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线

　　“怎么了？”

　　季樱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草坪上，两个不认识的班级正利用足球场长边上的两个球门踢半场比赛，也有几个男生在足球场短边的球门前练着射门。她在里面没找到值得注意之处。

　　“没什么，开始训练吧。注意安全。”许海越看向季樱，特意多叮嘱了一句。

　　除去热身时的慢跑之外，季樱所有的训练内容，都是以速度为基础的。远观时感受不到，只有迎面相撞的时候，才能意识到她究竟跑得有多快。今日操场上人数格外多，这种现象大概会一直持续到月底，班级联赛彻底结束。

　　季樱跑步时也小心注意避让着人群，偶尔遇到从跑道上穿行的学生，在季樱从他们身前经过时，往往也会感知到她身上的速度掀起的冲击力，从而主动停步。饶是如此，整个训练跑下来也显得磕磕绊绊。

　　“靠近篮球场那边的跑道上人太多了，远离场地的这一侧还好，之后练变速跑和短距离冲刺的话，就只用这条跑道吧。”许海越观察着今天的训练情况，总结道。

　　季樱抹了抹顺着鬓角流淌下来的汗水，点点头，认可他的说法。随即又问：“接下来练什么？”

　　“先中场休息一会儿。之前说过要用箱式跳跃练习速度能力，但跳箱的体积太大，实在搬不来学校。不过我发现操场上原本就有很适合用来练习的器械——”

　　季樱跟着许海越来到操场一侧的主席台前，这是平时年级主任用来演讲、宣布通知，或者体育活动时的组织老师经常使用的台子，但他们要利用的是侧面的台阶。

　　“这个台子的台阶要比普通的台阶高一些，每级高度在三十厘米左右，很适合新手用来做提高爆发力的跳跃练习。”许海越解释道，“我先看你跳两组试试。”

　　依照他的要求，季樱双脚与肩同宽，站在台阶前，屈膝时重心略微前倾，随后双脚同时发力起跳，并同时落地，跳到台阶顶端站稳。这样的跳跃，连续做六至八次为一组，组间是短暂的休息。

　　“注意不要跳太高，这一练习的重点是强化起跳时的速度，高度只需能越过台阶即可。”季樱练习的同时，许海越也牢牢盯着她，随时给出指导，“下来的时候慢点，不要着急，慢慢走下来，下楼本身就比较伤膝盖……”

　　天色渐暗，操场上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除了季樱和许海越还留在这里之外——他们得到校长的准许后，每天可以多训练一个小时，还获得了出校吃饭的权利。

　　季樱“咕咚咕咚”地补着水，一次喝完了大半杯，然后问：“今天去哪里吃饭？还是她们家么？”

　　“你有什么想法？”

　　“我没意见啊，毕竟我又不挑食。”季樱得意地笑了。

　　开学训练以来，他们每天都去顾曦家的米粉店吃晚饭，两个人已经心照不宣，出校门后就直接走上相同的道路，直到在熟悉的店铺前停下。顾曦的妈妈，也就是米粉店的老板已经很熟悉他们了，刚开始还好奇他们为什么可以周中出门吃饭，由季樱解释了一番。

　　“这样啊，我也听小曦提起过你在练习跑步的事，听她说，你已经是乐平市的冠军了？”老板为他们端上米粉时，笑着招呼。

　　“只是高中生里的第一名，还是有运气成分的……”季樱说。

　　许海越：“以后我们可能经常会来打扰了，这条街上的店，我们都最爱吃您这一家。”

　　老板爽朗一笑：“哪里的话！想吃就随时来！不过，如果你们是每天都来的话，下次直接到后厨来吧。”

　　所以这一天，季樱和许海越进店后，疑惑地跟着顾阿姨来到后厨，看见帘子后面的空地上支着一张干干净净的小桌，铺着桌布，上面摆着几道家常小菜，旁边电锅里热气腾腾地蒸着米饭。

　　“这是我给自己做的晚饭，一般都是些炖菜、炒菜，你们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和我一起吃吧，不过不用管我，外面有客人的话我会随时出去。”顾阿姨从桌下搬出几个马扎，邀请他们过来坐，“饭菜都自己打，想吃多少尽管吃就好，高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们运动量又大，光吃米粉的话，可不够营养均衡啊。”

　　季樱呆呆地看着面前场景，刚训练完的她，本就处于饥肠辘辘的状态，而顾阿姨有着饭店老板的好厨艺，即使只是平凡的菜式，看着也极为诱人，对季樱这样一年到头不是在吃外卖、就是在吃食堂的人来说，诱惑力十足。

　　她很想直接冲上去大快朵颐，残存的理智拉住了她：“可是，我们……”

　　“嗨呀，付钱就不用了，你们不来，正常我也要每天做晚饭的，况且小曦也说……”顾阿姨发现说多了话，连忙改口，“反正你们就放心来吃，争取养好身体，跑出更好的成绩！我去大堂那边招呼客人了。”

　　许海越轻轻地笑了：“好啦，这时候就不要再拒绝了。”

　　季樱咬了咬嘴唇，快步上前：“谢谢阿姨！”

　　这顿饭，季樱吃了很多，添了好几次米饭才吃饱。她的父母常年不着家，而且他们都不会做饭，季樱很少吃到这样的家常菜，不是学校食堂里那些油水焯过的残羹冷炙能比的。光吃吃到这样的饭菜，就让她觉得身体吸收到了许多营养。就连许海越也多吃了一点，在季樱看来，总算是正常高中生的饭量了。

　　“你还真是挑食啊……”她无奈地吐槽道，“说起来你暑假的时候，那个，血管迷走性昏迷，有没有可能也是缺乏营养导致的呢？阿姨的手艺这么棒，我可要每天监督你吃饭，不能再节食了！”

　　许海越：“我没有节食。只是因为今天比平时吃晚饭的时间要更晚。”

　　“话说回来……”季樱的目光在桌前扫过，“这应该是顾曦和阿姨特意提过，她才给我们开这个小灶吧。前几天她还借我一本她总结的期末考试题目分析，还特意叮嘱我要及时地多问她题目，可能是坐在我旁边，注意到作业上错题越来越多的缘故……”

　　季樱说着说着抱住了脑袋：“她帮过我的事太多了，而我能帮上她的事其实很少。为什么呢？就算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许海越双手交叠平放在小桌上，认真地想了想：“我不了解你们两个人的友情来到怎样的程度，但我只是觉得，人和人之间的相处不是总能等价代换的，就像你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对她带来了很多积极正面的影响，或许她还觉帮你的程度不够深。”

　　“况且，她大概本来就是愿意向身边的人伸出善意之手的人吧。”许海越看向桌上被他们两个人一扫而空的饭菜，那些饭菜里有浓浓的亲情的味道，“毕竟阿姨很善良，在她身边长大的顾曦应该也是这样。”

　　两个几乎没吃到过家人亲手做的饭的孩子，终于吃到了一顿，怀着为孩子做饭的心情而做出的晚饭。

　　季樱嘴唇微张，看着许海越，一时间说不出话。对面的许海越朝她笑了笑，但她却注意到背后的墙壁上悬挂的东西：“你看那边——”

　　后厨的墙上，有一块远离锅碗瓢盆，因此擦拭得干净整洁的区域，挂着几幅手绘的水粉画。画作内容都是风景，虽然轮廓简单、色彩写意，但季樱能隐约辨认出这就是乐中附近的街区，他们经常会走过的、生活着的地方，在一日中不同时刻呈现出的景色。

　　许海越也来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看这些画。

　　季樱：“这该不会……是顾曦画的吧？”

　　她仍旧记得顾曦在画板报的时候，变魔术似的掏出来的画材，和至今仍旧挂在教室后黑板上的画作，绘制得无比扎实，同学们也都很宝贝这幅板报，完好地保护着。

　　“我想是的。”许海越说。

　　他虚指向画布的右下角，季樱随之注意到，每幅画的角落里都写着GUXI，以及作画的日期。

　　在这灯光有些昏暗的后厨里，这些画作也被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没有沾上一丝一毫的污渍。

　　季樱喃喃着说：“真厉害……这绝对是专业水平了吧！怎么说也要练习很久的，可是上高中之后，我从未见过顾曦画画，她应该是从小就在练习美术，现在却不怎么画了，好可惜……”

　　听了她的话，许海越却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却没有再说什么。

　　两个人将餐具主动清洗过，和老板打过招呼后，离开了米粉店。

　　.

　　清晨的操场似乎也不再是由季樱和许海越独享的天地。

　　季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班赛竟然能给高中生带来这么大的激励，以至于有人愿意起个大早出来练球，对想赢的渴望竟然战胜了瞌睡这个究极大魔王。天空刚刚在东方亮起一线，足球场上就出现了四五个在练习带球和射门的男生，这令季樱来到操场时看傻了眼。

　　原来男生宿舍比女生宿舍的开门时间要略早一些。

　　“幸好人不是很多，不然这块场地真是从早到晚都没有适合练长距离的时候了。”季樱舒展着身体，开始新一天的训练。

　　许海越的目光从草坪上扫过，在射门的男生们脸上不经意地停留片刻，眉心微皱。

　　“你吃过东西了吧？”他问。

　　“半根，还喝了点水。”季樱答道。

　　早晨由于是空腹训练，训练量会比晚训小很多，这也是他们长期训练之后结成的默契。但她还是有过几次清晨低血糖的经历，在许海越建议下，她在宿舍里备了一箱能量棒，早晨刚睁开眼睛的时候先吃半根再去洗漱，这样到训练时，又过去了十五分钟左右，时间刚好。

　　训练时间一闪而逝，结束后，他们来到操场角落的空地处进行拉伸。

　　许海越：“昨天的跳跃练习做完之后，到现在，有不舒服的感觉吗？”

　　季樱摇着头：“没有，完全没有。”

　　“好，那说明这个方案可行。”许海越停止帮她压腿，站起身，“那今天就到这里——”

　　他的话音未落，忽然，一道巨大、沉闷的撞击声在这寂静空旷的操场上危险地响起，紧接着，一个旋转着的灰色影子，带着骇人的速度，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破空飞来。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