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店一直开

　　微信好友申请三天过期，在第二天晚上，夏苒终于等到许老板的通过验证。

　　二十五岁的许诺白果真不一般，高冷得六亲不认，加了好友连一声招呼也不打。

　　夏苒和人交往秉承着照镜子原则，对方对她如何，她便对对方如何。

　　见许诺白不打算说话，夏苒也没有寒暄，直接将一万块转过了过去，还非常谨慎的备注：Gerogous一个芍药花瓣赔偿费。

　　转账之后，夏苒本打算丢下手机去洗澡，可又实在按耐不住好奇想看看他的朋友圈，她脑袋里有许多个好奇：

　　许诺白这样毫无绅士风度的人异性缘如何？
　　他谈恋爱了吗？
　　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
　　他是喜欢女生吧？

　　嗯。
　　看他那钢筋水泥的脑子，也不像是姐妹的样子。

　　夏苒点开他的头像，他甚至连朋友圈背景都没有设置过，一片漆黑。

　　很无趣。
　　非常无趣。

　　一个无趣的钢筋水泥大直男。

　　一共三条朋友圈，第一条是2019年的跨年夜烟花照，定位在英国，第二条是2023年转发君纪集团的公众号，第三条是在今年年初，大概是Gerogous刚开业的时候，他拍了一整面的芍药花墙，没有配文。

　　芍药花。

　　夏苒心头重重跳了两下，高中时期久远的记忆浮上心头，许诺白曾经送过她两颗芍药花种子，它们开过两次花，后来随着外公外婆相继去世，花店转让，便不知所踪了。

　　夏苒有时候觉得，去新加坡前发生的事，像是上辈子的故事。

　　她不是从没有喜欢过许诺白，也不是忘记了他。

　　只是爱恨都是强烈的情绪，非得是十分在乎的人才能牵扯出这样的情感，可时间是如此残酷的东西，沧海桑田都是平常事。
　　当初不告而别是她不对，恨她也是应该，可夏苒怕的是，许诺白早都不在乎了。

　　算了。
　　既然早就做出了选择，再纠结也是无用，如果非得既要又要，折磨的还是自己。
　　夏苒最不擅长的，就是和自己过不去。

　　关了手机，她闭上眼平躺在床上。
　　像是在清理内存，系统重启。

　　过了一会儿，她一鼓作气起床，洗澡，睡觉。

　　隔天便是去《FAIRY》面试的日子，夏苒早早起床，选了件白衬衫搭配黑色七分裤，唯一的亮点是爱马仕“心形挽具”丝巾，她没有背包，一身简约风在穿搭上主次分明，也不会过于无聊。
　　临出门前她在镜子前确认自己的妆容，她前一天刚做过头发护理，清冷的黑长直看起来发质较好，辅以裸色清淡妆容，整个人低调奢华，时髦又靠谱的模样。

　　她算好时间到达金融大厦，《FAIRY》在这栋楼的53层。

　　Jonathan临时要出差，夏苒刚举起手冲他打招呼，便被他亲切的拉住了手，“亲爱的，真是抱歉，我们有场拍摄出了点小问题，我临时要出差一趟，距离我的飞机起飞还有一小时，我现在必须赶去机场，鉴于我们这么熟悉我觉得也没有什么面试的必要了吧，其他的问题HR会和你交代清楚，没有问题的话我希望你可以尽快入职好吗，那就这样，我先走了，good luck，bye-bye！”

　　“……”
　　他们这才是第二次见面，夏苒觉得他对“熟悉”的定义可能有点小众。

　　隔着公司的落地玻璃窗，夏苒迟钝地说了句，“拜拜。”

　　还真是时尚圈空中飞人的表率，Jonathan效率高到夏苒觉得他这一段话流畅得像是没有标点符号一样。
　　如果自己入职之后也会忙成这样吗，夏苒心里有些打鼓。

　　和许多刚毕业或刚步入职场的新人不同，那些立志闯出一片天地的社会栋梁和祖国花朵们蓬勃的热情令人敬佩，可他们之中没有夏苒。

　　夏苒唯一的人生理想就是躺着。

　　每天都躺着。
　　老也别起来。

　　Jonathan边打电话边消失在电梯间里，夏苒在前台的引导下进了小会议室等待HR，不过一分钟便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
　　她刚起身准备去开门，门外的人便已经进来了。

　　HR是位名叫Olivia?的中年女性，打扮得很居家的模样，但长方形窄镜框后一双犀利的小眼睛透露着她身为资深HR的精明强干。

　　夏苒除了大学实习期间微薄的工作经历之外，几乎没有任何面试经验，于是只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Olivia将打印好的简历放在一旁，仿佛只是个过场，她告诉夏苒一切工作职责都会由Jonathan向她交代，今天她们主要聊的是薪酬、五险一金、员工福利、公司制度和年假等。

　　Olivia的语速很快，夏苒听着天书般的税率，工资构成和缴纳方式，已经忍不住昏昏欲睡，却还是强迫自己理解记住。
　　半过小时过去，就在夏苒快要支撑不住时，Olivia终于宣布，“好了，我要和你聊的差不多就是这些，你还有什么问题想问吗？”

　　夏苒摇摇头，“我没问题。”

　　Olivia满意地点点头，又补充一句，“其实刚才那些你都不用特地记住，反正财务走账都是不会差的。”

　　夏苒：“……”

　　双方没有什么异议，鉴于Jonathan希望夏苒尽快入职，可夏苒还要准备租房搬家，权衡之下暂定下周一入职。

　　临走前Olivia说：“要不我带你看看公司的各个部门，你也熟悉一下路线。”

　　夏苒点点头，“那好，麻烦了。”

　　“这里是法务办公室，你们平时拍摄啊会走一些合同要送到这里；这里是财务办公室，报销发票会送到这里；这里是主编也就是Jonathan的办公室……”Olivia顿了顿，又说，“像我们啊，都是本地人，我和Jonathan都是的。”

　　夏苒：？

　　谁问她了？
　　突然报籍贯的意思是？

　　高三时夏苒生病，老夏和小李都不想她再回翰林，干脆把户口迁回了江宁，本地高考报考都很方便，夏苒也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还蛮巧的，我是江宁人。”夏苒说。

　　Olivia至若未闻，带夏苒走了一圈后将人送到了门口，两个人微笑道别。

　　晚上，夏苒约好了和祝语贤一起吃饭。

　　祝语贤是当初和夏苒同批艺考的美术生，与夏苒的天赋与热爱双加持不同，祝语贤走艺考的路纯粹是被迫——她出身于国画世家，外公、妈妈、爸爸全都是知名国画画家，别看一家子都是搞艺术的，但强势起来也有些政治选手的风范，于是在一家人的决策中，祝语贤走上艺考之路简直是不容置喙的事情。

　　偏偏祝语贤不喜欢。

　　于是，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夏苒成了水粉味和铅笔灰漂浮的画室里唯一的一道光，同时她也是第一个发现夏苒不辨颜色的人。
　　因为这层革命友谊的缘故，夏苒后来离开翰林时，祝语贤仍旧记挂着她，两人从未断了联系。

　　热闹的火锅店内，隔着沸腾的红汤蒸腾出的热气，祝语贤说：“本地老阿姨都那样，觉得自己是本地人等同于皇族出身，好像这块地生出来的人都老也不死一样，我也不爱听他们说话。不过你既然找到了工作，是不是得赶紧找个合适的房子搬出来了？”

　　“是啊，我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幸好东西不多，找到房子马上就能搬走，”夏苒捞了片牛肉，放到碗里裹满麻酱，又塞到嘴里，满足地眯了眯眼，含糊不清地说，“不着急，船到桥头自然直。”

　　祝语贤笑出声，“您这超绝松弛感值得敬佩，不过你要在金融大厦附近租的话，我朋友有个房子你可以看看，你预算多少？”

　　“都行吧，四千左右？”夏苒答。

　　“行啊，那我帮你问问，”祝语贤摇头晃脑，“正好那地方离我不远，到你们公司也就一站地铁差不多。”

　　“你哪个朋友，我怎么没听过？”夏苒忽然觉得疑惑，歪头看她。

　　虽然她们俩大学相距甚远，但对祝语贤，夏苒几乎没有不知道事，她可从来没听过她有哪个朋友还买了房子。

　　“嗨，是我前男友的房子，他不是出国了吗，房子就空着咯。”

　　这话说的理所当然，正常得不行，可夏苒却是差点被劝退，“前男友？你这关系也太危险了，知道您老人家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万一哪天你俩闹掰了，他让我滚出他的房子怎么办？”

　　“怎么会呢，前男友就是最熟悉的好朋友，分手了可是不会闹掰的，现男友倒是比较容易闹掰。”

　　“……你确定啊？”

　　“当然，你难道忘记姐姐有多招人喜欢了吗？”
　　魅力遭到质疑，祝语贤略有些不满，叉腰质问道。

　　说起来，祝语贤这个人虽然学什么都不精，但天生会讨人喜欢，小嘴像抹了蜜一样甜，上至八十岁老太下至牙牙学语的孩童，没人不喜欢她。

　　于是祝海后不学无术的大学时光里只做了一件事——如同人贩子一般掳掠了翰林所有小有名气的美男，每段恋爱谈不到一个月就会分手，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月已经足够了解一个人了，再谈下去就没有新鲜感了好吗”。

　　渣女，渣得头头是道。

　　夏苒笑看她一眼，“那你去问吧，如果我被赶出来就去你家住。”

　　“哼，我就知道，你其实就是想和我睡吧，”祝语贤贼兮兮地凑近她，“美人何必害羞呢，你大可来和我住，放心吧，姐姐对你和对那些臭男人不一样，超过一个月也绝不会把你赶出去。”

　　“算了吧，我还是不打扰你吸食穷书生精气了，不阻碍您老人家飞升妖仙之路。”

　　祝语贤笑骂了一声，又扯了些别的话题。

　　这一顿饭吃得久，买完单后夏苒习惯坐会儿再走，两个人靠在椅子上刷了会儿手机，交流着今天的热搜有多离谱。

　　忽然微信框弹出一条消息，来自许诺白。

　　夏苒一僵，心跳竟然都快了些。

　　点开对话框，看到对方发来一个问号，夏苒莫名。
　　往上一看这才发现，微信转账超过24小时未收取，一万块已经被退了回来。

　　他如果忘记收也就算了，但就在24小时零一分钟后，发了个问号过来，这是几个意思？

　　夏苒问：【你干嘛不收？】

　　许诺白：【为什么转给我？】

　　……
　　夏苒无语，正想着解释。

　　许诺白：【找借口加我微信？】

　　自恋狂。
　　她编辑了半天的消息，怎么怼都觉得不太有攻击力。

　　纠结一瞬，她轻飘飘地打出两个字发了过去，紧接着再次转账。

　　【对啊。】

　　是顺水推舟堵他的话，也是试探。

　　许诺白没再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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