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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医
这位眼生的师兄名叫邱壑,是阆仙掌门邱雁书的儿子。
邱壑圆脸圆眼,长得像个年糕娃娃,很讨人喜欢,阆仙之中不管林掌派、裴掌派,还是怀先生,甚至连脑子也不太清醒的叶老太爷,都对他宠爱有加。
“凉儿,你先把他放了,两派世代交好,你拿剑比划着,不合适。”邱壑过来,与白游见礼。
“我不放!这人鬼鬼祟祟的,还说商掌派病了,且不说东曜之人不会生病,就算真病了,也犯不着来阆仙寻医问药。”解凉儿叉着腰赌气,“我要把他绑起来,让崔师兄好好审他!”
在解凉儿看来,白游是有前科的,他敢瞒着尊长,暗使内劲伤人,足以证明他心思不纯,这回来保不齐又憋着什么坏。
“这位……师兄,”白游脖颈距离剑锋不过半寸,“商掌派确实病了,还请信我一次,待请到郎中为他医治,要审要罚悉听尊便。”
邱壑摇头,照着解凉儿的脑门敲了一记:“合山围在即,崔师兄忙着练功,哪有时间管这些?你听我的,先把他放了,我带他去见方郎中。”
“这可是邱师兄说的,”解凉儿一脸不高兴,不情不愿地撤了剑,“若出了事,邱师兄担着,哼!”
解凉儿仗着出身皖阳解氏,除了对崔墨周心悦诚服,旁人的话他一概不听。
可眼下崔墨周闭关,阆仙诸事自然就交由邱壑来帮他的掌门爹分担。
近来师兄弟们又常议论,说崔师兄虽然承继了掌门的毕生之学,却拗不过大家都喜欢邱壑,将来掌门之位说不定要传给这位“邱二代”呢。
每回听到这些,解凉儿就气不打一处来,若阆仙剑派只顾任人唯亲,而不看武学才能的话,活该它比不上东曜,活该它门徒凋零。
“要是崔师兄当不上掌门,我就回家告诉我爹,让皖阳解氏将这劳什子剑派全都灭了!”他恨恨想着,觑了白游一眼,跺脚跑了。
邱壑将白游带到方郎中的住处,谷中一间小屋,屋前屋后晾晒着各类药材,药炉里煎着药,“咕噜咕噜”着沸腾着,一派清闲宁静,仿若世外桃源。
“小壑来了,今日来得不巧,老太爷刚喝完药,睡下了。”方郎中见到他们,和善地笑了笑,依旧拨弄着手中的草药。
邱壑也笑:“那就是来得巧,刚好方先生有空。”
“哦?这么说,你是来找我的。”方郎中停了手中活计,请他们进屋落座。
“方先生救命!”白游满心焦急,哪里还坐得住,“我乃东曜试炼弟子,我们商掌派病了,呕血,昏迷不醒,请先生前去为他诊治。”
“小友莫急,我这就陪你上山看看。”方郎中说着,已着手收拾起药箱。
“多谢方先生!”白游心悬了一路,没想到方先生这么爽快就答应下来,他还以为又有什么艰难险阻等在前面,没个一波三折便不能如愿。
二人正要离去,邱壑却突然问起:“方先生,老太爷今日怎样?”
方郎中回头,瞧了一眼屋后:“今日比往日还要好些,你别担心,我跟这位小友走一趟,很快就回来。”
白游紧紧抓着方郎中的手腕,领着他绕过东曜山门的人山人海,走过石桥,穿过竹林,终于来到画影阁前。
奔波一路,方郎中感受到白游气息紊乱、焦急难耐,却又苦苦扼制、不肯表露,揣测他与这位商掌派定然交情匪浅,也难为他,如此重情重义。
“世间生死有命,福缘在天,我为医者虽不能改逆天命,却也当尽力而为。”
方郎中的本意是劝白游想开些,免得将自己也憋坏,然而话一出口,白游即刻撑不住了,一面催促方郎中进门,一面急火攻心,低头呕出一口血来。
什么生死有命?我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还没好好说过话,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了?我偏不信命,偏不要他死,偏要他好好活着,哪怕以命换命。
方郎中见他不流泪,却呕血,立即给他号脉,白游用力抽出手腕推开他,让他先看商栩。
方郎中无奈,只得先进阁中,于卧榻之上见到了商掌派。
商栩周身冰冷,形如槁木,五脏六腑却如火焰灼烧般热息不退。
人之肺腑常处在磅礴热息烧灼中,任凭内力再如何深厚,也不得不日渐衰弱下去。
方郎中不通武功,但在阆仙待得久了,多少也有所耳闻,如他所料不错,商掌派是被极其霸道的内劲所伤。
“孩子,你说你是试炼弟子,对吗?”方郎中问他。
“是。”白游点头,唇边还留着尚未擦尽的血迹。
“怪不得你不知晓,舍近求远前来寻我。”方郎中道,“你们东曜山上有位欹先生,最擅长治疗内伤,调愈身体,而我只是个江湖郎中,能治病,却不能治伤,你可以去找他试试。”
白游听明白了,商栩不是生病,是受了伤,而这个伤,方郎中治不了。
“多谢先生提醒,我这就去寻欹先生。”
他二人前脚出画影阁,后脚便有一名阆仙弟子赶了过来,远远看见方郎中便大喊道:“方先生——叶老太爷他、他不好了!”
方郎中一惊,匆匆向白游拱了拱手,即刻跟随那名弟子下山。
若白游能回忆起去纯钧阁为萧闻歌作证那次,应该对正门前的一副对联有印象,其右侧上联为“庭前微雨撷芳秀”,左侧下联为“松外风涛枕石欹”。
传说这副对联是开山祖师所写,因首代庭珏弟子就唤作“庭珏”,是以历代庭珏弟子以上联中一字嵌入名中,而下联除去“外”字不好听,其余六字皆为掌脉名号。
东曜立派,一掌门、二掌派、七掌脉,分管东曜,至此已逾百载,“欹先生”以“欹”为号,亦是东曜掌脉之一。
“东曜山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位欹先生,要到哪里找他?”
白游正思索着,忽听得门外有人道:“庭珏弟子赵芳续,拜见商掌派!”
他跑出去,看见赵芳续在外面立着,一身遒衣劲装,说不出的英姿飒爽,她身后还背着一副卷轴,瞧着像是幅字画。
“赵师姐,商掌派受了很严重的伤,你知不知道欹先生在哪?”
“咦?他怎么受伤了?快走快走,我带你去找欹先生。”
赵芳续说起找欹先生,口吻像是山下的孩子说去姥姥家串个门那么简单。白游上山一年,还从没见过这位欹先生,以为他深居简出、高深莫测,轻易不好相见。
“欹先生住在药庐,他脾气不好,你不要惹他不高兴。”赵芳续道。
白游听了这话,心里刚松了一分的弦又立马崩紧:“我一定谨言慎行,绝不惹他。”
欹先生的药庐在后山上,他们穿过画影阁,走过回廊,到了后山。
后山山路远比前山陡峭,处处可见高崖石泉、激流飞瀑,人迹罕至的地方,便更显宁静幽远。
“欹先生常年在药庐炼药,每季派发给各处正式弟子,吃了他的药,几乎不生病,本来是造福大家的好事,只不过……”
只不过弟子们每次去拿药,都要挨一顿臭骂,他们搬出师父来,欹先生连他们的师父也一块骂。即便是纯钧阁弟子去拿药,他对任掌门亦是骂不绝口,仅有的三分好脸色只给了由女子传承的庭珏一脉。
白游攥紧拳,紧跟在赵芳续身后,只要能救阿栩,挨几句骂又算什么?
药庐建在一处飞瀑之下,取地势天然之便,造了七八间屋舍。
“欹先生!”
赵芳续悄悄摸过去,“啪”,猛力拍了下专心炼制丹药的欹先生。
欹先生思绪被她打断,气得胡子一边倒,揪住赵芳续的耳朵:“皮!都多大了,还跟个皮猴子似的!都怪你师父心慈手软,也不好好管教管教你!”
“见过欹先生。”白游规规矩矩的,向欹先生行礼。
赵师姐跟他说不要惹欹先生,她自己先跳出来给欹先生吓了一跳,欹先生能高兴才有鬼了。
“这又是哪位?”欹先生瞧了白游一眼,神色顿时冷冷。
赵芳续道:“他是个试炼弟子,才拿了头名,可厉害了!”
欹先生冷笑道:“头名?想进纯钧阁吧?再过几年,又是个大王八教出来的小王八,修炼出一身假模假样的王八壳,又臭又硬!”
白游听他这般侮辱任掌门,良心上虽觉不妥,但无论他骂谁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阿栩还等着他救。
“欹先生,商掌派重伤在身,昏迷不醒,求您救救他!”白游央告道。
“不救!”欹先生袖子一甩,把白游晾在一边。
“欹先生,你救救商掌派吧,说起来他也是我师父的兄长,与庭珏渊源颇深。”赵芳续道。
欹先生吹胡子瞪眼睛:“商掌派是画影阁的主,他画影阁没人吗?怎么派个纯钧阁的小子来气我?真是晦气!”
原来欹先生是在气这个,白游连忙抱拳揖道:“我刚过了试炼考校,还没有拜入纯钧阁,也从未想过拜入纯钧阁。弟子一生只想长伴商掌派左右,当个书童剑童、洒扫做饭的便心满意足。”
赵芳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欹先生道:“你答应救商掌派,我就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欹先生:“什么秘密?”
赵芳续转过身,把背着的卷轴抖给欹先生看。
欹先生不屑一顾:“干什么?这画是我画的,我裱的,里面有什么,我还不知道吗?你可仔细着点,若弄坏了画,我和你师父一起打死你。”
赵芳续笑嘻嘻的,对白游道:“白师弟,你转过去,把衣服脱了!”
白游吓了一跳,双颊飞红,当着师姐的面脱衣服:“这……我……”
赵芳续催促他:“快点,还想不想救人了?”
白游看不懂赵师姐和欹先生在打什么哑谜,为了救阿栩,只好乖乖照办。
随着衣袍一件一件被脱下,欹先生看见了白游后脖颈上一左一右两个殷红胎印。
他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伸手摸了摸,又沾水使劲搓了搓,生怕是临时画上去的,是假的。
过了片刻,欹先生突然冲上去抱住白游,放声痛哭。那哭声响彻后山,连山中的鸟儿都被惊得四散开来。
哭了一会儿,欹先生又开始笑,笑得在地上滚来滚去,接连打翻了好几个药篓。
天寒地冻的,白游默默穿好衣服,看着欹先生又哭又笑,不明所以。可赵师姐也只在一旁看着,不曾出言规劝,弄得他越来越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走!去看看阿栩小子的伤!”欹先生终于恢复过来,答应前去救人。
“还望欹先生妙手回春!”白游发现,欹先生称呼他,也是“阿栩”,说明他们本来就认识,而且关系一定很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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