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朝旭于江东

　　“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非要把我远远地留在武昌？”

　　孙权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朝旭知道既然他宁可让她与自己分开、也要让她与这件事划清界限，就肯定不会轻易回答她。

　　只是她希望他至少和她透露一些细节。

　　“子休当年没做完的事情，我想让元贞完成。”孙权说，“我们已经不年轻了，曹孟德和刘玄德都只活了六十多岁，如今我正在渐渐赶上他们的年龄。但吴国内部还有很多问题，我必须在我死之前，把我自己遗留下的问题处理掉。”

　　“处理掉的意思是，你要清扫朝廷？”

　　“是。玩忽职守的，自以为是的，暗通敌国的，妄图惑乱朝纲的......不管是江东人还是淮泗人，我都要给他们整顿干净。当初夫人与子休虽然也很努力，但毕竟还是太过温和，对付不了那些人，还会给他们喘息的时间。元贞不一样，在夫人去武昌后，我试过他好几次，他确实狠得下心也下得去手，所以，我将监察百官的工作交给了他。”

　　孙权在书房内缓慢地来回踱步。

　　不能说是细节吧，他这一下几乎把自己的打算都交代给了朝旭，也算是承认了吕壹现在做的事情，确实有他的默许。他并不是听信小人的谗言，而是这个“小人”本来就是他主动放下去的“饵”。

　　“你认为我如果在建业，有子休一事在前，元贞本就是我的属官，所以百官会认为元贞是我的人，才把我隔在了武昌吗？”

　　“不全是。”他停下脚步，走到她的身前，握住她已经开始长出老年斑的双手，又将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抚摸他的脸颊，“元贞先前在武昌执行公务，在这期间我也收到了很多举报他滥用职权的文书，纵使他是我派下去的人，我也担心他脱离掌控，谎报虚实，为自己谋私利。”

　　“去年，他还在建业，他监察百官，我监察他。现在，他刚去武昌一段时间，我就收到了大量的控诉，我想知道到底是他真的有失控的意思，还是底下的人认为可以像以前一样、足够多的控诉就可以让我惩罚元贞。我准备再派他过去一探究竟。我现在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夫人，我需要你。”

　　“话是这么说，主要还是看夫人什么时候把抄书的事情做完，做完就回来，也别管什么盯不盯元贞的事情，那都是顺便的。”

　　朝旭听懂了，合着孙权和隐蕃那时一样，要她去给他盯着他戒备的人呢。

　　不过这样，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吕壹看似深得孙权的信任，却连她和陆议的关系都没有从孙权那里听到了。

　　孙权没有完全信任他，但孙权确实通过默许他的行为的方式，借着他的手达成自己的目的。

　　可她的解烦营还大多留在建业，朝旭就算真的发现他脱离掌控，又该怎么办？他现在就已经能调动御史和私兵，拿着一张签字盖章的搜查令就为所欲为。若是继续下去，迟早会失控。

　　“......那你把我的解烦营都放出来陪我回武昌。”

　　“嗯？你的私兵你自己调动就是，为什么要征求我的同意？”孙权迷茫地眨着眼、看着朝旭，朝旭想反驳，突然发现孙权好像确实没说过“不许调走解烦军”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她产生了如此错误的推断呢？她突然想不起来了。

　　就好像有另一个记忆突然出现在了她的潜意识中。

　　“对了，既然我在这里。”朝旭突然反手扣住了孙权的手腕，“阿钰——的事情，你是不是可以和我解释一下？她的孩子算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传闻说，那是你的孩子。你不是给子高选妃吗？怎么给自己选上了？”

　　光是想到这里，她的胸口就涌现出了怒火。

　　“她为了完成你的任务，非常勇敢，在皇宫中寻找中书省的位置，没想到闯入了我的寝宫，我本想喊人，她一上来就说是你的授意，我估计有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就把其他人遣散，把门关上了。”孙权解释道，“可能是她讲述前因后果、还有我看信的时间长了点，才会有这种传闻。不对，到底是谁在传这种东西？”

　　孙权的眼里闪现出精光。

　　在背后议论皇家的私事，孙权本人如果不追究还好说，若是想追究......

　　“这你别管。”朝旭也不能说是阚泽转达的，只能略带强硬地阻止他去深究，“小卯，确实是孙家的孩子对吧。”

　　“是。”孙权放下朝旭的手，回答道，“她被选上之后就和子高圆房了，当年就生下了皇子，太子妃也很高兴能看到皇孙的数量增加。”

　　朝旭突然有一股气喘不上来，这确实是她当时有想过的，而且孙权的解释确实也说服了她，既然如此，那她确实也没有什么好继续追问的。

　　只是心底对于王钰的愧疚愈发沉重。

　　“原来如此，是我当时气到无法思考了。”

　　“气到无法思考......”孙权小声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随即又有些兴奋，“妒忌吗？是妒忌吗？夫人在妒忌吗？”

　　他为什么这么高兴。

　　“这不重要。”

　　“这很重要。”孙权又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唇边，亲个不停，好一会儿后才继续说道，“放心吧，我绝不负你。”

　　“既然如此，我想把阿钰带回武昌。”她说，“是我做了错误的决定，才让她从武昌到了建业，我想带她回武昌，还有小卯也一起带回武昌的皇宫，我想她一定不会想和刚生下不久的孩子分开。”

　　她在武昌有喜欢的人。

　　朝旭有点想说这句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又隐约觉得这件事最好别说。

　　“行，你是皇后，你本来就有决定权。”孙权爽快地答应了，“子高和太子妃那边我来解释，没事，妾室而已，他们不会介意。”

　　妾室而已。这句话让朝旭听得有些不舒服，可她知道在这个时代，妾室的地位确实就是这样，她不再去细究这句话背后的问题。

　　“那你让德润带话说，我可以放下中书的工作，开始管理后宫的事情，又是什么意思？”

　　“没有特别的意思，夫人也不年轻了，中书的事情繁多，我只是想夫人好好休息，不要操劳过多，然后……永远离开我。”

　　朝旭回忆着两人先前的对话，她突然发现自己先前猜疑的事情，在孙权的解释之后，全部得到了消解。

　　“还好我回来奔丧了，还好我见到你了。不然这些事情，不知道在我心里要淤积多长时间。”朝旭说着，上前将自己的头搭在孙权的锁骨处，“我和伯言很快就回武昌，如果元贞做了太过分的事情，我可以自行处理，对吧。”

　　“那是当然。”孙权又一次搂住她，细嗅着她身上的气味，“武昌和建业之间的消息往来会有时间差和信息差，若是元贞真的用狡猾的手段，通过时间差和文字掩盖真相，蒙骗我的眼睛制造冤假错案，而我又没能清晰地辨别出他信里隐藏的真相。你就帮我解决掉他。”

　　“......好。”

　　文字可以传递信息，也可以扭曲事实，若不是来这一趟，光是孙权让她留在武昌这件事，就足够让朝旭的误解随着时间渐渐加深了。

　　还好她来了，还好她问清楚了，还好……没有让误解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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