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咕咕的温泉山庄

　　5
　　再次睁开眼，秦琴没能如愿回到那个魂牵梦绕的温泉山庄，映入眼帘的仍旧是陌生的草棚，令人气闷更让她打不起精神来。
　　索性随着伤势逐渐愈合，她终于有机会走出那间破破烂烂的茅草屋，重见阳光。

　　在杨宁的口中，她知晓了那日带头救下她的将领正是天策府的李承恩，然而没来得及被这巨大的喜悦击晕，秦琴很快就迎来了人生的新岔路口。现实的问题迫在眉睫，随着伤势愈合，她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天策府营地了。

　　“可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我已经无家可归了。”秦琴坐在高高的草垛上，手中把玩一根干巴的枯草唉声叹气，她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哀愁。这里不像温泉山庄，还有一间可供她容身的房子，真离开天策府，她恐怕只能露宿街头了。

　　在她身边持枪而立的少年赫然是少年时的杨宁。自清醒后，杨宁成了秦琴接触最多的人，这个少年似乎真的误解了秦琴那日的话，虽然冷淡却仍愿意每天抽出一会儿时间来同她说说话。

　　此刻听到秦琴这般说，杨宁想到自身境遇不由得悲从心来，他心情也随着低沉，垂下双眸，杨宁无法给出答案。“我亦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

　　杨宁历经千辛万苦才得以加入天策府，他扪心自问没有任何对不起天策府之事，可偏偏府中上下似乎总在无形的排斥他。即使李承恩认可他的能力，愿意在带他上阵杀敌，但杨宁仍旧清楚。他依然未被同袍们真正接纳。

　　如今战事初歇，这种无形的隔阂愈发明显。这也是为什么，杨宁每日都来与秦琴独处一会儿的另一个原因。

　　在这里，只有他们二人最为相似。

　　“不对，杨将军与我不一样。”秦琴微微摇头，看着失落的杨宁不由得替他加油打气，杨宁曾经纠正过许多次她的称呼，可秦琴总是固执的喊他“杨将军”。

　　杨宁苦笑一声，一言不发。

　　像是为了证明些什么，秦琴丢掉手中的枯草，站起身指向远方的黄土地，她不由自主的提高声音。“我在养伤时见过的，你与那些年龄相仿的少年站在一起，虽然你站在其中很是瘦弱，但你同他们一样站的挺直，和他们一样是天策英雄。”

　　天策府血色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少年儿郎们身着崭新的战袍，他们手持长枪，列阵整齐。此刻的他们或许动作尚显稚嫩，但在秦琴的眼中，他们便是那些名震天下的天策士兵们最初的雏形。

　　而杨宁立于其间，无意识最耀眼的一个。

　　他是天策府未来的武力值天花板，是受人敬仰的天策府总教头，是那个在血战天策为了众人拼尽一切血战到底的杨将军。

　　“我与他们不同。”杨宁长叹一声，对于秦琴的话无法苟同，“如果你能一直看下去就会发现，他们并不欢迎我，他们想赶我走。”

　　同样在训练，同样的意气风发，可偏偏教官郭炜一次次用最粗俗的言语敲打他，无论他怎样回答，都换不来对方的认可。

　　暮色中，他只能独自肩抗起粗石柱，发泄班一步步狂奔在这坚硬的黄土地上。除了孤独，杨宁再也感受不到其他任何。

　　秦琴神色微敛，她看着身侧少年没落的身影，蓦然想起杨宁的身世。那段尘封的过往呼之欲出。这一瞬，她很想将那些老天策士兵“排挤”他的真相与杨宁说清，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秦琴脱口而出的话又被她生生的咽了回去。她一个连家都找不到的人，又如何能对杨宁的身世如数家珍呢？

　　“真的吗？”秦琴蹲下身，靠近杨宁几分，声音十分轻柔，“可我只看到了几个口是心非，不善言辞的糙汉子罢了。他们看起来对你并没有什么恶意。”

　　她委婉的试图提醒杨宁什么。可惜少女稚嫩的言语无法打动杨宁。

　　“他们只是排挤我，想要赶我走而已。”杨宁冷冷的开口，眼底的嘲讽一闪而过。

　　被怼到的秦琴也不气馁，继续努力劝慰，“可是，你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而且你真的没有思考过他们为什么会这样故意的针对你吗？”

　　“什么？”杨宁疑惑地转过头，对上少女认真的目光，有些诧异。半晌他又苦笑着摇头，视线掠过少女受伤未愈的额头再次叹息：“我倒是忘了，你是个伤到头的。”

　　秦琴下意识捂住脑袋，一时语塞，她幽幽的瞪着杨宁神色不虞，“等一下，怎么突然就扯到我受伤的地方了。”对上杨宁无奈中掺杂几分怜悯的目光，秦琴还有什么不懂的。他竟以为她是伤了头糊涂了，才说出的这种胡话来！

　　实在可气。

　　愤愤的起身跃下草垛，低头弯腰将粘在身上的干草拍打干净，少女怎么也不愿再与杨宁多说什么。她倒是没想过，年轻时的杨宁说话竟然这么伤人，直戳人心肺。

　　杨宁长叹一声，手指了几个地方，示意秦琴那里还有干草没有摘掉。“你身侧，那边还有些草屑没有清理。”

　　“我不是有意这样说的，你莫要太生气。”看着气鼓鼓的少女，杨宁思索再三还是开口放缓语气同她解释了一句。

　　秦琴顺着杨宁指的方向继续拍打干草，头也不抬闷声回答：“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她声音闷闷的，眼睛有些干涩。“可我也没有撞坏脑袋，我只是忘了回家的路，不是变成了一个傻子。我说的都是真的，是我亲眼所见，无论你信或不信。”少女缓缓抬起头，一字一句认真说到。

　　杨宁在少女清澈的注视中沉默，片刻后，少年忽然向前一步抬手取下了秦琴头顶的一根枯草。手指松开的瞬间，那根枯草便被风卷着吹向远方。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顺着那枯草吹走的方向看去，最终又落在了那面迎风飘扬的血红色战旗上。

　　“我没有逞能，也不想出风头。我想留在这里，我答应过的。”杨宁的思绪随着那根枯草飘向远方，他的目光还落在那面战旗上，血红色的旗面让他隐约间似乎见到了故人。师父临终前的嘱托，王悔老将军殷切的目光，所有的话仿佛还历历在目。“一入天策，终身披甲。我也想坚持，即使仅剩我一人一枪，我也要守护大唐安定，镇守这片河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这一刻少年坚毅的身影，与秦琴记忆中那道熟悉的身影再次完美重叠。秦琴慌忙低下头，不愿让他看清自己泛红的眼眶。
　　“杨将军肯定会留下来的。”少女调整好情绪，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再次为少年加油鼓气，“如果天策府错过了你这一员大将，那才是他们天大的损失！”

　　不会错的，杨宁一定会留下来的。

　　这一切早就被镌刻在史书当中。

　　杨宁会留在天策府，不仅如此，他还会在大光明寺的那场战役中一战成名。接替父亲杨明之职，成为天策府的新一任总教头。这一切，在杨宁来到天策府时就早有定数。一入天策，终身披甲，他确实做到了。

　　望着少年棱角分明的侧脸，秦琴忽然想起了在某书上读到的两句话。

　　不念过往，不惧将来。以枪问心，求善诸恶。

　　她相信，少年手中的这杆长枪，终究会刺破这无尽的黑暗，他就像一团即将燎原的熊熊烈火，终有一日会照亮整个大唐。
　　杨宁被少女的俏皮话逗笑，他唇角微微上扬，片刻后又再次缓缓摇头，周身的郁气似乎散去几分。“但愿如此。”回忆起近一个月在天策府受到的种种打压，杨宁未曾多言，他握紧手中的长枪眺望远方。

　　杨宁不知自己究竟还能坚持多久。但只要他还留在这里一天，就会继续坚持走下去。

　　师父的遗愿，王悔老将军的誓言，只要还能够握紧这杆长枪，他就绝对不会放弃。

　　感受到杨宁话语中的坚韧，秦琴大受鼓舞，她的心中也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力量。她站在杨宁身侧与他一同眺望远方。“真好啊，杨将军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归处，就是不知道我的归处又在何方。”

　　秦琴轻声开口，眼底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羡慕与茫然。杨宁的未来早有定数，那她的呢？她的未来是否也已被定下。

　　再次无意识地抚摸自己受伤的额头，秦琴知晓留给她的时间已然不多。一旦伤势痊愈，她就该离开天策府了。

　　可天地茫茫，她该去往何处。

　　穿越至此，她身无长物，就连曾经依仗的系统背包也不翼而飞。求仁更是不见踪影，即使还剩下长歌门的心法技能可用，但手中无琴亦无剑，她又如何能施展开来呢？一身修为便如无根之萍。这样的她，纵然侥幸能走到长歌门恐怕也不被认可吧。
　　秦琴没有路引，更无法证明自己到底是谁。

　　前路漫漫，不知归途。放眼望去，这偌大的世间，竟没有一寸土地是她的容身之处。

《[剑三]咕咕的温泉山庄》
在温泉山庄与意难平们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