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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纪筠微微一怔,愕然地抬起头,对上少年明亮的双眸,笑看着她。
余晖的晚风微凉,吹动着箭矢射中的那颗梨花树,满树梨花簌簌落下,树下的秋千随风摇晃,仿佛诉说着无尽心事。
楚明霁坦然地对上她的眼,挑唇一笑:“当初可是纪小姐说要扮演这夫妻的,不会不认了吧?”
他垂着眼,恣意散漫,倒显得几分风流。
纪筠在入城之时的确有这个提议,不过这也只是为了方便入城。大概冯文源眼里大概没将他们当做夫妻看待,最多只是情人关系。
可只有他们知道,这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的逢场作戏,只是镜花水月,等这一切结束,他们都会回到各自的世界,各不相干。
纪筠伸出手接住一朵落下的梨花,平静地开口:“怎会不认,不过是逢场作戏。就如同这花,转瞬即逝。”
楚明霁神情一顿,欺身靠近,眼中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与这花有何干系,你若喜欢,我大可为你栽上满园的花,无论春夏秋冬都没有凋零之时,那样就不再是转瞬即逝了。”
他说的认真,从前那个似将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少年,此刻却甘愿为将她捧在手心,付出一切。
纪筠眼神闪躲,转而看向院子。
抬眼四下看了一圈,并未发现有监视的人影。少年的目光依旧在她身上停留,于是她大胆地走近了几步,忽然伸出手。
微凉的掌心触碰到额头,楚明霁一怔。纪筠从他额头收回手,问道:“有点烫,你是不是……”
楚明霁脸色微变,否认道:“不是。”
他自来骄傲轻狂,却在纪筠面前屡屡受挫,于是懊恼地转身离去。
风还在吹动着那只秋千,纪筠忽然想起那日楚明霁为她搭秋千的场景。
她抚摸着胸口剧烈跳动的心,好像被羽毛轻轻扫过,痒痒的,却又不想承认。
曾经纪筠总觉得,男人的花言巧语不过都是动动嘴皮子,尽会骗取女子的芳心,日子久了便弃如敝履。
如同她前世成为别人的一颗棋子一般,所有的爱、所有的关心都如梦幻泡影,都是带着目的的。
而此刻的心跳却做不得假,在看见少年失落地转身离去时,真的不会在意么?
终于有人将你碰在手心,为你甘愿付出一切,天冷能为你添衣,烦闷时能为你搭个秋千解闷。甚至花费这么多精力,只是为了帮她打造一件合身的暗器。
这一切真的不在意么?纪筠心中其实早就有了答案,她是在意的,只是不愿意承认。
因为曾经被抛弃过,纪筠对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感到陌生,每当楚明霁靠近时,明明心跳在加快,却始终不想承认。
纪筠一直明白一个道理:轻而易举得来的东西,终究是不长久的。
于是她一直在心中对自己说,不妨在等等……
夜色渐深,外头枝叶被吹的沙沙作响。窗前的一处小几摆放着一方棋盘,楚明霁正烦闷地与自己对弈。
他看着黑白分明的棋子,落了一颗白子,又捻起一颗黑子,低着下巴好似在琢磨该下哪里。
楚明霁离开后,便一直在这捣鼓这棋局,纪筠则在另一处,两人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像是夫妻的一场冷战,谁都没主动搭理谁。
楚明霁心不在焉地落下一子,正要捻起另一颗棋子,忽然脸色一变,蓦然起身,往窗外看去。
风中惨杂着尖锐之声,一支箭不知从何处飞来,穿过夜色,在要射中楚明霁的时候,“笃!”地一声定在窗前。
外面的动静传来,纪筠指尖微顿。
纪筠对这声音熟悉地不能再熟悉,脑袋嗡鸣,扔下了手头的刺绣便往外边走去。
只见楚明霁立在窗前,不紧不慢地取下箭矢中的信,信纸打开,淡淡看了一眼,便走到烛火前,将信放在烛火之上。
不出片刻,原本空无一字的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慢慢显现。
楚明霁抽空看了眼匆忙出来的纪筠,扬起唇角:“跑慢些,别担心,这箭射不中我。”
纪筠正想否认,楚明霁燃尽手中的信,抬眼看过去:“援军到了,青枫已至淮州,此刻正在百里之外扎营。”
这么多人,靠得太近难免会被人所察觉。而且现在只有在敌人看来自己是危险的,才能让他们放松警惕。
楚明霁道:“明日我会跟冯文源提要上山围剿山匪之事,他们大概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一个能让楚明霁白白送死的机会。
在冯文源看来,楚明霁现在就是个时刻都会破坏他们计划的不确定因素,是他们最需要关注的敌人。
而楚明霁自愿上山剿匪,这本就是危险之事,稍有不慎死在了山匪手中,那便是合乎情理,就死在了淮州也不会怨到他们头上。
所以他们不仅不会阻止楚明霁上山剿匪的请求,反而会欣然答应。
楚明霁考虑到一但他离开,纪筠肯定不安全:“我会提出让你与我同行,等出了城,影柒会来接应你。”
纪筠动作一顿,原来这些日子楚明霁早已将一切都安排好。她问:“你一个人去?”
“嗯。”楚明霁颔首:“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起疑心,况且外面还有我的一队亲兵,死不了。”
楚明霁这是知道她在担心自己,又忍不住心软:“乖乖等我回来,等打完了这场仗,我有话要与你说。”
……
翌日,楚明霁提出自愿带领淮州兵上山围剿山匪之事,冯文源闻言险些摔了茶盏。
“什、什么,带兵去围剿山匪?”冯文源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楚明霁像是一心为民着想,深思熟虑道:“这群山匪无法无天,强抢民宅,只要一日不除,百姓便不得安宁。”
“我此来淮州其一便是为这事而来。我前几日观淮州军训练有素,可堪大用。”
冯文源摩挲着茶盏,下意识往身旁看了一眼,楚明霁端起一杯茶,余光往那看了眼。
阿蛮上前,对着楚明霁行了一礼,担忧道:“楚将军初入淮州,不了解状况,这群山匪凶悍,若贸然前去恐有性命之忧……”
这话的言外之意便是,如果要上山,那便要对自己的生命负责,若在山中不慎身亡,那便怨不得别人了。
“楚某自然明白,此去为民,死而无憾。”楚明霁信誓旦旦地保证。
自从他担任主帅以来,可还未打过一场败仗。
“我与你一同前去。”一道女子的声音传来。
远处一道婀娜身影突然出现,女子碎步而来,看得出急切:“要死一起死,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上山的,别想甩掉我。”
冯文源这些日子听了不少仆从来报,心中大概也猜得出他们之间关系绝非那么简单。
他看着纪筠,劝慰道:“山上剿匪可不是儿戏,阿筠姑娘还是留在我这府里吧。”
梁山之事尚未查清,楚明霁要离开,终于逮着纪筠落单的机会,他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可她还是低估了这位纪小姐,无论他如何劝,她都要同楚明霁一同前去。
“我说了,要死一起死,你别想丢下我。淮州我都为你而来了,我怕一群山匪做什么。”
纪筠抱着他的胳膊,警告道:“倘若你敢背着我偷偷离开,明日我便悬梁自尽,我说到做到。”
这胡搅蛮缠的霸道语气让冯文源都忍不住头疼。这样看来,连楚明霁来淮州这位纪小姐都是千里迢迢跟来的。
这劝,可能是真劝不动了。
纪筠抱着他的胳膊甩了甩,像是在撒娇,楚明霁无奈一笑:“那你可要跟紧我。”他又看向冯文源:“等上了山,留些兵保护好她。”
冯文源有伤在身,当然不可能同他们一道前去,他恋恋不舍地看了眼纪筠,应道:“听楚将军吩咐。”
关键时刻,阿蛮往外跨出一步,毛遂自荐道:“这次不如让小的一同前去,上回便是小的同大人上的山,对山路熟悉,或许能派上用场。”
阿蛮这人生得五官周正,皮肤坳黑,眼睛却是犀利,看人时总带着淡淡的审视,似有若无地落在纪筠身上,让她感到一丝不适。
冯文源在心里估摸着,附和道:“是啊,上次便是有阿蛮为下官出谋划策,下官才能死里逃生,保住这条性命。”
虽不知阿蛮为何要前去,不过想来应该也是有自己的考量,冯文源便顺水推舟。
楚明霁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像是没当回事,勉强道:“既然冯知县都这么说了,那么这次上山剿匪便由你来引路吧。”
阿蛮恭敬道:“是。”
“姐夫这院中好生热闹。”在府中养伤的梁山终于不再寻死觅活,而是想尽各种办法治疗这残身,这次来冯文源的院中便是要问问神医何时能来。
梁山抬起头,正巧碰上纪筠看过来的目光,赤裸裸的,像是在审视什么脏东西一般。
梁山脚步一顿,随即目光死死地蹬着纪筠……
这身衣裙,这女子的身量……不会有错的,和那日来医馆抓药的女子极为相似。
即便那个女人带着帷帽,但是这身形却无法骗人。他抬手指着纪筠,嘴唇颤抖:“是你、是你,是你害我……”
梁山作势要冲过来质问纪筠,可还没近身,便被楚明霁一柄剑架在了脖子上:“哪来的脏东西。”
剑身堪堪擦过一丝皮肉,带出细线般的血痕,反射着凌厉的光,像是下一秒便能将他的脖子砍下来。
梁山眼睛瞪大,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遭遇,随即腿一软,竟直接跪了下来。
冯文源吓了一跳,赶忙上前阻止:“楚将军刀下留人,这是我家夫人的阿弟,您切莫伤了他。”
听到姐夫都低声下气地同这位楚将军说话,他才意识到此人不简单,登时闭上了嘴。
纪筠走前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方才说的话,我可有些听不明白了,我整日和阿霁哥哥待在一起,你说我害你,这是何意?”
这咄咄逼人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日来寿安堂的人不是她呢。
似是明白了这两人的关系,梁山静默不语,半响才道:“姑娘对不住,方才是我认错了人,姑娘莫怪。”
冯文源赶紧把他拎起来,顺势道:“怎么毛毛躁躁的,你与阿筠姑娘素不相识,她又怎会害你?”
纪筠坦然地与他们对视,冯文源倒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其实梁山多少已经猜出这位姑娘便是那日来寿安堂的女子,但是在楚明霁带着杀意的目光凌迟下,仿佛下一秒便能杀人灭口。
这种时候,聪明人都该知道要怎么做。
楚明霁收剑归鞘,目光淡淡地落在梁山身上,警告道:“她是我的女人,你们谁若是敢动她,可别怪楚某这剑杀人不长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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