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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寄完信件,张华华被早餐摊子上的莲子粥香的不行,跟苏妙张巧留下吃早点,南方和北方的饮食习惯不一样,不同于北方难以下咽的粟,南方的稻米吃起来软糯爽滑,很对张华华的胃口,当然自她成亲后便很少吃粟米了,但成亲前吃了好几个月粟米,难吃的她一辈子不会忘记的。
就着卖粥娘子赠送的腌齑,一大碗温热的莲子粥划入胃袋,张华华身心愉悦。
拿着母亲孙云倩给的地址,张华华从自己从长安带过来的细绸中挑出六匹纹样精致的,打算顺带走下亲戚,是的,她不是胡诌出来骗郭三郎的,原身的阿娘真的在苏州城有一门亲戚,是她阿娘的阿娘的异母异父的妹妹的独子一家。
呃,张华华自己也理不清这杂乱的关系,她只知道生物学上这人跟她没有关系,但从礼法来说她应该称呼这人为表舅。
说来也是奇怪,未出嫁之前孙云倩恨不得把她绑在家里那也去不了,成亲后,自己做过很多自己都心虚的事,反而啥事没有。例如这次苏州之旅,她说想出门走走,孙云倩竟然真的帮她找出来一个表舅。
表舅一家并不难找,作为商户,他们居住的地方距离吴县市坊很近,打眼一看就是户殷实人家,还好她准备的礼物虽不十分贵重,但也是京城官营布坊生产的细稠,纹样丰富,平日里爷娘都舍不得穿这种精细料,用来送礼也颇有面子。
扣了扣门,等了好大一会才有个容貌俊秀的女人前来开门。
张华华立马堆起笑容,刚准备打招呼,就见本来容貌姣好的女人面色变得凌厉刻薄,即刻骂起来“好啊,哪里来的狐媚子,我还没出门呢就找上门来了,看我不抓花你的脸……。”
张华华笑容消失,她知道是她这舅母或者是舅母的儿媳,或许是认错了人,为了亲戚间不必要的尴尬,连忙澄清:“表……舅在家吗!”
对面瞬间没动静了,狐疑不定的看了她一会,尴尬道:“你是……”
这方厅堂不大,张华华坐在左侧胡床上,刚才那个女人坐在右侧胡床上,一个长相还算耐看的中年人匆匆从外赶来,张华华心道,这个应该就是她八竿子打不着的表舅曹七郎了,人不可貌相,风流债不少呀。
果然,这中年人过来就跟他致歉“你就是二华吧,我就是你舅舅,你小时候我去长安做生意时还抱过你嘞。这个是你舅母,对不住了,你舅母脾气不好,没吓着你吧。”
张华华讪讪,她有点后悔来拜访这个表舅了,这都什么事呀。
但事已至此,她还是一副软糯糯的受气包子样,笑着摇摇头,指了指苏妙张巧搬过来放到桌子上细稠道:“表舅万福,舅母妆安。这是阿娘让我特意捎来的,是长安官造细绸,今年京里最时兴的‘雨丝锦’纹样。阿娘嘱咐,给表舅裁件直裰,给舅母做条披帛,都是极衬气色的。”
曹七郎高兴邀请张华华入座:“一别多年,你阿娘如今可好。”
张华华自然是说无不好,按照阿娘嘱咐的一一回应了,见时辰已到饭点,张华华不想多留,便起身告辞。
表舅看着倒是待人热忱,非拉着她留饭,刚才还张牙舞爪要刮花她脸的舅母此刻也恢复成和善的模样,竟然还邀请她在家里小住。
张华华自然是不应,但禁不住他们拽着她不让她走。也是,都这么远来苏州了,表舅一家再不留她吃顿饭,这亲戚还要不要做了,便应下了。
但她应下的还是太早了。
表舅家境算是殷实,准备的饭菜还算丰盛,白灼虾,茭白饭,黄金鸡,还有一大条清蒸鲈鱼。饭吃到一半,后厨又闹起来了,曹家就那么大,一点动静都是天大的动静。
听见“偷儿”字眼,张华华连忙扔下筷子出去帮忙。但她白担心了,她出去时“偷儿”已经被抓住了。
曹家一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提着一个少年的脖颈把他提起来了,本来就破的布料更是不堪重负,吱嘎作响。少年非常瘦,能看见肋排,穿着几乎是衣不遮体、垢结如毡,比长安那个被族里过继的戚云鹏还惨。
此时他个黑漆漆的手里各拿着一只大虾,双目精亮,见跑不了了,便三两下把生虾吃了。
张华华心神一震,一股难言的酸涩涌上来,有些不忍。
那个抓着他的婆子见他这么赖皮,一边骂着小畜生,一边扬起手要扇他。张华华连忙呵止,曹七郎也尴尬的不行,冲仆妇喝道:“快把他关回去。”
张华华惊讶,她以为是外来的小流浪汉,但见表舅这口气,这是他家里的人,那么是奴婢还是什么?她忍不住问曹七郎:“这是表舅家里人?”
曹七郎本就因为妻子闹了一通有点没脸,尴尬劲还没过去,这小畜生就又出幺蛾子,此刻虽还是勉强微笑,但还是显得有些讪讪。说了声“你们继续用饭,我前头还有些事。”就火烧屁股般走了。
闻听张华华询问,曹七郎的妻子倒是颇有倾诉欲的拉着张华华到了内室,还没开口就先哭了出来。
张华华连忙掏出手绢给她,天爷,今天她不应该出门的。不仅被这女人骂,现在还得哄这女人。
张华华看她这舅母细皮嫩肉的,看起来颇为年轻,心里便有些计较。
这舅母一开口便印证了她的想法:“二华外甥,我这心里苦呀。那小孽种是你表舅前头人跟人苟合生的,你莫要可怜他,他坏着呢。”
张华华连忙问怎么回事。
现在这个舅母就滔滔不绝的讲起表舅以及前舅母之间的旧事。舅母讲述的颠三倒四,说着说着还要嘤嘤嘤哭一会,张华华便在脑内简单整理了一下这惊天大瓜。
那个偷虾少年叫曹观澜,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他的出生曾被寄予厚望。可惜世事弄人。
舅父和前舅母成亲多年一直无子,来到苏州定居后,舅母怀孕生下一个儿子,就是偷虾少年曹观澜。表舅中年得子,孩子一出生便对他颇为疼爱,直到这少年六七岁的时候,表舅从楚楼纳回来一房妾室,表舅和前舅母的关系变得非常坏,在这个妾室的挑拨中,表舅认为他和前舅母一直无子,到苏州定居后买了马夫后就可以生育了,所以曹观澜不是他的种。
这不是最绝望的,毕竟怀疑归怀疑,他心里还是觉得曹观澜跟他有些相似的。后来,有一次爆发争吵后,前舅母或许是为了报复表舅,又或者是真的是这样,便直言,曹观澜的确不是他的种,他就是一个生不出孩子的破落绝户。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表舅无差别攻击,丧失理智后把家里两个女人一通狠揍,在男女力量悬殊的情况下,这前舅母和妾很快都去世了。
这个少年当时已经十岁,跟随先生识字读书,十日一休,等到回家时候,母亲已经死了。便朝表舅大发雷霆,从此便被锁在家里。没人管,想起来了就给点吃的,就跟养狗一样养着。
至今已经两三年了,听说期间也跑过几次,但都被追回来打。
因为苏州也是繁华之地,这般大的动静不免惊动左邻右舍,表舅便被指控杀妻,但因为前舅母娘家距离遥远,那个小妾更是没什么分量的人物,且前表舅母和妾室没有立即死亡,表舅便对外宣称是妻妾相斗而死,又用钱财打点关系,这才免于刑罚。
后来,表舅娶了家中破产被卖的现任舅母,又搬了家,此事便无人知晓了。
现任舅母娘家便住在表舅家附近,因此对这些事一清二楚,没想到家里人明知道这人的德性,还是把她嫁给这么个东西。
根据这位现任舅母说,她刚嫁过来时是想好好过日子的,还尝试过对这个小孩示好,但是不仅被表舅骂了,那个小孩也不领情,又一次抓伤她后,便身心俱疲,从此再不管这事了。
这些年表舅虽然娶了舅母,但风流不减,经常沾花惹草,现任表舅母害怕他再弄回来一个小妾,步那个前舅母的后尘,便严防死守,因此误会了她,并真诚的跟她道了歉。
张华华颇为感慨,她这表舅可真不是东西,好好的日子过不了,不如直接去世,为什么要折磨别人。
“我去看看那个少年吧。”张华华对情绪明显稳定下来的表舅母说。
王曹氏情绪上来,对一个长安来的远亲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情绪平稳下来后心里却有一些后悔,见张华华对那个小崽子感兴趣,忙不迭阻拦道:“算了吧,他性烈伤人,若你被他抓伤,你表舅饶不了我的。”
张华华见她今天倾诉了这许多事,虽知道或许她叙述的有几分主观,但也知道这个女子不容易,便也不多为难她,转换话题道:“适才席间尝了府上的腌莼,着实清鲜可口。说来心酸,我阿娘素来念着江南风物。奈何山水迢递,终是难成行……今日尝此羹,愈觉怅然——若她老人家也能品得这一口江南至味,该有多好呀!”
见张华华听完她的诉苦,便改口只江南之好,绝口不提表舅一句,王曹氏破涕为笑道:“这还不容易的,这水乡地界,家家窖里都存着几坛干莼菜,我这就叫厨下阿婆到后院菜窖子给你捡上几坛,你带回去用泉水一发,清滑鲜嫩,和新鲜的也不差什么。”想了想又补了句,“我同厨娘一起,你便自己在院里逛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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