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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云散
肩头被他死死地攥着,一字字似是从齿间狠狠挤出。
“陆雨迢,旁人也就罢了,我对你,究竟如何?”
她吃痛,却也不肯示弱,咬牙梗着脖子道:“你不过是为了利用我而已!”
谢临眼睫颤了颤,一时间并未反驳。
如何反驳?
起初,他的确存了这般心思,着意接近。
谁知……心动如风起,半点不由人。
见他没了话,她只觉得一腔怒火烧得更旺。
两人对视着,一个仰起头狠狠瞪着对方,一个则垂首紧紧盯着,谁也不肯相让。
良久,谢临叹息一声,眼中是隐隐的沮丧颓唐。
他的手终于撤了力道,松松地包裹住她。
“方洛音利用你,你仍愿意帮她;砍柴人要害你,你也无所谓……为何独独我……”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是了……为何独独是他?
陆雨迢听了,也愣在原地。
她从未想过,为何她能轻易地接受旁人的某些缺点,不以为意;却唯独接受不了这些出现在谢临身上。
谢临……似乎应当是完美的。
一时间,山洞里蓦地静了下来,两人在火堆边各自出神。
雨声萧萧,离得极近的人,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不知过去多久,谢临回过神来,手心克制地轻轻搭在她肩头。
内心如同是一片行将干涸的湖泊,再无半点喜悦。然而,在那干裂的痛楚之中,又隐隐品出一丝甜。
无论如何,在她心中,他终究有那么一点特殊,不是么?
那一丝几不可察的甜蜜,将他的心割成了碎片。
陆雨迢将他的手甩开了。
那一双他吻过无数次的眼睛,正格外冰冷地看着他。
“雨停了就下山。”
她冷漠道。
……
雨再大,也终有云收雨散之时。
洞口火堆快要熄灭了,暗红的木炭被微风吹得忽明忽暗。
陆雨迢一言不发,起身取了烘干的衣裳,将他的那件抛过去,自己也穿戴整齐,出了山洞。
两人仍是一前一后,行走在山路上。
她回想起两人来时的模样,只觉恍如隔世。
那时被人追杀,虽然狼狈不堪,却不似今日这般失魂落魄。
转眼间,长长的山路,也走到了尽头。
乌云散尽,明亮日光洒落下来,路边屋檐缓缓滴着水,晶莹闪烁。
谢临忽然柔声道:“若无户籍,平日里诸多不便。就落户在余杭城中一处小院可好?他日路过,也有暂住之处……”
她打断他的话,决绝道:“不需要。还请不要自作主张。”
谢临只觉得如同受了火辣辣一耳光。
她从前何曾对他说过一句重话?
他对她好,她也对他好。他们在一起,唇用来互相亲吻,手用来彼此感受,将她抱在怀里,心都化成了一汪温热春水。
如今,却再也不能了。
他心痛如绞,明知她会拒绝,仍是软声道:“阿迢,给我写信好么?”
让他知道她身在何处,过得好不好。
她眼中的愤怒与冰冷渐渐退去,多了些微怅然。往日里,她眼中或调皮,或喜悦,却是第一次流露出这样复杂的神色。
不过短短几日过去,她似是忽然间长大了一些。
谢临定定看她,不舍得错过一眼。
她没回答他的请求,只是将他送到山脚下的小镇,转身便要离开。
他心头骤然紧缩,不由得伸手去拉她。
她蹙眉将他甩开,动作间,一个小物件自怀中掉在了地上。
他拾起那件木制的小玩意儿。
这是一个小小的木雕,形状是展开的折扇,扇面上甚至还雕镂了海上月出,正是她曾经送他的那把象牙扇上的画面。
木雕穿了孔,大约是预备着穿了丝绦,用作扇坠。
山中并无趁手工具,不知她是如何打磨的,小小的木坠子表面光润,精致极了。
他握着那件小木雕,用某种仿佛脆弱的眼神看着她。
陆雨迢闭了闭眼。
“本来也是给你的,既然碰巧掉出来,就拿去好了。”
她说完了,再无他言,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谢临看着她的背影。
她走得很快,步伐极为轻盈,如同飘渺的云雾,几步就隐没在了人群之中。
即便是紧紧盯着,也在眨眼间就消失了。
他的阿迢,像是一滴水,汇入了江海般的人潮,再也找不见了。
他徒劳地上前,街头俱是陌生面孔,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那铺天盖地的大雨,席卷了他的世界,又倏然离去。徒留他在原地,面对无尽的荒凉与干涸。
天地茫茫,再无人同行。
迟来的痛苦如同排山倒海,呼啸着将他淹没。
……
…………
心中空荡荡的,她走远后,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呆呆站在街头。
街上仍是那么热闹,人们来来往往,商贩热情叫卖着,形形色色的人经过她身边,留下模糊的笑语。
她愣怔良久,才意识到自己正在路中央傻站着。
……对了,要将客栈里的包裹拿回来。
顺利取回了包裹,胃里又隐隐作痛。她买了些小吃,胡乱吃了下去。
什么也不愿去想,什么也不想去做。
她只觉得疲惫极了,又不知道怎样才能好一些。
不想再遇上谢临,她索性来到十几里外的镇子上,随意找了间客栈,蒙起了被子倒头就睡。
来到客栈是在午后,再次醒来,已是深夜。
白日里睡了太久,她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索性从窗子跃上屋顶,在屋脊上坐下。
夜色深沉,四周静悄悄的。深蓝夜空中繁星点点,微风过处,隐约闪动。
山下比山上暖了许多,即便是深夜,春风仍是那么柔和,吹来阵阵花香。
星光璀璨,像那人明亮的眼睛。
夜风和煦,柔柔抚在脸颊,如同寒夜里的温存。
越是不愿去想,相处的种种画面越是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挥之不去。
她仰头望着遥远的星光。
深夜静寂,就连天空的灿烂星河,都显得有些寂寥。
她呼出一口气,双手枕在脑后,在屋瓦上躺下。
……没错,她就是在想念他。这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反正那人也不会知道,想了也就想了。他总不见得还能远远地感应到,暗自笑话她不成?
总之,她爱想什么就想什么,爱想多久就想多久。
如同某种逆反心理作祟,她偏要仔仔细细地想他。
他在身边守夜时,窗外月光照在脸上,真是漂亮极了。
盯得久了,他就会微笑起来,身上清新而温暖的气味与他的怀抱一起,紧紧地包裹住她。
最后几天,他的视线总是追逐着她,一有机会便要吻她。
她喜欢这样。
似这般相处下去,如同饱饮蜜水,让人头脑都晕眩起来,好像永远也不够。
——直到,他瞒着她做了不好的事。
一切都变了。
……
在屋顶待到天光微明,她收拾了东西,赶往武当山脚下。
玄尘已依言等在那里,还按她的嘱咐买了身新衣。
她越走越近,终于看清了他的尊容,忍不住乐了。
玄尘穿着一件崭新的靛青布衣,这原本也没什么,只是衬得他的肤色更深,黑黝黝的罢了。然而,那件衣裳正被他松松垮垮披在身上,袒露出大片胸膛,简直比浴衣还要暴露。
陆雨迢对着这足以引领风尚的造型笑了半天,笑够了,才顶着对方不解的目光,教他如何用衣带束衣。
玄尘看她做了一遍,照猫画虎,很快将自己的衣襟扎牢了。
很聪明嘛!
她递给玄尘两只包子,两人一边啃包子,一边悠闲上山。
陆雨迢对武当派了解也不多,不过比起一无所知的玄尘,简直算得上渊博了。她给他简单介绍了山下的武人如何集结为门派,以及武当派的百年历史。
玄尘一面听,一面咬下一口,眼睛都发亮了。
他小口小口珍惜地吃着,问道:“为何不各自习武,偏要凑在一起?”
她想了想,道:“大约是有人切磋,进境快些吧。”
玄尘赞同地点点头。
包子吃完了,她拍拍手上的面渣。“而且,人一多,势力就大。一个门派若是有几十上百人,普通江湖人是万万不敢上门欺压的。”
不过,一旦做大,也会被更大的势力盯上。比如,朝廷盯上了沧浪派,就叫谢临上门吓唬人。
……怎么又想起那家伙了。
一旁的玄尘也吃完了,言简意赅赞道:“好吃。”
陆雨迢得意道:“跟你说山下好吃的多吧!一会儿上了山,说不定还能蹭上武当派的素斋呢。”
武当派声名在外,且辖地颇广。山脚下茶馆即受武当派庇护,招牌上画着武当云纹。
她早听店内的说书人将此派从头到脚,夸了个天花乱坠。听着那说书的流水一般报出种种菜名,她当时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既然吃完了早点,陆雨迢便不再规规矩矩地走山路,而是加快速度,带着玄尘在陡峭的岩壁间借力穿梭。
两人越攀越高,渐渐与山间云雾平齐。
大片洁白的云团带着湿凉水气,在山间缓缓移动,浸润树林,漫过山谷与悬崖,视野忽然变得朦胧。
少顷,随着所处高度攀升,眼前骤然恢复了清明。脚下是翻涌的云海,远处是万仞峭壁,千峰竞立。云海之上,太阳以磅礴之势倾泄万丈光芒,真是好一番气象。
山风飒飒,令人神清气爽。远远地,已能望见天柱峰上的金殿,在日光下闪耀。
登临高山,豪情顿生。
她扬眉一笑,以轻功纵身疾跃,向着最高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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