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

　　室外走廊罗列着各色各样的奇草异树，不时有水滴滴落外部的小型池塘，许多大小颜色不一的蜗牛躲在湿润的树叶下，过的安逸舒适，一点不怕生人。

　　两树中间的吊床旁边，站着一道清瘦的身影，虞朝倚树而立，对着人造池塘怔怔出神，吊床里躺着的人身上爬着几只体型硕大的蜗牛，看着虞朝日益消瘦的背影，童婧瑶在心里叹了口气。

　　“最近没有任务，这段时间你好好休息一下。”

　　没有得到回应，童婧瑶再次默叹一口气，

　　“听见没有？这是第几次走神了？”

　　“嗯？抱歉，瑶瑶姐姐，我今天累了，我先回去了。”

　　虞朝说完要走，童婧瑶堵在她的面前，看着她欲言又止，目露忧色。

　　她身量本就高挑清瘦，如今消瘦了下去，原先合身的裙装穿着宽松了一圈，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她轻轻吹倒，她蓝色的眼眸深邃而黯淡，曾经的星光已然消逝，不复往日灵动的神采，只剩满目的疲惫与憔悴。

　　虞朝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瑶瑶姐姐，怎么了吗？”

　　童婧瑶叹了口气，“你也不能一直不睡觉吧？虽说界体比普通人的韧性强得不是一点两点，但你不吃不喝的，身体哪能受的住？”

　　头顶的蜗牛似是感受到了童婧瑶担忧的情绪，伸出粘稠的触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这让虞朝想起郭雨拿她无可奈何的时候，总会主动地作出亲昵的动作哄她开心。

　　“又走神了。”童婧瑶摇摇头，忍不住再叹一声，“要是被她知道你这样对自己，她会很难过的。”

　　虞朝心猛地一颤，神情变得痛苦不堪。

　　如果再坚决一点，她是不是就不会被带走了？

　　这个问题自那夜起便如鬼魅缠绕在虞朝的耳边，她饱受着思忧之苦，更为当时的瞻前顾后悔不当初，司徒最后说的那一番话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上，叫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眼见虞朝困束于自责悔疚中不可自拔，童婧瑶轻轻抱住了她，轻声劝慰道：“至少她还活着不是吗？”

　　“嗯，我知道。”虞朝低声应着，心里有了些许宽慰。

　　童婧瑶又说：“我跟你说，你不好好照顾自己，要是变丑了，以后见着那孩子，小心她嫌弃你。”

　　虞朝笑了起来，“才不会，她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然而很快她的眸光黯淡了下去，垂下的眼尾重新晕染忧伤。

　　虞朝扬了扬嘴角，不想童婧瑶担心自己，可无论如何都找不出笑的感觉，她眼神一黯，不再白费力气。

　　“我先回去了。”

　　单薄的背影渐行渐远，忧郁的情绪越来越浓，像黑暗中的巨兽，蚕食着女孩的灵气与笑容。

　　童婧瑶眉头微皱，犹豫再三，追上虞朝，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一张黑金色的卡片递给她，“想见她那就去吧，不过你可遮严实点，千万别被人知道是我给了你通行证。”

　　虞朝惊讶的目光在童婧瑶和寒域通行证之间来回扫视。

　　童婧瑶满脸无奈，“你到底要不要？”

　　“要！”虞朝忙接过，激动得一蹦三跳，一把抱住童婧瑶，“谢谢瑶瑶姐姐！瑶瑶姐姐最好了！”

　　见她重新展露久违的笑容，但言行举止依然充斥着青涩与稚气，童婧瑶心里发笑，“行了行了，抱这么紧压着我的胸了，赶紧先好好睡一觉，再好好吃一顿，可别见着人家自己先晕了过去。”

　　“知道了！”

　　*

　　洛斯市，遗弃的教堂旧址。

　　“主教，那人还是不喝。”

　　司徒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棋子落入棋盘，灰色的眼眸里不见分毫情绪，但听她嗓音淡漠地命令道：“给她送去水果，混入绀棘之乌。”

　　男人吃了一惊，随之脊背一寒，立刻应声答应：“是，主教大人。”

　　空旷的楼阁内，两名邪体端着木质餐盘，上面放着两只银杯，银杯里隐约可见猩红色的鲜血，散发着浓郁刺鼻的血腥味。

　　其中一人小声咕囔着：“也不知道主教怎么想的，居然给一个低阶邪体喝界人的血，人还不领情，看得我都馋死了。”

　　另一人连声喝止：“快别说了，小心被人听到，招来杀身之祸。”

　　“咦？这是水果啊，她也不能吃啊，不对，这里面怎么有绀棘之乌！”

　　“主教让送来的。”

　　男人向走廊尽头的房间努努嘴，他刚刚也是吃了一惊，实在不懂干嘛要给一个低阶邪体吃这么好的东西。

　　【绀棘之乌，生于绀棘之树，其根系入尸，叶状如棘，花香闻百里，三年成果，黄华赤实，状如柑橘，食之腥涩，邪独爱之，味如柑橘，食之七日不食，□□多力，服者不怒。】

　　以上出自于域网秘闻。

　　绀棘之树以尸体为养料，种植条件极为苛刻，每三年结一次果，普通人入口腥涩难闻，邪体吃起来却像柑橘般可口，吃一枚一周无需饮用人血，还有增强体力，加快暴动因子异化等诸多效用。

　　最重要的是能够减轻邪体嗜血发作的痛苦，使其保持心平静气和精神明朗。

　　因此绀棘之乌异常珍贵，一箱金条也只能换取三枚果实，而且通常有价无市。

　　男人将果盘放在门口，随着咔嚓几声机械声响，果盘被传入门内。

　　“主教说如果你再拒绝，她就去拜访一个姓虞的界人。”

　　房间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别走，放我出去！”

　　郭雨快速奔向门口，然而越过门口那道红色的警戒线，一阵电流忽得导过身体，强烈的麻痹感迫使她踉踉跄跄地退回房间内。

　　一只黑色的腿环绑在她的右腿上，只要越过门口的警戒线，腿环便会亮起红光警示，几秒后，倘若仍逗留在警戒线范围内，腿环就会释放出低压电流，不致命但足矣令人望而止步。

　　“别动她！告诉你们主教，我会吃的！”

　　这是郭雨醒来后的第四天，听这里的人说，她昏睡了三天三夜，也就是整整一个星期她都被囚禁在这间房间里。

　　房间很大，布设的家具尽是奢侈之物，繁复的灯饰发着冷冽的白光，地面铺就着价值昂贵的羊绒地毯，室内温泉，台球桌等娱乐设施应有尽有，唯独没有窗户和镜子。

　　机器人端着果盘放到茶几上。

　　看着那些新鲜采摘的水果，郭雨胃里翻起一阵恶心感，这让她想起这几日那些人送来的各种美食，明明闻着香气扑鼻，可入口后却是一股腐烂的腥臭味，强行咽下还会反胃呕出黑血。

　　如今郭雨无法吃下任何正常食物，唯有一样东西能让她不断地吞咽口水。

　　那是一种猩红色的液体，光是闻着那浓郁的香味，她就忍不住吞咽口水，恨不得一饮而尽，但每每她强忍着躁动，将自己反锁在洗手间里，用冷水泼洗脸部，迫使脑袋保持清醒。

　　那是血，不知是谁或者是什么生物的血。

　　郭雨拿起一只苹果，犹豫再三，尝试着咬了一口，浓烈的腥臭味让她一口吐出苹果，奔向洗手台，干呕不止。

　　郭雨生无可恋地看着盘子里的水果，想到司徒的威胁，无奈之余，她只得再次剥开一根香蕉，润滑的口感有如吃了上百只苍蝇，郭雨铁青着脸，抱着垃圾桶连同胃酸吐了个精光。

　　郭雨瘫倒在沙发上，看着头顶上的天花板，不停地喘着粗气，过度呕吐使得血压飙升，脸部充血，缓过劲后，她的脸色更是一片煞白。

　　休息片刻后，郭雨颤抖着拿起一只橘子，剥开后发现里面的果肉是艳丽的红色，犹豫再三，她剥下一瓣，闭起眼睛，一口塞进嘴里，刚准备吐出，却意外地发现果肉异常香甜。

　　郭雨顿时惊喜不已，没想到自己还能吃上柑橘之类的水果，于是很快将果盘里的三枚“橘子”大快朵颐，吃完后竟然有些撑肚皮，要是换作她原来的饭量，就是三十个橘子也不够她霍霍的。

　　郭雨小声嘀咕着：“我已经吃了橘子，反正也没指明让我吃多少，剩下的这些谁爱吃谁吃去。”

　　吃饱后，郭雨去洗漱间刷牙，本想打理一下自己，然而这间房间虽然各种施舍应有尽有，唯独没有镜子，甚至连映照人影的东西都没有，以至于每次洗完澡她都只能靠着感觉梳理头发。

　　郭雨只好披散着头发，在房间里四处寻找逃出去的办法，这几日她曾多次搜寻出口，然而唯一的出口就只有那扇门，这一次搜寻的结果依然一样，郭雨忍不住失望地叹了口气。

　　刚醒来的时候，郭雨用各种东西锤砸合金质的房门，哪怕被电得遍体鳞伤，她也坚持要出去，直到那晚的金发女子前来告诉她虞朝毫发无损地回到了寒域，如果还不信就把虞朝一起抓来关着，她才半信半疑地消停下来。

　　不过郭雨依旧十分担忧虞朝的情况，她被带到这陌生的地方，想来虞朝也在为她担心，甚至可能在到处找她，想到这儿，郭雨心里的焦躁与不安又攀涨几分。

　　不知不觉中，视线里的物品蒙上了一层异样的红色，不安的情绪牵动了烦躁与迷茫，被囚禁的愤怒很快占据主导地位，五脏六腑有如被万千蚂蚁啃咬，高温由内而外扩散出，这令郭雨热得仿佛身体里着了火。

　　郭雨痛苦难耐，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精力堵在身体里，她控制不住地掀翻了茶几，踹倒了沙发，砸掉了身边所能砸的一切东西，然而狂躁的情绪仍然发泄不尽。

　　“放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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