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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安然
“我叫安然,我的爸爸叫安辰,是哲学系教授。妈妈叫林析,是心理学教授,他们都在最有名的S大教学。我家住在华夏浙江省杭州市西湖区梅灵路17号,我有一只金毛狗,它叫豆黄包,是十岁生日时外公外婆送我的礼物,家里有一个小千秋,是三岁时爷爷给我做的。
“我是独生子,我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在我没出生时就检查出来了,在我那个世界里,心脏病并不算绝症,只要做手术,吃药,定期复查,时时维持着心跳的频率,依然能活到七老八十。我来到这里的那个夏天我十七岁,我有一个好朋友,h有很多关系不错的同学,那年六月我们一起参加了高考。高考后,我们计划进行为期一个月的毕业旅行。
“我的心脏在十七年里一直很稳定,但爸妈总是很紧张,他们从来不允许我离开他们超过一天,他们很爱我,会推掉工作陪我去我想去的地方。但那是和朋友的毕业旅行,我很想自己去。所以那年夏天,我磨了他们很久,我保证会每天按时吃药,每天给他们打电话,我会一直带着检测心跳的手表,我会时刻和他们共享我的心跳频率,我还保证,我一定会考上S大的哲学系。最终,他们耐不住我日复一日的念叨,在我收到S大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同意了。
“我太开心了,我很期待那场毕业旅行。我们的毕业旅行定在八月,按照计划,我们会去看山川大海,看银河极光…….但在出发前,我要去医院复查。
“医生说,我必须静养。爸妈取消了我的毕业旅行。”
安母院子里的梨树据说是安乐出生那年从山中移栽过来的,安乐初见它时是盛夏,枝繁叶茂,每片叶子都闪着细碎的光芒,如今秋去冬来,经过台风的摧残后连树枝都没剩几个。
安乐站在那棵凋零颓败的梨树下,将一切托盘而出:“我不知道为什么,十七年里它都没出过问题,为什么突然就出了问题,为什么一定要赶在毕业旅行前?我很生气,对它很生气,对出尔反尔的爸妈很生气。我知道不是他们的错,我知道他们只是担心我,我知道他们害怕我发生意外,我知道他们害怕失去我。我什么都知道,但我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
安乐停下来,咽了咽口水,压下心中的情绪,喑哑道:“那天,我对他们发火了,我质问他们为什么明知道我有缺陷还要生下我?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健康的身体?我说我不想被这样生下来,不想用这样一具不能跑不能跳不能激动的身体活着。我想要健康的身体,想过健全的人生……
“我当时说了很多混账话,我看见我妈哭了,但我还是没有停下,我用那些谎话伤了他们的心。”安乐停下,用力按着胸口,努力吸了口冷森森的寒气,压下翻涌的情绪 ,“是我不配当他们的儿子,他们那么好,他们给了我所有的爱,但我却让他们那么伤心。我说的那些不是我的真心话,我很感谢自己能被生下来,能有这么爱我的父母、亲人,我很开心能生下来,看到那么多美丽的景色。我很爱我的父母,但我从来没对他们说过这些,我很想对他们道歉,很想告诉他们我很爱他们。”
安乐抹了下眼角,吸了吸鼻子,压下眼泪。
“安—”安小鱼声音刚出口,安乐就摇头打断了他:“但我再也没机会说出口,我留给他们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想被生下来。我对他们发完火,然后一跑了之。我跑得一定很快,因为我很快就听不见他们的喊声,只有豆黄包跟上了我。我没有目的地跑,豆黄包一直跟着我,但我没理他。在我那个世界,路上有很多的车,我听到一声刹车声,我去看时,豆黄包在血泊里躺着。
“我的心跳失去了控制,”安乐低声道,“之后,我死了。再醒来时,我就在这里了。”
良久沉默后,安母声音饱含心疼的叫了声:“乐乐—”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安乐抢先答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我也想把他还给你们,我也想回家,但我真不知道怎么做。”安乐抬起头,眼眶通红地望着安母,“娘—不,婶婶,我真的不是要故意欺骗你们的,你们都叫我安乐,我才——不是,”安乐忽然又低下了头,呢喃道,“我是故意欺骗你们的,我知道自己不是安乐,可我一次也没解释过,我是故意欺骗你们的,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安乐,我没办法把他还给你们,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乐乐,不,安然,然然,”安母将安乐拥尽怀里,眼泪大颗大颗从安母眼眶落下,砸到安乐肩头,安母的声音悲痛而又心疼,“不用道歉,然然,不用道歉,爹娘不怪你。”
“娘,”说了那么多,安乐都强忍着没有掉眼泪,但听到安母自称娘时,安乐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让他回来。”安乐趴在安母肩头哽咽道。
“娘知道,娘知道。辛苦你了,然然,辛苦你了,一个人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委屈你了。”安母轻拍着安乐的背,如同哄孩子一样,一声一声哄着安乐:“娘不是要怪你,娘只要想知道我的乐乐怎么样了。”
安乐抽噎道:“他可能去了我的家乡,成了我,但我的家乡很远,我的家乡甚至不在这个世界,不在这个时空,我永远也找不到那个地方……”
“然然,”安母望着安乐,眉头因痛苦扭成一团,强忍着眼泪,颤声道,“乐乐,我的乐乐他和你不一样,他很笨,很傻,总是会闯祸,他不识字,不会读书,他会反反复复问同一个问题,但没过多久又会忘,他不乖,长不大,他离不了人……他在那里……在你的家乡里,他会不会被人欺负,被人嫌弃……”
“不会,娘,不会的,我爸妈很好,特别好,他们会好好照顾他的,像爱我一样爱他,像你们爱他一样爱他,像你们对我一样待他。你相信我,娘,他不会被欺负的,我爸妈,我爸妈真的很好。娘,你相信我,爹,你们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安乐满眼慌张急切地看向安父安母,唯有这一点,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被质疑的。
“爹知道,知道。”安父抹去安乐脸上的眼泪,道:“爹知道你不会对我们撒谎,能知道这些,知道乐乐还活着,知道乐乐能得到照顾,爹娘已经知足了。”
安乐垂下头,感激道:“谢谢,谢谢爹。”
“好了,”安父抹下自己的眼角,道,“都别哭了,乐—然然,然然起床还没吃饭呢,爹去给你们做饭。”
“我……”我能留在你们家吗?安乐想这么问,却动了动嘴唇,没说出来。
“怎么?”安母一直看着安乐,见状问道。
安乐摇了摇头,道:“没事,我想和安小鱼说几句话。”
安父安母离开给两人留下空间,安小鱼无意识的戳着指腹,偏着头不看安乐,安乐一言不发,沉默地等着安小鱼解释。
良久,安小鱼垂眸,开口道:“雾散了,我等不到过年了。我和爹娘说了我要离开这里。我想让你和我一起离开。”
“好啊。”安乐毫无情绪地同意了。
仿佛怀疑自己的耳朵一般,安小鱼睁大了眼睛,结巴道:“你….说真的?”
“嗯。”安乐依旧毫无表情,冷淡地望着安小鱼,道:“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你,怎么…..了…..”安小鱼脸上的惊喜变成了恐慌。
“今晚就走。”安乐无视安小鱼的问话和表情,冷冷道。
浓雾尽散,在龙隐村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海岸边一整天都有人在观望,直到深夜月至正空,龙隐村方回归安静。
“你……要带哪些东西?”安乐、安小鱼回了自己家收拾行囊,安小鱼语气极为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用,”安乐撑着下巴坐在桌旁,淡淡道,“什么都不用。”
过了半晌,安小鱼低声“嗯”了一声,轻手轻脚收拾东西。
借着摇曳的烛光,安乐提笔写了一封简短的信,唤来安小金。
安小金蹲在地轻轻晃动着尾巴,微张着嘴等着安乐的指示。
“小金,”安乐将信塞进竹筒,用绳子绑在安小金脖子上,揉着狼头,柔声道,“去找苏苏,晚上陪着苏苏,不要回来,知道吗?”
安小金上下晃了晃脑袋,欢快地跑了出去。
“不去和苏苏告别吗?”安小金道。
“不用。”安乐起身走到门口,望着安小金欢步离开的身影,低声道:“她会哭的。”
“爹娘……”
“我告诉他们不要来送我们。”
“嗯……”
安乐转身,望着神情暗淡、穿着粗布麻衣的安小鱼,微微笑了下,道:“不穿你来时的衣服回去吗?”
“不用,”安小鱼垂眸,“玉佩就够了。”
“那走吧,”安乐的语气忽而温和了下来,“到和安顺约好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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