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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甸园中11
“我要我的孩子。”
阿廖卡站在角落里,对着通话另一头说。
这里网络状况不佳,她是对着一个改装过线路、能放大信号的广告牌打电话,很早就过时的广告还在一闪一闪的。
“我已经找到她了,头发,眼睛,全都一样,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另一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等?”阿廖卡不自觉踢着广告牌,语气逐渐狂躁起来,“萨沙还那么小,你们看上去可不是能照顾好孩子的……我只要我的孩子而已,你难道就没有……”
她把难听的话吞了下去,等着对面说完。
“我马上回去看着她,”她最后说,“我们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信号不好,阿廖卡没等到对面回话就挂断了,把终端藏回去,想了想又揣在身上,掉转头往回走。
还没走几步,终端又响了。
来电没有显示姓名,屏幕上只有一条不断跳跃的蓝线。她还没按下接通,一个声音就已经传到了她耳边,准确地说出了她的全名。
阿廖卡突然觉得很冷:“您是……”
政府稽查人员?不像,他们会直接上门而不是费劲找到这个不记名号码;她的买家还是卖家?那就是东西出了问题?
“你的新货我要了。”
没等她想完,不速之客已经开了口。
“开个价。”
“那是预定好的,”阿廖卡回答,“只此一……一个。”
“你确定吗?”
“我……”阿廖卡迟疑了一下,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你能给我什么价?”
对面停顿了一小会儿,随后那个像AI一样的声音平静地开口:
“我不知道那帮中学生答应给你多少,但是我知道你有两个孩子,他们出生是因为你需要钱,现在你混出了人样,又想找他们回来……”
“你闭嘴。”
阿廖卡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打断了不速之客,“你说什么我都不……”
“他们在政府资助的孤儿院里,我还能把你最小的孩子也还给你,全看你愿不愿意。”
“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他们要你找的是个刚满十八岁的金发姑娘,眼睛一蓝一绿,没有义体,名叫奥尔迦·奥尔洛娃,你看见个差不多的就想碰运气,对吧?你们这些‘生意人’的业务能力下降得太厉害了,连诚信经营的幌子都懒得打?”
阿廖卡尖叫了一声,把手里的终端丢了出去,撞在墙上砸得四分五裂。
周围安静下来了。
她不住喘着气,但下一秒,刚刚和她通话过的声音就出现在了那扇广告牌里:
“这是答案吗?”
阿廖卡腿一软,差点一头栽倒。
“二十分钟后要下雪,”那声音说,“我只要活的。”
*
不知道什么地方的什么设备正持续发出嗡嗡声。
柳卓隐隐约约受着声波的折磨,却察觉不到自己被什么东西侵扰,像被架在高空任凭气流吹拂,连意识都逐渐变得混沌起来。
这时一种奇异的温暖袭上心头,从下巴一直爬到额头,柳卓不受控地颤抖起来,同时嗡嗡声也越来越响,一阵锐响陡然刺穿了柳卓的前额!
柳卓一翻身坐了起来,第一时间去捂脑袋,好在她幻想中血浆四溢的场景还只是单纯的幻觉。
生命册还贴在太阳穴附近,被一缕头发盖住了,刚刚发出震动的应该就是它。
周围很安静,温度保持在一个宜人又不会感到燥热的数值,有一点红色蓝色交杂的光线微微闪烁着。
这是一个房间。
柳卓浑身疼得无法忍受,她倒吸几口气,又一点一点呼出去,以一种半强迫的方式在短时间内适应了痛苦。
维克多……
维克多怎么说的?
她必须做出选择了,是不顾一切去追求平静的生活,还是继续相信维克多,相信他能……他能做到什么?
柳卓捂着脑袋:“……什么?”
“怎么说都可以。”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巴克斯。
“你还清醒吗?”
柳卓勉强点了一下头,感觉到口腔里某个位置还卡着半块咀嚼胶,赶紧用舌头舔掉它,“呸”一声吐远,牙根顿时传来一阵隐痛。
“是不合格品,”巴克斯说,它现在完全是人工智能的腔调了,“有毒,你的咬合没问题,用不上它。”
“不是我想嚼的。”
嘴里还是有阵血腥味,柳卓抹了一下脸,额头上的血应该是干了,只是擦不动,她尝试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走,循环装置输送着徐徐清风,很舒适。
“这是哪儿?”
“我出价,于是有人用一辆非常原始但非常便捷的工具把你送到了最近的垃圾处理站,你现在以临时寄存物品的身份停放在这个储藏室,以及,你似乎有段奇遇?”
“是维克多,”柳卓摇了摇头,“我到底是什么东西?既然我没有义体,我又怎么能……确实有人在骗人。”
“安全局的人告诉过你了。”
“有两种人,对吗,从头到尾就是两种人,一种是天生的,另一种是被义体……一种是非法的,一种是合法的,因为在公众眼里,有了义体,那个所谓的嵌合基因才能被激活,超高电流才有载体,异能才会出现,我说得对吗?”
这个场景简直就是那天在数据中心的重现,唯一不一样的是巴克斯比零要理智得多:“你在怀疑什么?”
“我是被造出来的人,”柳卓说,“我的存在是为了培育异能直到成熟,我跑掉了,他们只好用备用方法催熟异能了,莫斯科被畸变生物袭击是因为我,这些事情全是因为我一个人而已。”
她是不是……不应该离开那里的?
一个人的痛苦,拿到整片天空下看,就不再称得上是痛苦了。
这样近乎自虐式的反省很快带来了剧痛,柳卓不得不暂时中断了思绪,但就这几秒功夫,门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了解锁声!
这下顾不上疼了。
有人进来了。
这个空间比她想的要大得多,至少进来了五个人,第一个人脚步很沉,似乎带着什么不能言说的重担。
这个人抬起手,做了个手势,哭声由远及近,一个奇怪的人影像球一样滚了进来。
“你没有遵守规则,”那个人说,声音分不清男女,居然也说俄语,腔调怪怪的,像外国人,“这是神罚。”
柳卓看清了那是阿廖卡,她的头发即使是在黑暗里也显眼得过分了,她好像搂抱着什么,像是个小孩。
“她在什么地方?”
阿廖卡哭得声嘶力竭,简直像是每出一声就要昏死过去了,她颤抖着指了指:“就在那里……”
柳卓耳朵里全是她的哭声,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就感到有人走了过来,弯腰,一把拽起了她的头发!
一阵剧痛顿时从眼角传到嘴角,柳卓半张脸都麻了,本能反应驱使她猛一挥手,只听“呼”一声,紧接着又是金属碰撞发出的“铛”一声,柳卓整个人被甩了出去!
这展开和她在斯德哥尔摩时简直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次面对的不是傻大个弗朗西斯,身边也没有维克多了。
柳卓后背撞到墙上,又滑落下来扑倒在地,顿时眼前一热,泪花都冒出来了,她一声不吭翻身跳起来,腿一软又蹲下了。
……躺太久,还没缓过来,使不上劲。
“加百列。”
这人居高临下。
“你迟到太久,错过了圣餐。”
柳卓抬头看了一眼。
这人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但就根据那一下金属碰撞声来看,这人至少手臂是义体。
他们果然是来找奥尔迦的,巴克斯让阿廖卡把她带到这里,但是它也没办法解决这伙人。
柳卓回想着奥尔迦的金发和声音,电流缓慢地遍及她全身,[在你之中]变得犹如海妖冰凉咸腥的触手,停在她的皮肤上。
她的身体压得很低,是一个利于猛扑上前的姿势,银发在黑暗里流淌着微光,几乎遮住了脸,只露出同样光彩熠熠的眼睛。
那双眼睛正越来越亮。
不速之客没有注意到,居高临下地继续道:“……由我们送来给你。”
“你又是谁?”
趁着对话中间几秒间隔,柳卓迅速扫视四周。
和她感觉到的不一样,还有不超过三个人,或远或近站在黑暗里;阿廖卡的哭声低了,缩在角落里。
那是她的孩子吗?是她的“小崽”?是第几个?
熊蜂的两个孩子,其中一个,是不是也叫安托沙?
“看来你真的被抛弃了。”
来人还是没有发觉柳卓一系列动作,只是往下说。
“我们本以为会在更体面的场合见到你和奥尔洛娃小姐,你怎么会做出这么愚蠢的选择?”
“什么选择?”
柳卓问。
从斯德哥尔摩到莫斯科,接近她的人没有一个是单纯的,奥尔迦当然也是。
“你放走了夏娃,”来人说,“你和意达·卡尔松一样,都是罪人,毁掉了老师的心血。”
这帮人是新枝,那么“老师”就是艾伯特·朗森了?这和卡尔松又有什么关系?
来不及多想,柳卓意识闪电般回笼,先就地一滚,一阵凉风倏地从鼻尖擦过!
是什么?
柳卓只能感觉出来像是某种沉重的利器,是连在这人手臂上的吗?还是说这人根本就是像零那样的重度改造人?
“卡尔松已经死了。”
躲开这一下后柳卓说。
“死得很惨,到处是血,然后又复活了,给有钱人当乐子,就在专门给我们这种人准备的斗兽场。”
这人的攻击停了一下。
但也只有一下,因为柳卓紧接着就听到这个声音继续说:
“有罪的人才是兽。”
顷刻间,利器的嗡鸣声就响在柳卓耳边!
但是预想中毫不费力的情形并没有出现,就在击中目标的前一刻,柳卓消失不见了。
攻击因此有了极其短暂的停滞,而下一秒,柳卓出现在了另一边。
阿廖卡的哭声已经转变为低而短促的抽噎,柳卓一手抓起她,另一只手摊平。
她本来打算说句什么,话到嘴边卡了壳,[永不坠落]已经闪出了电光,照得室内突然亮了起来!
柳卓看清了来人的脸。
但也只有一秒时间,几乎是同时,玻璃“哗啦啦”全碎,[应许之地]的余波扫过墙壁,连地面都在震动!
外面更黑,也更冷了,柳卓拽住阿廖卡一路狂奔,全凭气流的流动辨别方向,还真被她找到了出口,一直往上,往上,眼前终于亮了。
只有月光照着荒野。
“刚刚是在地下,”阿廖卡说,“我的萨沙……”
还不能停下,柳卓维持着隐身的状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摸摸小孩的脉搏。
还在跳,但是那张小脸已经明显不对劲了,比成人更纤细的胳膊泛青,额头上血管突起,呼吸也一下比一下急。
“你知道他们拿孩子干什么了吧?”
柳卓已经学会平静了。
阿廖卡的眼泪被风刮得四散,有几颗也许落在小萨沙的脸上:“一定是活动素,因为我找不到人的话,就会打进我身上。”
“你们到底要那个玩意干什么?”
“你是人,”阿廖卡说,“你不知道,这个东西,所有带链子的人都不能打……不然身上的链子就不能用了,它是给没有链子的人用的,我干过那样的事。”
是的,带着义体的人才是合法分化者,第一次见面时巴克斯就提醒过柳卓的,她没有义体,在大众眼里,他们不存在。
活动素能“复活”死掉的非法分化者,但那只是电流在行动而已,人一旦死去,就再也不能返回人间。
柳卓很想抱抱那个孩子。
“你也是人,”她说,“我们都是人,只有人会互相伤害。”
“不一样了,”阿廖卡搂着孩子摇头,“我们和人不一样,你看见我怎么对付达莎的了?我们怎么可能是人?人怎么会那样?”
那种可怕的感觉又来了,像有一只手在背后不断拉扯着柳卓,扯得她摇摇晃晃的:“是谁说的?谁告诉你们这些的?”
是公司吗?是新枝吗?还是……
“不需要啊。”
阿廖卡流着眼泪。
“做人,会被欺负得很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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