初春,盖这床倒是会热得慌。
不知道王请财是怎么想的,这被子上竟绣了对鹧鸪,怕不是为了作法,把何雁红的陪嫁都拿出来了吧?
今雩再次庆幸自己昨夜没躺在床上。
好吧,好像没什么可看的。
他离开梳妆台前,打算瞧瞧窗外之景。
谁知呼刹一声响,门外吹过一阵春风,吹得窗子向两边开去,窗上雕的花呀鸟呀似乎都活了过来,通通朝着窗外春景,扑棱棱地飞了去了。
定是起了妖风,今雩愤然抬眸,记着自己进来前肯定关紧了门。
窗外春色正浓,碧蓝苍穹之下,缀满了残花的桃树妖娆多姿,竟攀到顶楼来了,当真是稀奇美景。
几只莺儿嬉笑飞过,暖风吹得桃花残叶哗哗直掉,倒有一分薄桃春雨的色彩,轻飘飘地涌在了这幅春日画卷中。
美得招摇。
花影婆娑中,这纤细的树枝上,竟懒懒地靠了一个人!
此人长发白净如漫天飞雪,其中夹了一簇鹅黄,飘逸风中,当真是养眼极了。
“道长好啊~”那人的声音略显轻浮却依然响亮,如同铜钟奏响般回声阵阵,萦绕耳畔,俏皮得有些灼人,明明没喝酒,却带着醉意似的绵延流长。
妖言惑众!
“年华岁月可是会随着这春风一般荏苒流逝,青春一下就脱离指间。”那人轻笑,从窗外伸出了手,“道长不如和我一起,享这来之不易的初春之景呀?”
这话说得过分轻佻,今雩听完只觉两耳发烫,不用猜就是个蛊惑人心的妖精。
“谁?!”今雩不知道对方有何来意,却也没有心思打探此事。
“昨日之约道长怕不是忘了?”那人故作委屈,竟像模像样地抽泣起来,“我们……”
“……后会有期。”他猛地贴过来,发丝无意划过今雩的脸颊,温热的气息柔和地喷洒在今雩耳旁,仿佛有数只蚂蚁爬过。
未见婆娑泪眼,却见含情脉脉、桃花儿似的眼睛。
居然是昨夜在酒家里乱跑的那个妖怪!今雩抬起手想要推开他,却不料摸到了一只毛茸茸的猫耳。
他顿时如被烫着了一般收回了手。那猫妖肯定不给这个机会,骨节分明的手瞬间扣住了他的手腕。
“喜欢吗?”猫妖的声音不易察觉地冷了下来,“不要乱碰我,好道长,小心我咬你~”
今雩被吓得立马甩开他的手——今雩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个人或妖凑这么近说话——当然,丹荷不能算。
“你……要干什么?!”今雩从小就对猫儿有好感,如今竟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道长好凶,”猫妖撇撇嘴嗔怪道,“我要干什么?我又会干什么?”
他伸手接住一片残花瓣,“鸟鹊惊人清梦,我被烦得受不了,于是爬到它们窝里来了,竟不知扰了道长赏花赏鸟的雅志,真是罪过。”
“所以……”粉红的花瓣静静地躺在白皙的手中,仿佛是躺在雪地里,甚是养眼,“道长可以原谅我吗?”他将花递到今雩跟前。
今雩当然能听出他话中的暗示,所以他压低声音,轻轻道:“不可能……”
不可能的。已经顺着树干爬到它们的窝里来了,这其中的关系牵扯又怎么能撇清呢?
这正是说给今雩自己听的。
但不知是这桃树飘香太过醉人,还是这氤氲春风缱绻万分,今雩竟在此时此刻松了一口气,甚至心中腾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雀跃之感。
若是这样,也能安心许多吧。
猫妖不知道是听见了他的话,还是单纯等烦了,收回了手,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把玩起这片花瓣来。
“道长洁身自好,估计是看不上落花这种红尘俗物了罢……”猫妖道,“我虽知各花入各眼,但我也好奇,残花之姿与满城飘香,道长又会怎么选呢?”
今雩不禁感叹这小东西为什么要一直和他打哑谜,有话直说不就行了?他听得烦。
“……都不要。”今雩盯着猫妖,试图揣测他的想法,看看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唉……我真的很不喜欢这个答案呢……”他做出一副悲伤的姿态,又贴了上来。
今雩顿感不妙,如临大敌般向后退去,却被他抓住了手臂,撒娇似的凑到今雩颈间,惹得桃香四散。
“……干什么?”见猫妖没有害他的意思,今雩的防备不禁卸下了几分,耐着性子问他,就当逗逗猫。
“春意醉人呢……闻芳寻景,未见名花芳草,却见这佳酿香飘四溢,竟是未尝先醉了……”今雩看到了一双金黄色的眼睛,正透过层层春色,毫不掩饰地看着——但也只是看着他。
今雩并没有听懂猫妖在说什么,他只当猫妖是触景生情罢了。
“唯卿,”猫妖笑眯眯地道,“为春。”
今雩听完愣住了。印象中似乎只有皇帝对大臣才会称“卿”来着。
他不会是看不起自己吧?今雩背后一凉,哪有妖精敢这么挑衅自己?
“我……”他不由得有几分烦躁,“我……不想听……”对方的目光未免太过炽热,烤得他无地自容,“……再,再见。”
别再见了。
“去哪啊道长?”猫妖沉下声来,伸手圈住了他的腰,贴在他耳边柔声威胁,“告诉我好不好?不然就不放走你。”
说是威胁,到底还是在求人罢了。今雩并不愿意和猫妖贴得那么近,但对方就这么坐在窗台上,今雩着实是怕自己一挣扎失手把他推下去。
他的妖气收得极好,要不是那双耳朵和雪白的头发,今雩恐怕很难猜到他是不是妖精,他多半是个不好惹的货。
又在挑衅我。
“不关……”今雩咬牙答道,尽量让自己显得凶一点,“你事。”
“这般惜字如金有什么意思,道长?”不知为何,今雩觉得他的身子似乎僵硬了一瞬,虽然没动,但声音却软多了,听起来更不像威胁了,“多跟我说说话嘛,大不了道长你一句话,我给你一个...有用的情报。”
“不用。”今雩冷声拒绝。
“为什么呢道长?是因为嫌弃我是妖怪,还是……”他收起了笑容,脑袋轻轻搁在了今雩的肩膀上,“道长对这里的局面早就有猜测了呢?”
今雩听了不由得一怔。他的确有了猜测,但这一切都太古怪,他很难说服自己相信这个猜测。
“你明明可以置身事外的对吗?”猫妖继续道,“那道长为什么不离开呢?”
今雩倒是怕他真说出点有的没的。
“既然不离开,那恐怕就是在这儿留了情了罢?”他将今雩搂得更紧了,好像生怕他逃跑似的,“那我可要猜猜了呢。”
“是那个天杀的畜生老板?”今雩懒得回答他,他倒是自娱自乐开了,“还是那位姓詹的夫人?或者那个花家小姐?”
今雩震惊于猫妖为什么会这么清楚与自己交流过的人,看来他确实有些本事。
“总不能是那个大哭大叫的王樾……不可能吧道长?!……那是不是高芷……”
“……别问了。”今雩听得有烦了,他认为这个猫妖没有权力和义务去关心他到底对谁留情了,简直是有大病。
话说这个人是不是真有病?
“那一定是……那个姓翦的小子,对不对?”猫妖又悄悄地凑到了他耳边讲话,“这一次我可猜对了?”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放开我。”今雩还是没有回答对方,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在这个猫妖身上浪费的时间未免有些多了。
不料猫妖竟真的老老实实地松开了他,竟一点儿反对意思都没有。
“什么意思?”今雩被他的行为搞得云里雾里,还是忍不住问道。
“道长,我可是很听话的。”猫妖莞尔,乖乖地收回了手,“我哪里敢有什么意思?只不过是喜欢道长罢了,若这是道长的命令,那我听便是了。”
今雩竟听出了一丝委屈之意——我是不是没救了?
“这……不是命……”他愣了一下,好像若有似无地听到了什么声音。似乎是脚步声,又或者是抽泣声,反正稀稀疏疏地,有些陌生了。
“道长这是何……”
“住嘴!”今雩轻声道。这声音不太对,怎么听都不应该是正常情况下发出来的。
猫妖小心地噤了声,和他一齐看向房门口,此时房门紧闭,看着倒有些骇人了。
“关窗。”他已经猜到会发生什么了,冷冷地命令道。
还没等猫妖从窗台上下来,一阵刺骨的寒风已经吹开了房门,发出“吱呀”一声哀嚎。
白天也能撞鬼?今雩刚想拔剑,却看到了一位失去双臂的男子站在了门口。
“别动手!别杀我啊爷爷!”男人吓得大喊,肩膀处还在不正常地滴着血,散发着腐臭味。
“谁?”今雩冷声问,回头一看,发现猫妖不知去哪儿了,想必是趁乱逃走了。
又跑这么快?
“高,高大哥!高杰……您认识吧爷爷?!”男人吓得涕泪横流,五官都拧在了一起,十分难看,“我是他道上的兄弟啊!!”
高杰的人?那就更可疑了。“别说……这些。”今雩漠然道,“……不想听。”
他心中默默念诀,手里暗暗掐起咒,防备起男人来。
“我不想死啊神仙!”男人跪得利索,看来是挺熟练的,重重磕着响头,“我无意打扰的您啊!放过我吧爷爷!”
“你……”他偏过身,避开了男人的跪拜,“已经死了。”
对方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就开始发烂发臭,身体里仅剩不多的血正因某人的诅咒快速朝外流着。
看来诅咒把他痛苦地锁在了烂掉的身体里。
这诅咒似乎与高芷和高杰有些许相似,不禁令人怀疑这是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这…这怎么可能呢?”男人的嘴角已经开始渗血,“您就别开玩笑了…”
“手。”今雩倚在梳妆柜上,冷淡地看着男人狼狈的样子,“…怎么没的?”
“是…是她干的…”男人震悚起来,似乎一瞬间失了神,“那个疯子…女鬼!是她害的我…是她亲…亲手砍掉的!”
“她…是谁?”今雩心里不禁有了一个不怎么好的猜测。
果然不出他所料,男人的恐惧完全不像演的。“是燕儿!燕儿要害我!燕儿她…是女鬼!”
条理与口齿目前都相当清晰,完全不像丹荷那般疯癫,想必一点儿也不心虚呢。
他是受害者,还是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理所应当?
话说回来,燕儿到底有什么来头?害了那么多人道上竟一点儿动静也没有,难不成她害的人都不是无辜的吗?
还是说,根本就没人敢管这个神秘的人?
“为何害你?”今雩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换上了审视的目光。
“我从何得知啊?!燕儿这个女鬼,害死了高杰和高芷,还要再害死我啊爷爷!”男人挥舞着不存在的双臂,鲜血四射。
“你怎么知道高杰死了?”他没有开口,而是缓慢地用诡术和男人柔声说话,“这声音你听得到吧?”
男人吓得直冒冷汗,只能点头表示能听见。
“你当然能听见。”他面无表情,却轻轻笑了一声,“因为你已经死了,估计也死得很该。”
这招是今雩跟老爹偷学来唬人的,就是和死人说话,没想到此时此刻能派上用场。
他不擅长说话,一向如此,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明明记得以前不是这样的。
“怎…怎么可能呢…”男人脸上的表情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因为谎言被拆穿而惊慌失措,“我…我没有死,你不要胡说。”
男人或许早已接受死亡,也早已接受糜烂。
“你怎么知道高杰和高芷死了的?”他又问了一遍,“不要逼我自己动手从你嘴里挖出什么。”
“你…”男人顿时怒目圆睁,但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表情又恢复怯懦。
“装得倒是挺像那么一回事的。”他漠然,“我猜猜…你和他们一起害过燕儿对不对?”
男人愣了。
“你倒是真怕燕儿,”落井下石,“那你觉得,她会就此放过你吗?”
“神仙啊…”男人终于知道要害怕了,“您就救救我吧!我是…是死了,死好久了!我是做坏事了!是害了燕儿!她要报复我!她肯定已经把他们…高大哥和高嫂杀掉了!您就救救我吧!超度了我也行!”
看来是猜对了。
“毫无悔过之心,你或许早就没救了。”今雩抬起手,鲜血瞬间从男人的双眼、双耳塞流了出来,“下去替我积阴德吧。”
他闭上双眼,偏过头去,不愿再看到男人虚伪又软弱的面孔。
砰!男人连一声求饶都没再发出来,就炸成了一摊烂肉。
鲜血四射,腥臭无比。
今雩看得头痛,闻了更是倒胃口,直犯恶心,难受得不行。
“够了…”他小声说着,微微喘着气,“你…要站那…看多久?”他冷冷地抬眸望去。
翦幽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如同一只幽灵一般。
“啧。”经过男人一番胡闹,今雩的好脾气早就磨没了——话说回来,什么时候有好脾气?
加之他看过烂肉就想吐,现在已经没有好脸色给翦幽看了。
“你…到底想…干嘛?”这男人身上缠绕的怨气不轻,坏事指定没少做。
杀了他燕儿——萦绕在这、困住大家的怨魂估计会舒心一些,门可能可以开一条缝了。
他觉得也就此事能让他暂时放松些许。
翦幽并没有回答今雩的任何一个问题,只是径直走到他面前,抬手擦掉了今雩脸上的血渍。
“他好脏。”翦幽冷笑了一声,语调不带一丝情感,“这个人和那块烂猪油高杰是一伙的,今雩。”
“他叫胡靖。”翦幽重重地咬出了最后两个字,“是高杰道上的兄弟。”
今雩不愿回忆胡靖惺惺作态的样子,总觉得和王请财有些相似。
“谁…告诉你的?”他的手还是很凉,凉得像美玉。今雩想着,冰肌玉骨估计就当如此吧,总归是与自己不同的。
他又凑近了。今雩心道。似乎总有一股暗香伴随着他,像是鹅梨,又或者是依兰,幽幽沥沥,隐隐清清,让人闻得不真切,又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这若有似无的威胁。
“我…”他轻笑一声,像是散开的浮云,“猜的。”
这话倒是假得很——不过翦幽的话确实没有什么可信的。
“猜?”话音未落,翦幽感到一道寒光闪过,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抵住了自己的脖子。
今雩反握着匕首,锃亮的刀刃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
他早就怀疑翦幽了。
哪来的那么多巧合,可以让这个来路不明的“翩翩公子”次次都撞到他出事的节骨眼儿上?
定是存心跟着他罢了。
“我…最讨厌…”他道,“撒谎的人。”
他不能保证,以自己现在的状态,翦幽若是暗害他,自己能全身而退。
“要灭口现在可不是最好的时机,道长哥哥。”翦幽到底是无法无视眼前这个冷冰冰的东西的,“只杀不度,是箜兰书生一贯的风格吧?胡靖的好福气,我可不想体会一次。”
胡靖现在已经被武力超度了,再加上一个翦幽应该没什么不妥的,怎么不是灭口的最好时机?
“…由不得你。”今雩回到,“我的耐心…有限。”
说是这么样,但杀鬼的“后劲”还没过,他拿匕首的手都是抖的,只怕一不小心就把对面送走了呢。
“世上本没有那么多巧合,哥哥,只是你我比较有缘罢了。”翦幽不得不认真狡辩,“命运是无常,我当然不能什么事都猜中了。”
“只是,今雩,我问你一句…”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刀锋,“你真觉得所有朝着你来的事儿都是巧合,而不是有人蓄意谋害吗?”
今雩其实对此事心知肚明,翦幽再提起来,他难免有些厌烦了。
“…与你无关。”他答,并不想让翦幽过多了解这方面的事情。
嗡——
竟是有蝇虫飞来了,一边叫嚣着一边在这团血肉上盘旋,时不时叮一叮,好像小小的身躯能将这庞大的、糜烂的腐肉全部吞食干净一般。
胡靖“躺”在那里,血似乎都流干了,还乐此不疲地待着,刺激着他的眼睛。
这里的怨气看来是又消散了一点儿,连虫子都能进来了,让大家都出门的那一天指日可待。
斩去双手,血流不止,燕儿到底有多恨,才能将一个死人诅咒至此?让他待在早已发臭的身子里苟延残喘。
“是害了燕儿!她要报复我!”
“…您就救救我吧!超度了我也行!”
恐惧、惊慌、绝望。五官狰狞,扭曲在一起,血流如注,眼泪似的哗哗儿从眼眶里往外喷涌。
有谁,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自己的罪行,又毫无悔过地妄想别人能放过自己?
他闭上眼,无力言语。
燕儿到底受了多少苦?他无从得知,只觉痛心。
翦幽被匕首抵得难受,看今雩的手抖成那样,忙得连气儿都不敢喘
“我不骗你。”他轻声叹息,“他们的故事很复杂,我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话说,你能不能别抵着我了,我又不害你,这句是真的,哥哥!”
最后两个字如同一道毛流感划过今雩的脉搏,有些不堪回首的事情似乎在一瞬间涌入,将要压倒他最后一条防线。
“哥哥,我带你离开,等他死了,我就带你离开。”
“我没有死…”
我不要死啊!
一阵嗡鸣响起,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无力地向一边歪倒过去,控制不住地干呕,好像是想把那些记忆全部吐出来一般。
这个声音好似从未离他而去,就像那些陈腐的记忆一般,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忘却。
早餐啥也没吃,他虽不觉得饿,但胃里空空的,自然是什么也吐不出来了。
翦幽反应比他还快,看起来是想扶住他的,但最后还是和他一起摔坐在地。
“你…”翦幽问,“…这是怎么了?”
今雩已经没力气了。他当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他只是觉得恶心。
我没有死,那个声音提醒着他。
我还没有死呢…
他下意识握紧匕首,试图对抗这不知从何而来的记忆。
那个人已经死了。他自我安慰着。
“别再…”他咬着牙,艰难道,“…这么叫我了。”
“可…今雩…我…”翦幽看着身前的人,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下了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是…是我的问题…抱歉。”
怎么听都是委屈了。
今雩难受得紧,看什么都看不太真切。朦胧之中,翦幽身似妖魅,美得不可言说,倒平添怪异感了。
到底是哪里不对?
今雩胡思乱想着。
入户月色,出岫轻云,世间哪来这般恍若天赐的好皮,只怕是巧手天工亲自炼出来祸乱人间的。
“…没人怪你。”今雩妥协了,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气,还得用来宽慰翦幽,“你…委屈什么?”
这当真听起来不像安慰人的话,但他自觉已尽力了。
“我知道,我没有委屈。”翦幽小声地回答了他。
他无力与翦幽争辩,但经此一番交流,他竟觉得好受多了。
想来是没吃东西的原故。
时日过半,多少觉着腹中空虚,却着实没啥胃口,估计把酒家的问题彻底解决了,他才能放下心来吃点好的吧。
酒家的现状与燕儿有脱不开的干系,不排除燕儿就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的可能。
今雩直觉燕儿和何雁红肯定有什么神秘的关联,不然燕儿费尽周章在与她毫无关联的酒家干人算怎么一回事。
但他并没有证据——不过他清楚,谁最有可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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