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

　　廖忱觉得自己搞砸一段关系还是有一嘴的，不管是他余枞西玻璃心还是他廖忱嘴毒，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因为一件五百元校服玩崩了。

　　周五的下午沈中特地找上廖忱作了个提醒，“下周三，两套球服都带上，咱们八点半出发，你自己安排好时间。”

　　廖忱敷衍地点了两下脑袋，和沈中并排出了校门，交代完，他向着另一个方向转了步子。
　　廖忱随着那道背影瞅去，沈中小跑几步过去，笑脸盈盈地扶住了一个挺大肚的女人。

　　他看了两秒才收回视线，廖忱过条马路踏进了一家药店，转了一圈后不自在地停在了柜台前，“请问有祛疤痕的药吗？就是那种时间很长的疤痕。”
　　“…”

　　再从药店出来是在五分钟后，廖忱没想到一支药膏能这么贵，他看着手上的小玩意儿有些心烦。
　　这心烦有俩点，一是这玩意儿只能淡化伤疤二是他不知道自己一时间心血来潮买了这东西该怎么送出去。

　　他一路心烦到小区，还没拐进那条巷子就听见一阵吵闹，这小区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廖忱踩进去，一大群人围楼底，本就逼仄的巷子硬是给堵了起来。
　　他疑惑着将药膏揣进衣兜里，这群人里不止大爷大妈，还有民警，廖忱隐隐觉着事情有些不对劲，眼皮猛跳。

　　他步伐不自觉地加快了很多，一大群人围楼底，嘴里无异于那么几句。
　　“哎呦，真跳了啊？”
　　“有什么想不开的你说？上周还跑我这来买酒呢。”

　　廖忱走过去，脚步还没踩进楼房被一大妈指着大声叫唤了起来，“诶，就是他就是他！他儿子！”

　　廖忱满头雾水地看过去，民警正了解着事情经过，听大妈这一嗓子立马看了过来。
　　廖忱对上眼整个人脑袋一炸，那股慌张感立马侵袭了整个脑袋，他扭头三两步飞速地跑上了楼，后边民警紧跟着追了上来。

　　廖忱摸出钥匙，利落地打开了门，他跑进去左右张望了一圈，开口的声音颤得不是半点儿，“廖天成！”

　　以往欢笑的客厅一片寂静，他又着急地拉开廖天成的房门，空荡荡一片。

　　“廖天成！”廖忱在屋子里乱跑着，厕所，自己卧室，阳台都翻了个遍，他整个人是飘的，视线早已模糊了起来，“廖天成我操/你妈的别吓我！”

　　廖忱在屋里打着转，大敞的门热闹了起来，一堆警察涌了进来，廖忱崩溃地吼了两声，无措得只会重复地开着一间间开遍的门。
　　他咬紧牙，步伐是飘的，满脸扯得通红，声嘶力竭地喊着，“我操/你大爷廖天成！”
　　“你别跟我玩躲迷藏了！”廖忱无措地哭喊着，拉开廖天成屋里的衣柜，床头柜，窗台，他所有能翻能找的地方，“你这样没用！你给老子滚出来！”

　　屋子里是廖忱躁动的脚步声，几个民警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廖忱一度感觉自己快要昏倒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只是再消停下来，是他在自己床头柜的铁盒里发现了一张纸和一张病单。
　　他颤抖着展开那张纸，这货就算是写个遗书也不好好对待，就留下了简单一行字。

　　—廖忱啊，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好好生活，爸在天上看着你。

　　看着，廖忱捂住嘴呜呜咽咽了起来，他跌坐去床上，又展开那张病例单扫了眼，胃癌晚期。

　　“对，你喝。”廖忱一时间喘不上气来，用力地呼吸着，整个人都带着床抽泣了起来，他攥着病例单擦了下鼻涕，口齿不清着，全被难受淹没成了一团，“终于喝死你了...”

　　廖忱看向明亮的窗外，视线里模糊成一团，他无力地瘫去床上，整个人在床上蜷成了一团，小声抽噎着。
　　这一刻，他被难受和哽咽淹没，廖忱听不见外边不齐的脚步声，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是蜷在床上，无力，无奈。

　　廖忱不知道自己这样有多久，民警问了他一些问题，他答得稀里糊涂的，全程是垂着脑袋的，手里紧紧地攥着那张敷衍的遗书。
　　他甚至连廖天成碎得稀烂的遗体都没见着，被拍了拍肩草草收场。

　　一条鲜活的生命，廖忱要是早点儿回家，他但凡要是这几天多注意注意廖天成的状态也不至于发生这种事情。
　　可是他很笨。

　　廖忱垂眼盯着水泥地面，电视机里没有欢笑，周围很静，静得听不见一丝吵闹，他哭一会儿又静一阵，然后在这寂静里，脑海又飘出一幕幕画面，再次迎来抑制不住的情绪。
　　...

　　余枞西回家时对面楼底围了很多人，他好奇地多看了一眼，几个警察从楼房里走了出来，驱散着周边围观的人，大妈大爷的闲言碎语唠得大声，七嘴八舌的余枞西不想听也听见了些。

　　“对啊，就是晌午啊，十一二点的样子吧，咱这楼顶跳下来的，脸朝地，当时救护车来的时候人已经没呼吸了。”
　　“我看见了，可瘆人了，那张脸都摔稀碎了。”
　　“诶，你说这什么事啊？好好一个人，前几天还见着他了，今天说没就没了。”
　　“他家里还有个儿子呢，这孩子也可怜，小时候母亲不要他了，现在连父亲也没了。”
　　“多大了啊？”
　　“十六七了吧，就在一中上学，平时挺勤快一孩...”
　　“诶？！！”

　　再回过神，余枞西已冲破几个警察的阻拦，一时间耳边只剩自己的脚步声，步伐带着他来到了三楼，门大敞着，余枞西着急地跑了进去。

　　“廖忱！”
　　他脑袋慌乱地张望一番，瞥见了瘫沙发上的廖忱，他后脑勺靠沙发上，头仰着，手搭额头上，喉结艰难地扯动着，一只手无力地垂大腿边，手上攥着一张纸。

　　余枞西顿了个好几秒，心情顿时跟周边灰色和残败般沉重，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只能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过去。

　　廖忱整个人发着颤，小声的抽泣在寂静里无限放大，他看见杵面前的余枞西了，但是已经没了那个精力去搭理。

　　廖忱绝望地垂下脑袋，两手肘去大腿上，两眼直放在那双白色鞋子上，和灰色的地面渐渐融在了一起。
　　他的心跳声就像钟表般，在耳边滴答滴答地响着。

　　廖忱停不下来地抽泣着，脑袋里的过往一点点回播着，他好像和廖天成没有太多记忆，不是吵架就是他窝客厅看着电视哈哈大笑的身影。
　　那双白鞋未离开过，廖忱安静一会儿，难受再次袭来时冰凉的手被一只手紧紧地攥着了。

　　他瞬间更加委屈了，回攥着那只手去抹源源不断的泪水，哭得像一个几岁的小孩子，“他…跳楼了...不在了。”

　　余枞西感觉着手心的热气，好半晌才蹲下了身，“廖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他摇摇头，更加用力地抽泣了起来。

　　余枞西不知道该干什么，他看不见廖忱故意埋着的脸，只能看着他的脑顶，感觉着手上收紧的那道力气。

　　“生活苦了的话就哭得痛快点儿吧。”余枞西在廖忱的脑袋上用力地顺了两下，按着他的后脑勺压去了胸前，“没事儿，没人能看见，你哭痛快点儿，不然我瞧不起你。”

　　廖忱胡乱揪上余枞西的衣领，将整张脸埋去了他的颈窝里，扯出来的哭声都被藏了进去。

　　余枞西紧紧抱住颤个不停的廖忱，拍着他的背安抚着，“这世界上的人太多了，没有谁能一直陪在谁身边。”

　　“…”天色在一点点地暗下，廖忱的哭声也变得呜呜咽咽，他紧闭着眼睛，扭脸在余枞西的脸颊上轻蹭了一下，声音嘶哑，“我草你大爷余枞西。”
　　“但是现在我在你的身边。”他没看过去，垂着睫轻轻地念叨，“我陪着你。”

　　廖忱扭回脸埋他颈窝里啜泣着吸了一口气，余枞西将他揪衣领上的手扯了下去，紧紧攥手里。

　　静了半分钟，廖忱叹了口气，脑袋哭得缺了氧，此刻又晕又乏，哑着声开了口，“我不想待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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