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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身份
咸丰水门处一片祥和,看起来皇城司这场火火引起的骚乱并没有烧到这边。
今夜无月,只有打更人提着的灯笼和几家店铺门口悬挂的油灯照亮夜色。福金跟着方腊他们避开夜间巡逻的禁军,顺着坊间高耸屋檐下的阴影一路溜到了金水河畔。
金水河还在汩汩流淌。城门上没看见夜巡的士兵,但中间的阁楼里有灯火亮着。
几人不敢大意,躲进一处柴火铺的杂物堆里,方腊探出头,张望一番。
“啾——啾啾——”
他抬手做口哨状,吹了一串鸟鸣声来,声音清脆。
“啾啾——”
不远处,响起一阵相似的声音。方腊侧耳听了一会儿,那鸟鸣声又啾啾响了几声。他伏下身子同福金说道:“殿下,这边没什么异常,我们小心通过即可。”
福金点点头,她照着方腊的动作,撩起衣服下摆紧紧拴在裤腿上,然后顺着河堤,扑通一声潜进河中。金水河作为环城的一条大河,宽度甚是可观。八月暑气仍然蒸腾,夜间的河水却带着一丝凉意,方腊一个猛子扎下去,再浮出水面时已在三丈开外。他回头看见福金如游鱼般破水而来,长发在水中散开又聚拢,较之他们这些常年在钱塘江讨生活的人还要灵巧些。
众人沿着河水的流向游到城外,刚爬到岸上抖搂水汽,柳树头上就跃下两道黑影来。一个壮汉浑身肌肉虬结,夜色中像头彪悍的黑熊;另一个瘦小精悍,腰间别着把泛着寒光的短刀。
“大哥!”壮汉压低嗓门,声音却仍震得胸中嗡嗡作响,“马都备好了,老三他们在老槐树底下等着呢!”
话音刚落,黑黢黢的山林间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两人牵着五匹马从暗处走出,背上都备好了包袱。
“殿下,请上马。”
福金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你俩留下。”方腊指指队伍中的两人,“这两个月留在合子酒铺替芸娘干活,顺便再探探后面的消息。”
那两人齐声应是,其余人等一挥马鞭,破空声中,五骑如离弦之箭射入东南方的夜色。
*
火。
漫天的大火仿佛神罚一般,从天而降,顷刻之间,整座宫殿浸泡在火海之中。
他感觉自己似乎被火海所吞噬,巨大的恐惧覆盖住全身。张口想喊人,却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来......来......来人......”
两个小内侍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悄悄上前掀起帐帘。
“官家?官家?”
“啊!!!!!呼——”
赵佶猛地从龙榻上弹坐而起,他的指尖深深掐进锦被,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喘息——那灼热感太真实了,仿佛烈焰还在舔舐他的衣袍。
“官家!”小内侍惊慌地询问,却见皇帝双目赤红,脸色苍白,中衣已被冷汗浸透。殿内顿时乱作一团,有人打翻了铜盆,清水泼洒在青砖上,映出无数张惶惑的脸。
今日是大太监李彦当值,他正要唤人去喊太医,龙榻上的皇帝摆手拒绝,“去......”他接过安神汤,微微抿了抿,“将林灵素喊来。”
李彦连忙派人前往上清宝箓宫。
钟楼五更的钟声响起第一遍,李彦派去的人还未归来,延福宫殿外却先响起一阵闷闷的脚步声。一个身着皇城司服制的统领模样男人踏步进来,李彦将人拦住,那人低声同李彦说了几句。众内侍就看着中贵人神色大变,快步进了殿中。
赵佶已然醒了,这场噩梦让他显得冷淡又厌倦。见李彦低垂着头快步进来,他微微皱眉。
“林灵素呢?”
李彦跪倒在龙榻前,额头几乎贴地,不敢抬头看皇帝的脸色,他没有梁师成那么会揣度帝王的心思。
“启禀陛下,林道长还未到。另有一事需禀报陛下。”
“何事?”
李彦吞了吞口水:“皇城司上报,今夜丑时一刻,皇城司突起大火,茂德帝姬......死在火海中。”
寂静无声。
李彦悄悄抬眼看了下前方。幔帐阴影里,天子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他腕间念珠相撞的脆响,一声,又一声。
“皇城司的人不知该如何处理,特请示陛下。”
“逆女触犯天威,合该有此劫数。”声音冷淡无谓,完全看不出这位死去的帝姬曾经是他最宠爱的女儿。“着礼部按庶人例处置。”
“喏。”
李彦躬身应是,退了下去。
正巧,林灵素到了,内侍服侍着赵佶下榻穿上道袍。李彦退出前,最后看了一眼皇帝,帝王脸上充满担忧,死去的女儿显然没有这场噩梦重要。
果然帝王凉薄。他暗暗想到。
*
青溪县
这片浙东的山水小城,早已换了一幅天地。之前那位县太爷,贪财,半个青溪县城的房契都被他握在手中,整个县衙堪比皇帝的宫殿,他二儿子又是个好色鬼,辟了半条街用来安放女人。方腊打进来时,方百花一刀攮死了他。
方腊将房契都归还给了原主,方百花则是将二公子的女人们统统解散,这些女人中有的是附近的农户女子,方百花便给她几亩地,让她在青溪县城坐产招婿;有的则是从红粉地里带过来的,她们只会伺候男人的活计,无法,方百花只好先将她们安排去干些零碎活计。
那同宫殿一样的县衙被流民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县太爷在房子里藏的银子金子也都被挖了出来,一部分被用来作为青溪县城的修建,一部分被方腊用来作为日后的开销。
城门外,新垦的田垄像梳齿般整齐。去年还面黄肌瘦的流民,如今弯腰在自家地里侍弄庄稼。有个扎蓝头巾的妇人直起腰擦汗,她原是那二公子抢来的第四房小妾,现在守着几亩水田,招了个老实本分的篾匠做女婿。
“方姑娘!”她喊道。
县城外的土路上,方百花一人一骑候在路边,她正无聊地揪着狗尾巴草,闻声一骨碌爬起来:“吴娘子,今日好啊!”
妇人拎起一篮子鲜嫩的小白菜,走到田埂间的土路上:“方姑娘,刚下的菜,拿回去吃!您今天过来干嘛呢?”
方百花推拒几番无果,只好接下:“等我哥呢!他最近去村子里查事去了。”
刚说完,视线尽头,一阵烟尘扬起,五骑快马出现在道路那头。方百花连忙跳起来,两只手大力摇晃起来:“哥!哥!”
那五骑速度极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吴娘子就看到还在天边的几人出现在了眼前,当头的果然是方腊。看到方百花和她,方腊跳下马来。
“怎的到这儿来了?”
看来方县尉这趟不轻松,吴娘子看着方腊一身尘土沧桑想道。
“提前过来接你们。”方百花举起篮子里的菜,“吴娘子刚送了一篮子菜给我,哥你不是最爱吃这个吗?”
方腊接过菜篮,向吴娘子道了声谢,又道后面事务繁忙,还得回县衙处理。
方腊身后几人并没下马,一个个黑布蒙面,马儿被缰绳拽地蹄子不住乱窜,看来确实有急事在等着。吴娘子也不好意思空耗着他们,直说自便。
等到方腊和方百花全都上了马,众人立刻扬鞭向县城奔去。
吴娘子看着扬起的烟尘有些纳闷,方县尉身后那人,虽然带了黑布蒙面,但看身形,怎么这么像个女人?
*
距离青溪县城越来越近,福金心里既惊又喜。自穿越到这个时代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踏出汴京城来到不同的地区。对浙东的一切印象都来自于芸娘信中的描述,而眼前的一切与她想象之中大相径庭——记忆里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被水患摧残的农田,此刻都化作了田间地头忙碌的身影。看来方腊和芸娘他们,当真在这片土地上倾注了大部分的心血。
城门口的守卫见到方腊兄妹,立即抱拳行礼,直接放行。城中摩肩接踵,众人不去打扰,纷纷下马前行,方百花牵着马凑到福金身边,明亮的眼睛里写满好奇。
“殿下,这是舍妹百花。”方腊见状,只得无奈引荐。
这一路从开封赶来,为避开官府耳目,他们不是在荒郊露宿,就是在深山跋涉。所幸开封府周围治安尚可,而临安一带又多是方腊势力范围,耗时大半个月,总算平安抵达。只是连日奔波,每个人都风尘仆仆。为掩人耳目,福金一直作男装打扮,黑色围巾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
“殿下安好!”方百花元气十足地抱拳行礼,身后的马儿被她拽得打了个响鼻。
福金轻轻拉下围巾,露出温婉的笑容:“我听芸娘提起过你,黄龙府一事,你帮了我大忙!”
“看吧!”方百花立刻得意地转向兄长,“连帝姬殿下都说我立了大功,哥还你总不让我出门跑商!”
说话间,众人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来到青溪县衙。
芸娘、王寅等人早已候在了门口。
见到福金,众人立时抱拳行礼:“殿下安好!”
芸娘一双美目含泪看向福金:“殿下您受苦了!”
福金连忙示意众人起身不必多礼,又轻声纠正道:“茂德帝姬已经死在皇城司了。往后就叫我福宛吧。”夕阳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仿佛在为这个新身份加冕。
终于,她可以用回原来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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