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暖归乡

　　表姨妈变脸如同变天一般，天上稀稀拉拉的飘起雨丝，伺候的丫鬟要搀扶表姨妈回房却被止住了，这几个丫鬟仿佛很有经验的样子，立刻去厢房里拿出雨帐，利索的在表姨妈和柳依身边支了起来，厚厚的雨布遮住了渐渐变大的雨水。
　　表姨妈挥退了丫鬟，柳依也让小环躲到檐下，这雨帐下只剩她们二人，柳依抬眼看向表姨妈，表姨妈一脸说不清的笑容望着柳依。
　　“你母亲没与你说过么？”
　　“幼言不及长，旁语当慎敬，我只是一个小辈。”
　　“听说那姨娘住了个旁院，跟我这一样？”
　　“没您这边好。”
　　“听说都是姨娘教养你的？”
　　“父母兄姐均有教导。”
　　“听说……你直喊她娘亲？”
　　“我母允的。”
　　“看来你家待她不错？”
　　……
　　柳依冷冷看着表姨妈不再开口，表姨妈施施然的拿个菓子放到嘴中慢慢咀嚼。
　　表姨妈拍拍手掸掉手上的菓子残渣，又端过茶水喝了一小口，这才慢慢说道：“算来，我离京的时候，你那娘亲还没进的家门，却不知道这位姨娘原是哪家的，美成什么样子。”
　　表姨妈歪着头看着柳依，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好像要从柳依的眉眼里看出姨娘长什么样子。
　　“就瞧出像你爹了，不知道你这性子像不像她。”
　　“表姨妈，可以聊些别的，若喜欢别人家后院的事情，大可以找些您以前的姐妹说话。”
　　表姨妈哈哈的笑了起来，笑的一会想是牵到伤口，敛了笑容欠身去摸脚踝，这口中也没歇着继续说道：“谁说不聊的，聊过不少呢，特别是寿宴过后，吃个亏总要长点教训不是。”
　　柳依想想姨娘跟自己说得话，心里觉得真是对的。寿宴当时自己怼了这表姨妈，转到今日这表姨妈看来是要把这事找补回来，不会让自己好过。想到此节，柳依振振精神，关系自己也关系到自家，却不能让表姨妈得意了去。
　　“我闺名静之，刚回来的时候，母亲还依着当年叫我静儿，那些原来的密友叫我陈夫人，现在又叫回胡娘子了，你看被人叫来叫去的，最后回到这院里还是我自己。”
　　柳依心里嗤笑一下，这表姨妈兀得说这个，是想让自己摸不到头脑，待会就又要说些伤人的话了，心里不由开始提防起来，防着这话里有什么圈套。
　　“怎么不说话了，防着我呢？”表姨妈笑着说道。
　　柳依微一阖目轻轻回道：“您是长辈，我不便多言，听着便好了。”
　　“哈哈哈，你若真是不多言，这满京城就没人知道你了，你要是多言之人，怕是这江南江北都要闻你的才名了。”
　　听闻这话，柳依恼了起来开口回道：“表姨妈说得也不少呢！”
　　“那就不急，我们慢慢说，这天气想是一时半会雨是停不了，多聊一会吧。”
　　柳依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压压心中的火气，全不去接表姨妈的话。表姨妈像是瞧不出柳依的想法一般，自顾继续说话。
　　“你父亲就是个清静人，旁人说得什么，他都像不是在说自己一般，一脸笑容任尔施为，这一点你倒是像你母亲，嗯，或者像那姨娘！”
　　柳依舒了口气，决定不让表姨妈这么绕圈子了，“咱们初时还能聊得几句，现在您何故这般呢？”
　　“何故？当然是我不喜你，瞧，你这立着的眼眉，我着实不喜欢，寿宴那天你笑眯着的眼睛，我更不喜欢。”
　　“既然如此，我便告退了，不扰表姨妈清静。”
　　“哈哈，没事，不扰的，你踏实坐着，”表姨妈开心的笑了起来，“我呀，正好有些事情与你说，你看，因着你的名气，我在那些小姐妹里也有些谈资，总有人找我打听你，自然借着你，我也能听得一些事情。”
　　身子起到一半的柳依听表姨妈这么说，又缓缓坐了回去，看着表姨妈等着她继续说。
　　“这都要到五月节了，依着以往这科考早就放榜排出三甲，那殿试一节也应结束了，今年么，听说是也定妥了时日，都准备好了。”
　　听到科考，这是关系二哥先沅前程和柳家的大事，柳踏实坐下想听听表姨妈都知道些什么，“表姨妈还有什么，一并说了，我二哥今年科考。”
　　“我当然知道先沅今年科考，才与你说的，不过这也不算什么，我还听得一事与你柳家关系更大一些。”
　　柳依皱眉想着与自家相关，除了二哥科考的事情，难不成与父亲的职任有关，想到此节抬头探寻着望向表姨妈，等她继续说给自己听。
　　“我就是你是个聪明的，你父那边应该暂时没什么事了？”
　　“这话又怎么说，我父亲能有什么大事。”
　　表姨妈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事儿京里的哪家不知道啊，有知道多些有知道少些的，你家就在这水火里，便不用这么惺惺作态了。”
　　柳依僵在那里，半晌才讪讪回道：“表姨妈，此事关系我父还请明言，我感怀铭内。”
　　“用不到，用不到哦，都是后宅女子聊天聊的，能有什么啊，你知道这胡家在京中牵扯的多，自然知道得也就多些而已，这事儿啊，就是人家转了船头，现下不想走你家的码头了。”
　　表姨妈还是不肯说得明白，柳依一时有些着急了，往前探了身子想问个清楚。
　　表姨妈探手一指柳依道：“寿宴那天听人说了你的事情，我就觉得你是个急脾气又爱显才学，今个聊聊还真是这般，全不像你父亲稳重，也不知道吃到苦头没有，你这般小聪明之人，我最是喜欢，拿捏起来格外的愉悦。”
　　柳依被这话气的不轻，胸口起伏呼呼的喘着气，若不是强自压住，这便要跟表姨妈闹将起来。
　　“表姨妈，我坐在这里听您说话，是因为我是小辈，当尊重于您，您又言及我家，我不得不听，若您不愿与我说，那就罢了，您说我家无事，那就是我听得最好消息，其他的与我何干。”
　　表姨妈叹口气，指了指桌上的茶盏，示意柳依喝水，“说你不稳重，你还就急了，你也不用激我，这事我也就听了一耳朵，那具体什么的，我们这后宅女子能知道些什么。”
　　听表姨妈这么说，柳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表姨妈，你就是拿我寻乐，并不是想与我说什么了。”
　　“先喝口水，看在你陪我聊了这么久的份上，让我想想啊……”
　　柳依稳稳心神压压火气，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远远站着的丫鬟忙过来给二人点续茶水，伺候完后看看表姨妈，表姨妈老神在的一副思考的模样，谁也不看只望着雨帐外雨水。
　　“嗯。”柳依叫了一声。
　　“啊？啊！想出神了，我就想着这是什么鬼天气，前几日下的通透，这几日稀稀拉拉的又下不大，太阳一照潮热的难受，那大夫说我这伤口要干净，这么热的天汗一流，什么时候能好了啊。”
　　表姨妈开头还像是跟柳依说话，可说到最后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了，不光是在说还缩起腿来，用手抚着脚上的伤口。
　　“胡家富贵，用药定然不会亏欠，表姨妈这伤会好的。”柳依淡淡的跟了一句。
　　“亏欠啊？嗯，刚说到哪了？哦，我倒听得一个事情，那人说得也是不清不楚的，不过看时日也应该就是这些日子了，”说到这里表姨妈望向柳依，盯着看了一阵才又说道，“听说要封个王爷。”
　　“王爷？”柳依皱眉喃喃道。
　　表姨妈翻翻眼睛说道：“嗯，不错，听说是一个字的呢。”
　　“一个字。”
　　“哎，你这小娘子怎学长辈说话呢，好是没有规矩。”
　　柳依抬眼看向表姨妈，这表姨妈情绪是一会儿一变，初时和颜悦色，然后不知怎么的开始疯了一般挤怼自己，这会儿又打趣自己，这三番五次的变化实在是让人摸不到头脑；如果说表姨妈不喜自己，那刚才进门就不会那么跟自己说话，如果是还算喜欢自己，可那刀剑一般的言辞又怎么解释，又跟自己说了这些关系柳家的事情，全又是一副长辈关心的模样。想到此节柳依一脸的疑惑望了过去。
　　表姨妈见柳依望向自己，便轻轻转过头去望向院中花木，那表情似是在思索什么事情，半晌过后又转过头来，看着柳依眼眉笑了起来。
　　“我是不喜你这种使小聪明的，用成娘子坑我一次，我就要记上一辈子，你是觉得人人都不如你吧，那我就更加讨厌，今日里就是先教教你，你只能忍得听得，本想着再使些手段，不过怕我那姐姐与我不甘，以后你若是远嫁离京了，我是拿你没什么办法，若是还在京中，那咱们总是少不了干系，我是长辈你只能受着。”
　　柳依听完这番话，慎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说道：“表姨妈，那日是依依不对，您见谅。”
　　“哈哈，这说得不甘不愿的，我刚说了我记一辈子的。好啦，吃些菓子点心，免得回去找我姐姐告状，说我饿着不给你吃食。”
　　柳依抬手取过一块点心，慢慢放到口中，也不知道吃的是什么，真是如同书本上所写，这点心吃的‘味同嚼蜡’。
　　柳依吃着东西眼睛仍看向表姨妈，那表姨妈也看着柳依，一脸莫名意味的笑容，看的柳依心里一阵阵的发紧。
　　“吃好了也喝好了，这雨也停的甚是时候，嗯，我话说累了，你回吧。梅儿，把柳家小娘送回去吧。这丫鬟我在岭南收的，觉得可比这京里的聪明多了。走吧走吧，别烦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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