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心妄想

　　终于看到了目的地。半山腰岔出个路口，申澜携小苗下车，沿密密斜斜地石阶攀爬，来到一处平地，一条幽径延伸至几层院落，颇具道家清韵。提请约见，经人带路，俩人来到后堂一处屋前。檐下立着一人，白衣宽衫，瘦骨清风。道长转过身，目光着落在小苗身上，良许，让座。何小苗溺在父亲深井的瞳中，泪水隐隐。何烨神情未变，示意煮茶。
　　“爸！。。。爸。。。父亲！”
　　“在下勿念，在此静修，避世已久，不谙故人。”
　　小苗跪下，沉住气， “你不记您女儿吗？我来得太晚，突然出现扰您安静，女儿不孝，恳求重新接受，让小苗有机会赎回过往之错，同享天伦之乐。”
　　道长起身，背向他俩人，“时间如尘埃，过往已风化，人各有命，不必强求。你没有错，不需牵念。你已成年独立，平安惜福。”
　　“妈妈很早过世了，要怎么做，才重新等爸爸回家？我一直想你。。。”
　　“你的父母，虽然福薄缘浅，但有了你岂不一件幸事，当年铸下大错，枉对尘缘，这里山宁绿静赎罪祈福很得知足，施主有心，亦会慢慢懂得的。”
　　“终究是不回尘世的么？”
　　“走吧，孩子，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能见到你，依稀与你母亲初识时的模样，那是我此生最美好的时光。感谢这位先生，让父女俩有如此因缘。贫道先退。”他示意门下送客关门，翩然而去。
　　申澜扶住小苗，“来得冒失。我们再想办法。”
　　小苗心仍起伏。少时错难挽回。“他道行至此，心意已明。”
　　“不管他是谁，他在哪儿，他都是我爸。”
　　“我愿意陪你来山里，闻道解惑。”
　　解惑？
　　爸爸因为醉酒伤人，判刑十年。因为重打小苗，拘留，初断有精神疾病，再送医全面体检，然后无影无踪。爸爸不是这样的人。妈妈眼里的爸爸，善画画，好摄影，把东西整理得井井有条，有点跟自己较真的坏脾气，在爸爸入狱的时光里，妈妈撑着病体把她带大，妈妈总喜欢望着小苗，她一直体会到妈妈眼里的留恋，妈妈还是没熬到爸爸回家，她临死的时候，告诉小苗，无论爸爸待你怎么样，都要守在他身边，他是你唯一的爸爸。在妈妈人世间的最后目光里，她觉得她在延续妈妈的生命，会代替妈妈一直在等待爸爸回家。
　　从医院苏醒后，她再也没见到‘暴虐’的父亲，在收受周围怜悯的目光里，慢慢冷静下来，渐渐意识到，父亲，亲生的父亲她等不回了。
　　夏祺的伤人事件，校方内部压住，没有将他送至少管所，但他转学去了外地。姨收回了对她的监护权，把她转到条件好的寄宿学校。在变故下的新环境同样很不适应，她想妈妈想家想爸爸，怨自己是克星，妈妈死了爸爸入狱元帅逼走，她不该来人世生来一灾害，抑郁积结，学习退步，身体羸弱。熬不住送进住院治疗，出院后寄宿学校暂时不适合回去，姨的事业，仍海内外地急走，在姨和夏家的协商下，暂到夏家寄养。
　　在孤苦抑郁的日子里，夏妈妈余文贤，待她像亲生女儿，体贴窝心，悉心照料。生活很温暖，渐渐害怕自闭的心病趋于正常。在夏家恢复得很快，重回寄宿学校。周末的日子也像别的学生一样地渴望回家。元帅远在西南，几乎很少回家。高三之后，姨在东海事业稳定，顺理成章接回唯一的家人，姨搬了家换了大房子，姑娘长大成人，是该明白其中缘由的苗家人了。
　　她递给外甥女一份旧病历，上面是父亲的名字。
　　“这些年一直在找你爸爸，只找到了这本病历，癌症晚期。”
　　姨果然是给她打击来的。
　　“当年你太小，不忍心告诉你实情，现在你有权利知道，也许他不在了，小苗，我尽力找过，大家都在找，没有他的音讯，你要慢慢接受永远找不到他的思想准备。”
　　“我会一直寻找，等他回家。”
　　“小苗，他下了那么重的手，你为什么不恨他？”
　　“妈妈死前，让我长大好好照顾爸爸，他是被我气疯了气病了，他控制不住的坏脾气遗传给我了，如果真的和妈妈在另一个世界，妈妈会让他活着不再有坏脾气。”
　　“孩子，你还想到‘元帅’吗？”
　　“姨！我们没再见过面。”
　　叹口气，“虽然没见面，你受夏家的照顾，多少是放他不下的吧，也怪我，没条件照顾你。现在，咱们的生活稳定了，离他家远一些的好。”
　　小苗不是小孩子，多年来也不是没猜忌过。
　　“为什么怕我俩在一起？是不是……和妈妈有关？”
　　海伦大大叹口气，孩子终于问出来了。
　　“因为夏钧如。他和安琪感情非常好，要打算要结婚的，结果安琪在拍戏时出了意外，身体受损很严重，关键的时候他失踪了。等安琪出院，他也出现了，他身边有了别人赶着结了婚，很快生下夏祺。过上了甜蜜的小日子。”
　　小苗内心止不住地狂蹦，难怪，“所以爸爸恨他爸爸，也怨我喜欢夏祺？”
　　“不止你想的简单。爱得多深，伤得就有多重。她接受不了夏钧如一家三口的幸福秀，打击得她有些偏执，她闹过求过，她甚至认为他俩的分开，都是没马上答应给他生孩子的缘故。她要做母亲！她要有自己生的孩子！安琪决定冒险生孩子，你爸爸的出现，成全了她的目标，她也知道她生孩子是搏命的，你爸还和你妈两地分居着，正好方便她把身体的状况、怀孕的事实都瞒过了你爸，也瞒过所有的亲朋，直到最后的手术需要人签字，当时我们全部揪着心啊，小苗啊，你很争气啊很幸运你非常健康，你妈妈也活着，可身体彻底垮了，后来你爸爸辞了工作来到亭镇照顾你们。不过他毕竟有心结，因为一次夏钧如的探访引起的误会，让他酗酒伤人做了牢。从你爸爸关押后，家里没有了依靠，安琪撑着病体，把你带大。她乐观地等你爸回来，一直撑到你九岁，可还是没熬到何爸出狱，让他欣慰的是，到东海见到长大的何小苗，越发越像安琪了。”
　　“因为怨恨夏钧如，你妈妈赌命生下你，你爸爸看你的样子自然想念安琪，还记得安琪对她的欺骗，他无法不怨恨夏钧如。”
　　接下来的事都清楚了，何烨未长成的小安琪，继续疯颠偏执于夏家之恋，悍卫着自以为是的爱人权利，害得自己的亲生父亲，未曾痊愈的伤口迸发，一下子决断与父亲的关系。
　　口很干，声音发哑。
　　“那么，姨，为什么要送我去夏家呢？是我太可怜活不下去么？”
　　“是我不好，公司出了些状况，我被迫避在台湾。我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什么时候回来，你急需治愈，我不能所托非人，毕竟夏钧如对安琪是有内疚的，更重要的文贤的人品让我放心。”
　　“好在我们现在都活过来了。小苗，接下来上大学，出国，你的事业，你的家庭，姨都会让你过你想要的生活。”
　　“最重要的要找到爸爸。”
　　从此后，小苗渐与夏家疏于往来。姨以优裕的环境宠厚于她。她是姨世界里的公主，周围不乏各样的才子佳俊，为她精心打造属于苗二代的童话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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