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纹与白面

　　颜漪姝急得额头冒细汗了。

　　刚才和王靳跳着舞，他突然停下，指着两三人距离远，摇摇欲坠的一人，“那不是子琤吗？”
　　颜漪姝回头，就见她难受得弯下腰，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扶着膝盖，仿佛下一秒就支撑不住。

　　顾不得礼貌，她挤过人群，拉住安子琤的手，明明没用多大力，安子琤像失去重心，顺着那股劲，栽进她的怀里。
　　有些懵……

　　躁动的音乐，周围人的尖叫声，由模糊变得清晰，颜漪姝从悸动中回神，轻抚她的后背，“子琤，安子琤？你哪里不舒服吗？”

　　安子琤声音很低很轻，几乎贴着她的耳廓，一遍遍喊她的名字，紧紧搂着她。
　　颜漪姝感受着腰间紧扣的手臂，没有挣扎，轻拍着，安抚她。

　　不远处，王爵停下脚步，目光复杂。
　　从他的角度，能望见安子琤抵在颜漪姝肩膀处的侧脸。
　　与没认出自己时的模样截然不同，这一刻，她是脆弱的，如抓紧救命浮木的溺水者。

　　他垂下眼眸，想起几分钟前许阙和自己说的那番话。
　　“不要在她们面前提这件事，如果你觉得一一看上的是那种人，不妨再留意一阵。你和她，现在顶多算见两面的关系，下结论别太早。”

　　王爵迟疑了，他撇开头，往回走，大哥王靳不知从哪冒出头，“诶，你站在这发呆做什么？”
　　王爵恢复一如既往的欠揍表情，“看到一个美女，没要到联系方式。”

　　“你这小子”，王靳咬牙，“找个借口别太离谱…”

　　王爵吹半声口哨，往前走两步，又退回来，盯着王靳的外套衬衫，“哥，外套不错啊…”

　　“干什么？”

　　“借我穿穿呗……”

　　“你！”王靳气得往他后脑勺就是一掌。

　　迎上第n道疑惑的目光，颜漪姝轻咳一声，贴着安子琤耳朵，小声道：“子琤，一直抱着，不太好吧？”
　　安子琤身子猛一震，抬起头，“哦哦，我…我有些头晕，对不起。”

　　颜漪姝抿嘴笑，牵起她的手，“走吧，我们先上去休息。”
　　安子琤抿唇，垂着头，跟着她。

　　行至光亮处，颜漪姝这才转过身，仔仔细细观察她的脸色，摸摸脸颊，“舒服些了吗？是不是音乐声太嘈耳朵了，怎么脸色还这么差……”
　　安子琤轻轻摇头，“没事了，晚上没吃东西，有些低血糖眩晕。”

　　颜漪姝一听，更紧张了，“怎么开车来不吃点东西呢！哎呀，我们快上去，去过包厢了吗？包厢里很多好吃的。”
　　安子琤被她推着往二楼走，眉宇间的疲倦消散不少。

　　包厢里，坐着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唠嗑。
　　见她们进来，王靳站起身，“安小姐，你还好吧？”
　　安子琤礼貌笑着，“好些了。”
　　许阙让出位置，手里依旧握着酒杯，抬眼，似是随意扫过安子琤泛白的唇。

　　颜漪姝拉着她坐下，“吃，快吃点，这个葡萄，我帮你剥，你先含颗糖。”
　　许阙侧目看颜漪姝一眼，收回目光，淡淡地，举杯喝一口。

　　安子琤在颜漪姝的催促下，撕开糖纸包装，含一颗薄荷糖。

　　对面，坐着一个不熟悉的男人，穿着深蓝衬衫，痞痞的，只系着最下面两颗纽扣，腰间系着一根银色金属链，随着他举杯的动作，胸口一大片袒露在外。
　　颜漪姝见她抬头看着王爵，又看到王爵穿得骚里骚气的模样，凶巴巴道：“王爵，衣服穿好……怎么不穿刚刚那套了，还抢你哥的外套。”

　　王爵笑着，声音在白啤刺激下，微哑，“被人泼了酒，只能穿我哥这种，老古板衣服。”
　　安子琤下意识眯眼，记下一些明显特征，然后朝他礼貌点点头，低声与颜漪姝说，“没事，穿得很时尚。”
　　颜漪姝瞪对面人一眼，帮安子琤拿过一包小饼干。

　　对面王爵像发现了新大陆，饶有兴致盯着对面两人，抬手摸摸耳钉，目光瞥向许阙。
　　对方比自己更不在意，只拎起半瓶酒，续一杯酒。

　　他收回目光，抿一口酒，与王靳聊着舞蹈室情况，时不时将话题抛给对面。
　　没过多久，傅轩琪靠着王澄推门进来，薛萌萌跟在她们身后，三人满头大汗，显然刚才蹦得很尽性。

　　“诶，子琤来啦！”
　　薛萌萌挨着她坐下，将对面连在一起的双人座让傅轩琪她们。

　　安子琤朝她笑着点头，递上一旁的小零食，又帮她打开一瓶百威。
　　薛萌萌笑眯眯接过，“谢谢，你这是，刚下班就过来了？”

　　在场所有人，只有安子琤穿得一本正经。
　　深色丝绸衬衣，外套也是深棕色，非常正式的搭配。

　　安子琤点头，“今晚开会耽搁了，车上也没备用衣服。”

　　薛萌萌喝一口啤酒，笑得灿烂，“没事没事，随意点，你看看许阙，她六点下班，回家干坐两小时过来的，衣服也不换。”

　　许阙弯弯嘴角，“不想洗两套。”

　　“啧啧啧，你看看王爵，他一个小时，已经两套了。”

　　王爵懒散笑着，随意看一眼安子琤，对方眼里闪烁着笑意，像是完全没将自己与楼梯口错身而过两次的男人联系起来。

　　话题轻松，氛围轻快，桌上三位氛围大师，随意抓两人出来，都能成功匹配斗嘴半小时。
　　安子琤乖乖吃着颜漪姝剥的葡萄，第三次轻声说不用了，颜漪姝才放下手里的活，微微起身，抽一张纸巾，仔细揩去指尖的汁水。

　　安子琤躲开视线，偏头看着热聊的王爵和薛萌萌几人。
　　他们讨论着舞蹈室，各自工作，烦恼事，开心事，或是笑，或是吐槽。

　　晚上十点半，傅轩琪又点了份酒水套餐，换下桌上的空瓶。
　　她站起身，帮每个人杯里添满酒，然后一甩长发，举起杯。

　　“今晚，约大家出来放松狂欢的目的”，她清清嗓子，嗔一眼无声无息走到自己身旁的王澄，牵起她的手，“庆祝我和她，结束第十个年头的朋友关系，开启第一个年头当恋人！我先干了！”

　　颜漪姝眼里含着泪光，喔喔尖叫两声，挥手给傅轩琪加油打气。
　　薛萌萌呜呜咽咽，想借个肩膀靠靠，发现旁边是安子琤又默默收回脑袋。

　　三十几度酒下肚，傅轩琪咂咂嘴巴，“哬，啧，真烈。”
　　众人笑倒一团。

　　“下一杯，是想与我的高中朋友们道歉，一直没和你们说，不管是当初看出来的宝贝，还是最近才知道的宝贝，很感谢你们”，傅轩琪抿抿嘴唇，声音有些哽咽，“就是，谢谢你们留了空间，让我们自己解决问题，谢谢你们的祝福，谢谢你们的陪伴……我干了！”

　　王澄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拿过她的那杯酒，一仰而尽，又自己添满一杯，再次一口闷，哑着嗓子，“两份道歉，两份感谢。”

　　傅轩琪难得脸红，咬下嘴唇，忍着笑。
　　颜漪姝和薛萌萌激动得差点把桌子拍烂。

　　傅轩琪又拉着王澄，转个方向，“第三杯，感谢后来的合作伙伴，既是搭档，也是好朋友。”
　　王澄正打算伸手，傅轩琪非常利落，一仰头，将杯里的酒喝个精光。

　　薛萌萌不怕来事，站起身，“噢噢噢！怎么像新人敬酒？”

　　傅轩琪似笑非笑看着她，刚准备说话，王澄手指动了动，与她十指紧扣，语气像与众人谈判的架势，“我和小轩这次，也算为大家打个样。所以，以后……”
　　她笑着，先看向满脸兴奋的颜漪姝，及旁边眉欢眼笑的安子琤，扫视一圈，继续道：“以后你们找对象，也不是想聚集大家做个见证，就能请的。”

　　这话说得神秘，颜漪姝一怔，下意识看向两人牵紧的十指。

　　傅轩琪微扬着下巴，抬起两人紧握的手。
　　一枚闪耀的戒指，凭空出现在指间。

　　王澄笑：“我向小轩求婚了，她真正答应的那天，我们会去国外领证。”
　　安静…

　　傅轩琪补上一句：“当然啦，现在还没答应。”
　　安静……

　　下一秒，在场所有人用不同方式，演绎难言的震惊和兴奋。
　　薛萌萌哇一声哭得很大声，安子琤瞳孔地震，忍不住拍桌子，颜漪姝和王爵化身尖叫鸡，两人隔着老远站起身，拍手掌；许阙不小心将手里的啤酒瓶捏扁，笑得合不拢嘴；王靳更是离谱，身为前情敌，现在是最佳氛围担当，站起身，猿猴一样，挥舞着手。

　　“所以，今晚，大家放肆狂欢，我傅老板，包了！”

　　晚上十一点，楼下主厅氛围渐嗨，楼上傅轩琪她们所定包厢，大家褪去包袱，轮番上前拼酒。

　　王澄酒量不错，前几年奔波于各种酒局之间，酒量自然而然增长不少。
　　傅轩琪吧，很一般，喝醉了总喜欢撂狠话，比如抓着王爵说他喝不过自己，又比如挽着颜漪姝胳膊，说安子琤的酒量肯定没自己好。

　　拉满一圈仇恨，众人上前一杯又一杯，苦了王澄喝完自己那一份，还要替她解围。

　　拼酒的真实目的，颜漪姝和薛萌萌私下达成一致。
　　套话，狠狠套话，怎么在一起，什么时候求婚，都得问出来。

　　颜漪姝属于典型的又菜又爱玩，两杯野格下肚，扶着安子琤的肩，走不稳路；薛萌萌还稍微强一点，但比起严防死守的王澄，斗不过，斗不过。
　　安子琤帮颜漪姝挡了四五次反扑，热得多解开衬衫的一粒扣子，还小心留意着颜漪姝站不稳摔倒。

　　最后，只有从头喝到尾的许阙，表情淡淡，打开一旁野格，一瓶百利甜，“还有谁能喝？”

　　颜漪姝踉踉跄跄站起身，搭着许阙的肩膀，“小轩，你们不行啊，看看许三眼，面不红气不喘的哈哈哈哈哈……”

　　王澄摆摆手，“许阙真是…深藏不漏，额…”
　　傅轩琪搂着王澄的脖子，“好晕啊……”

　　颜漪姝一脸得意，“嘿嘿，小轩，从实招来，王澄澄什么时候求婚的？”
　　“什么…不记得了”，傅轩琪眯着眼，耍赖。

　　颜漪姝哼哼两声，张牙舞爪往她身上扑，傅小轩笑着躲开，安子琤及时抱住颜一一，怕醉酒的某人摔倒。

　　醉酒胆子变大，颜漪姝小脸隔着清凉的丝绸布料，贴着柔软处，突然一动不动。
　　安子琤正想扶她坐回凳子上，颜漪姝两手又圈住她的脖子，两人一同跌坐回凳子上。安子琤不动声色背靠着椅背，尽力减少两人的肢体接触，可颜一一完全不在意，退一步她进一步，缩在她的怀里，脸颊轻蹭，发出满意的哼哼声。

　　凌晨一点，许阙喊代驾，与傅轩琪和王澄一同回去，另一边王靳吐过两回，还算清醒，拎着烂醉如泥的王爵回家。安子琤也喊了代驾，与薛萌萌和颜漪姝一辆车。

　　安子琤脖子上挂着颜漪姝的小皮包，准备背着她上楼。
　　代驾是个年轻小伙子，很热心，交还车钥匙的时候，还贴心问一句，需要帮忙吗？

　　安子琤笑了笑，打横抱起颜漪姝，证明自己很可以，但就在代驾小伙转身离开后，手臂使不上劲，不小心让颜漪姝狠狠摔回车里。

　　颜漪姝迷迷糊糊睁开眼，摸摸摔疼的屁股，“疼。”
　　安子琤单手撑在她的上方，重心还在腰腹，笑两声，“抱不动了，差点闪了腰。”

　　颜漪姝笑了，抬手捏捏她的耳垂，安子琤被她轻快的笑声传染，忍不住，松懈下力气，额头贴着她的腰腹，闷声笑起来。

　　“哈哈好痒……哈哈哈，子琤，起来啦！”

　　“你还笑我，诶哎…”

　　“啊，真的很痒诶，安子琤，子琤…子强？背我上去？”

　　“…下次我一定可以的…这次背你...”

　　“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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