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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1.
【加藤千树:醒了】
十几秒之后。
【缘下力:来了】
回得挺快。
我盯着简单的文字看了一会儿,把手机丢到一边,起床洗漱。
黄昏是最不适合醒来的时间。人类感性的部分在逢魔时刻会被放大到极致,扰乱状态。我讨厌被过度细腻敏感的情绪支配思考,习惯通过随便做点事情来消除——或者说压制——内心微妙的不适。
还好,小缘动作利索。在我洗漱完打算下楼时,便传来门铃声。开门就看到了他,手里拎着两盒用塑料盒打包的酸梅汤。
“下午好,千树,”他眉眼弯起,“睡多久了,要吃饭吗?”
我盯了他片刻,让开门方便他进屋,咕哝着回答:“……三点多睡的。要。”
“想吃什么?”
“不知道。”
小缘换好鞋子进门,顺手牵着我,先去把酸梅汤放到冰箱冷藏,再去厨房检查现有食材。家里食材最近没补充,东西不多了。他左右看一圈,抬眼问。
“红薯烧?”
“好。”我正好想尝点甜味,没挑剔。
“再弄个蒸南瓜和炒蛋吧。明天一起去买菜吗?我上午有空。”
“可以,”我点头答应,自觉去拿食材,顺便问他,“你们家还没吃饭?”
“他们吃了,我没吃,”小缘不在意地笑笑,“看千树没回消息,猜你应该是睡着了,想跟你一起吃。”
“噢……”我垂眸。
只因为一个猜测就不吃饭。
……笨蛋。
取了足够两人吃的红薯和南瓜,分别放在案板,我瞥他一眼。小缘刚在案台放好鸡蛋,从我身边经过,应该是打算去拿工具准备做饭了。
但在他越过之前,出于一些难言的冲动,和……我不愿意承认,但或许会有那么一点点,微小但无法被彻底消灭的奇怪孤独感。
我伸出手——
明明他就在这里。
却还要反复去确认。
——拉住他。
在他回头看清之前,我凑过去,抱住他。手臂环住他的腰,勒紧,把自己完全放入他怀中,脑袋埋在他肩膀。只是埋着,头都不抬,而且不说话。
一个呆愣愣的拥抱姿势。
小缘身体本能地绷紧。
他体温比我高,身高也比我高。记得以前我们差不多高时,我看他总觉得瘦弱又无力……这家伙,不知不觉就结实起来了。青春期的男生成长这么快吗?根本注意不到,唔,可能也有运动社团的原因。虽然感觉他的身高将来应该比不上拓也……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想。
嘴上却吐出一句:
“……好累。”
记得以前也发生过许多次类似的事。我很累,所以他来帮我做饭,为我按摩,陪我安静地待一会儿。没交往时我总喜欢找各种理由和借口,盖过自己隐隐的依赖,盖过他对我的喜欢和爱。
现在不需要了。
我们是未婚夫妻,并且会成为真正的夫妻。我确信这一点。在某一个瞬间——或许就是此刻,缘下力不再是其他身份,不再需要感到别扭。
他是家人。
那爱人呢?
这个词汇在心里打了个转,最后稳稳落下。
我想,也可以。
他是爱人。
2.
胸膛的起伏节奏慢慢变得稳定。小缘抚摸我的头发,又用鼻尖碰了碰我的耳廓。我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流拂过,听到他低声地、温柔地说。
“一直都很努力啊……千树。辛苦了。”
“其他的交给我就好,你先去休息一会儿?”
我蹙起眉,抬头看他:“一起。”
小缘眼中闪过一抹愉悦:“做饭不会太久的,没事。”
我固执坚持:“我就在这里。”
他一向擅长接受,想了想说:“去拿个凳子坐着?”
“不需要,我刚睡醒,”我硬邦邦补充一句,“不是身体上的累。”
所以,不许赶我走。
更何况这是我家。
为什么?
我仍然记得醒来的那一刻。
心脏仿佛失去支点,朝着看不到底的深渊持续坠落。最近一段时间的压力和被有意控制起来的焦躁,像水坝开闸一般不断汹涌咆哮。浪潮起落,我在其中竭力挣扎,几近窒息,调动理性将一切都强行掩盖压制。
习惯了的,很讨厌的感觉。
做点其他事会好些吧。
思考变得更加不受控制,向着陌生的地方蔓延铺展。我甚至忍不住去想,如果醒来的时候身边有人,如果是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会不会不那么难过。
脑海中,先出现的是奶奶。
然后是小缘。
没有别人,只有他们。现世之中,我唯一能找到的接收者就是缘下力。他乐意被我抓住,他可以值得依靠,他总能在心理和身体上都支撑着我。所以在看到那条信息后,我抓住他了。
抱住,说出,不离开。
这是我第一次直白地对小缘表达。
——我需要你。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理由,没有什么特殊的事件。只是醒来的时候想有人陪伴,只是一点小事,一份微不足道的心情。他想来找我,所以我自然而然地也想要和他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
这不是很好吗?
我加深这个拥抱。
他怔了一下,不再赶我了。反过来也用力抱住我,让我们接触得更切实,更安稳。
“……那就放松一会儿,千树,”小缘声音带着笑意,“抱吧,多久就行。我陪着你呢。”
“嗯唔……”我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
“反正本来就是给你用的。”他又说。
“什么……?”我没听清。
“我,给你用,”他重复着,亲了亲我的头发,“一直都是。”
看,他也这么想。
之前空落落的部分被小缘带来的踏实与温度慢慢填补,时间将其融化成如蜂蜜一般的东西,一点点注入我的内心。透明的,热乎乎的,流淌的,粘稠的。我感到满意,把自己的重量完全交给他,将他当做人形抱枕。
没错。
一直都是我的。
3.
等到抱够了,我的情绪也稳定下来。我们一起做饭,吃饭。饭后喝他做的酸梅汤,酸甜的味道十分清爽,好喝。喝掉大半碗,我暂时放下碗,去找小矮凳坐好,他自觉坐到我身后,拢了拢我的头发,而我稍微向后靠去。
按摩时间。
手指力度均匀适中,动作成熟老练,满分体验。这份力度如果是国三的我,一定会觉得很疼很疼,但经历过许多次不同人的按摩,身体逐渐适应之后就不算疼了。按摩可以帮助我很好地放松,喜欢。
正如现在。
“……小缘。”我舒服地眯着眼睛。
“嗯?”他表示在听。
“我有点喜欢你了。”我坦诚说。
短暂寂静。
他愣了愣,手上的动作突兀地停了两秒,过一会儿又继续。我听到他失笑,调侃。
“千树喜欢的是我来帮你按摩和做饭吧?”
“唔,也有,”我也扬起一点浅淡的笑,“但不止。”
“还有哪里?”他好奇。
“不告诉你,”我故意说,“某些人订婚了也没解释之前的事情。坦白是相互的,等你说了我再说。”
他若有所思,眨眨眼问:“不会是没编好吧。”
啊,被猜中了。
我有点心虚。
那种恋爱中朦胧暧昧,想要亲近对方的喜欢,在我这里仍然是未知领域。我对小缘的感情应该存在喜欢,但大概是无所顾忌的信任更多。没有年轻男女之间该有的紧张和心动,没有他偶尔会露出的脸红与紧张,只有……更多的认可,习惯和依赖。
这就是我的喜欢。
我只能做到这样了。
但要问我喜欢他哪里……准确来说,应该是喜欢他很好用,并且“属于我”这一点。只有可以派上用场,一直在我身边不会离开的小缘,才是我真正喜欢的小缘。
不过面上不能露怯。
“有什么好编的,”我不承认,扬眉,“以为我把你当家务机器人?”
“不是吗?”他反问。
“不是,”我一口咬定,“当然还有别的。”
见我说得自然,小缘纠结一会儿,开始拿不准了。他试图通过旁敲侧击问出个结果或者提示我对此置之不理,说他烦人,懒懒靠着他要求按摩继续。他憋憋屈屈地无奈继续。
搞不懂他,这样也不先坦白啊。
混蛋家伙,嘴真严。
我撇撇嘴,只是记着,却懒得深入纠结,不会经常去想。随着跟小缘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有些事情开始变得不太重要了。嫉妒也好,私心也好,有也没关系,反正无须在意。我更相信眼前他的所作所为,相信自己接触到的,真实的小缘。
至于对他的内心……
保持一点好奇就够了。
4.
开学前夕,春高初预选赛那天。
我随安原老师外出参加生物竞赛,晚上才回家,跟妈妈去缘下家做饭。没过太久,小缘也回来了,看表情大概结果不错。
简单放下东西,他坐到我身边。
我偏过头看他,目光带着询问。他笑了笑,主动跟我讲今天的比赛,说这次暑假特训很有效果,大家配合得不错,连两米的巨人都打败了。
“两米……?”我抬头大概估量一下,轻声感叹,“好可怕。”
“压迫感的确很强,”小缘也点头,语气带着点挫败,“从他身边经过都觉得自己是在被俯视……”
“欸……”我没太在意,只问关心的问题,“那你有上场吗?”
“啊、这次没……”他挠挠脸,稍显尴尬,但并未回避,“之后应该能有机会。我最近经常跟大家一起练新招数的配合呢。”
“练的什么?”
“同时多点位攻击,”他扯出一个专业术语,解释道,“就是好多个攻手从不同位置发起进攻,只有二传手知道要让谁扣球……”
似乎很厉害。
但我又不打排球,听得半懂不懂,兴趣缺缺。见我打了个哈欠,他自觉止住话头,起身去洗澡换衣服了,等再出来时正好饭菜上桌,小缘坐到我身边的位置。
饭桌上依旧和平又热闹。拓也跟小缘抢鸡翅吃,妈妈和缘下太太聊明天要去什么寺庙,缘下先生端着碗探头看电视上的新闻。我没管他们,一边盛了一小碗汤慢慢喝,一边神游天外。
那家伙的后预选赛在十月末。
临近考试了,时间很紧,其实不太想出门。哪怕侥幸有空去看,他又不一定会上场……乌野现在的队伍好像很固定吧?况且他说还有三年级的替补二传,很难轮到小缘。
可明年我要上大学,肯定没办法在学期中抽空回来,就算他成了正选我也看不到。所以机会大概只有这一次,该去还是会去的。只是感觉……多少有些可惜。
毕竟心情上,我对排球没有兴趣,对乌野毫不在意,立场只偏向自家人。
给候场区成员加油吗?
我不由得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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