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gl】

　　繁复的礼服裙摆铺散在床单上，像是平静海面上偶尔涌上来的浪花波纹。

　　昭昭并没有去碰，看了一眼睡醒了在房内好奇走动的煤球，感觉有些不对劲。

　　“那个……”她想出声询问与她同行的少女身在何处，却不知如何称呼， “那个小哑巴在哪？”

　　“小姐是说与您一起来的那位蓝色眼睛的小姐吗？她在另一个房间休息呢，大人让你们两个一起去宴会厅，你们一会就能见面了。”中年妇女垂着手站在窗边，催促道， “小姐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大人已经在宴会厅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餐，准备招待您呢。”

　　昭昭没有任何选择，她只好拿起衣服，准备进入衣帽间换上。

　　中年妇女看着她欲言又止。

　　昭昭看着丝雾一般朦胧的纱质裙摆，心中不免有些抗拒。

　　她不喜欢穿裙子，特别是这种正式的礼服，非常限制大幅度的行动。

　　配套的纱裙要穿白色的过膝长袜，她穿戴好腿环，看着腿环上多余的环扣，将手边锋利的剪刀揣在里面。

　　下摆遮得倒是严严实实，可上身的布料却吝啬得可怜。

　　特别是后背，只有一层纱，单靠肩上的两抹吊带撑着，肩膀上的衣袖也只是一扯就掉。

　　昭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除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修剪显得长短不一的头发外，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完美。

　　因为不经常暴露在阳光下的皮肤在深蓝色的纱裙中就像是海浪中不断起伏的白色浪花，紧抿着的唇和桀骜不驯的眼里却透露出别样的风采，纱裙在她的身上显露不出温柔。

　　她最后确认了一番剪刀不会在行走时掉落后打开了门。

　　“小姐，请您坐在这边吧。”中年妇女微微拉开梳妆镜前的凳子，昭昭依言坐了上去。

　　煤球绕在她身边好奇地转圈，时不时地蹭蹭她的腿。

　　昭昭见中年妇女专心致志地修理自己的头发，好像完全不在意煤球的存在一般。

　　煤球……他们难道也会顾及这样的小生命吗……

　　中年妇女给她盘起一个富有女人味的发髻，额角散落的碎发遮住她棱角分明的下颌轮廓，但她上挑的眼尾满含冷冽。

　　她走出大门，跟在中年妇女的身后。

　　走到宴会厅的雕花大门前，中年妇女费力地向内推开厚重的大门后，独自一人原路返回。

　　昭昭看着灯火通明的宴会厅，内部放着长桌和各种琳琅满目的食物，正对着圣教堂的窗户敞开，窗帘堆在两侧，主位放着的椅子背对着大门，坐在主位上的半人头顶上的角直冲向天。

　　她的眼里十分平静，好像任何东西都无法掀起一丝波澜。

　　她抽出剪刀，握紧把手将剪刀藏在身后，将门缓缓关上，一步一步往里面走去。

　　路易斯好像没有察觉背后的危险，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昭昭眼角闪过金色的光芒，路易斯的身子忽然向一边歪斜倒地。

　　血色不断从他胸口的位置延伸，白色的地毯上赤色的血迹十分明显。

　　她看了看手中的剪刀，微微有些震惊。

　　拢起的窗帘传来细细簌簌的声响，她转头看向不断抖动的窗帘。

　　少女身着白色长裙从里面缓缓走出，在她惊诧时上前捧住她的脸，揉着她眼角转瞬即逝的金光。

　　昭昭手中的剪刀滑落在地。

　　可无论少女如何动作，金光也没有再出现。

　　她有些可惜地将手搭在她圆润的肩头，视线下移，看她身上的衣服是否合身。

　　果然很好看。

　　“路易斯已经死了吗？”昭昭开口问道。

　　少女点点头，拉着她跨过尸体，走向宴会厅的后门。

　　昭昭不明所以地跟着，没有挣脱。

　　少女带着她走到一间华丽的书房内，破坏猎兽者制作的枷锁，抽出办公桌的抽屉。

　　里面放着象征主教权力的权杖与金荆棘。

　　每一任主教交接权力时，都会将权杖和象征替民众受难的金荆棘交给下一任主教。

　　少女取出金荆棘，要戴在昭昭头上。

　　“诶——等等，你要干什么？”昭昭连忙后退。

　　“你是希望。”少女缓缓开口，书房紧闭的窗帘忽然被蓝色的荧光缓缓拉开。

　　外部光景已近黄昏，太阳罕见地出现在地平线上，向人间吐露橙黄色的霞光。

　　“你会说话？”昭昭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注意点有些偏移。

　　少女上前拉过她的手，带她走到窗边，“你是世界的太阳，你是希望。”

　　昭昭感觉她虽然会说话，但只会说这两句。

　　她一脸疑问，现在不应该赶紧走，离开这个地方吗？她们两个没有半点人脉和实力的人杀了路易斯，以后在托多夫城哪还能生活得下去。

　　还说什么太阳什么希望的……

　　“希望。”少女拂过她的眼角，“昭昭，是希望。”

　　昭昭拉下她的手，想起之前异能力出现时候，眼角闪过的金光和灼烧感。

　　“你是说，我的能力？”昭昭有些不确定，所有猎兽者的异能力都是来自自然的馈赠，希望？这是哪个自然元素？

　　还没等她回答，忽然传来敲门声。

　　“大人，城主请您去圣教堂商量关于城区边界管理的相关事宜。”门外传来一个如拉锯般枯朽的声音。

　　昭昭有些慌神，“怎么办……路易斯已经死了，这下城主应该也知道了。”

　　少女拿过权杖和金荆棘，毫无畏惧地上前打开门。

　　“你……”疯了吗？

　　话还没说出口，便看见门外站着一圈身着长袍胸前带着徽章的猎兽者，为首的面容枯槁，但胡子和头发却浓密得像茂盛的灌木丛。

　　“大人，请。”猎兽者微微躬身。

　　少女带着她越过他们，走向圣教堂放下的吊桥。

　　昭昭看着刺入云端的圣教堂塔楼，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教堂内部高大开阔，庄严的罗马柱上雕满了主的画像和英勇事迹，矗立在角落支撑起教堂顶部，夕阳照射顶部的玫瑰花窗，渲染上主的神像，为怜悯众生的主添上神的光晕。

　　托多夫城主头戴荆棘王冠，双手合十地在神像前做祷告，好似是要开启什么仪式一般。

　　其他十一个主教站在下方对应的位置上。

　　昭昭与少女穿着宴会礼服显得格格不入。

　　“东西都带来了，快过来起誓吧。”城主转过身来，出乎意料的是，她一点也不惊讶为什么是她们两个代替路易斯来到了圣教堂。

　　有着一头墨绿色短发的女人，面容柔和，张开双手，眼里是包容一切的怜悯。

　　少女将手中的权杖和金荆棘交给城主，众人目光看向城主。

　　没有人出声反驳，周围安静得有些诡异。

　　“我不要。”昭昭拒绝。

　　响亮的音波扩散开来，回荡在教堂上空。

　　城主举起金荆棘，看着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小孩，慈爱但不容抗拒。

　　少女微微皱眉，这不是她想要的吗？

　　她明明记得，在两人第一次见面后的无数个深夜，她的梦里都会出现一个秩序严明，万物和谐相处的平等世界，让她当上主教，就可以如愿以偿地大施拳脚。

　　“希望……多么难得的能力啊……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城主垂下手中的金荆棘，拂手打散幻境，十一主教的身影化作一道青烟散去。

　　城主好似喃喃自语，她手中握着金荆棘，尖刺缓缓扎入她的掌心， “可是，都不重要了，反正……一切都会回到原来最初的样子。”

　　“希望是太阳的种子，太阳东升西落，依旧会把黑暗留给人间。”城主缥缈空灵的声音缓缓传入耳中， “但希望，永远不会抛弃信徒。”

　　“只要信仰的人越多，信仰的人力量越强大，信仰力就会转化成希望，从虚无成为力量。”城主缓缓从台下走过来，掌心被荆棘刺破，鲜血落地，却变成朵朵蔷薇绽放在教堂的地板上， “博爱者大爱无疆，希望就像是天神遗落在人间的火种，指引着人类生存。”

　　“世界上的人类每一次到了救亡图存的关键时刻，就会有一个身负希望的人出现，带领人类走出困境……数百年前，托多夫的创建者就是身负希望的人类，他知道时代变了，人类不如半人一般有野性与利爪，也不如猎兽者一般拥有异于常人的赐予，所以，创建了托多夫城……愿主庇佑。”

　　城主已经已经走到昭昭面前，但眼里依旧没有光彩， “但人们越来越冷漠，欲望交织成汪洋，一个小小的波浪就能吞没所有人，他们自以为躲在笼中就能安全，却不知是作茧自缚。”

　　“我们信仰的首任城主被人毒害，但他的力量依旧庇佑着托多夫城，让其中的人类能生活在阳光之下，不必作为弱者东躲西藏。”城主张开双手，血色已经浸满了金荆棘，她手中闪过一丝绿光，蔷薇的枝蔓攀上金荆棘，绕着金荆棘开满了花。

　　“托多夫家族为保持血统纯净，以求能再度拥有‘希望’，竟被十二主教要挟近亲联姻，我的父母就曾是托多夫家族的最后一代血脉，他们是亲兄妹，也没能躲过十二主教的压迫。十二主教却背叛了人类，开始与半人和猎兽者联姻，路易斯就是最明显的那一个。”城主转身，向主神雕像扬手抛去金荆棘，金荆棘缓缓升起，落在神像头上。

　　石像在翠绿枝叶和鲜艳的蔷薇衬托下，颜色更加惨白。

　　“天神不再怜悯，人类……会遭到惩罚。”城主看向少女， “你也应该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昭昭知道自己使用过“希望”，当“希望”的力量得不到信仰的支持，而“希望”者的执念又太深，力量就会反噬身体。

　　她记得，来托多夫城之前，自己无意识地使用过一次能力。

　　她疯狂地劝大家相信她，她能够庇佑大家度过半人部落的虐袭。

　　但在一切发生以后，在猎兽者的审判中。

　　所有人都说是她带来的灾难。

　　之后的记忆有些碎片模糊，好像是半人部落突然来袭，她再一次施展了“希望”，却被人群远远抛在后面。

　　“希望”失控，山洪掩埋了半人部落，也掩埋了想要苟活的人群。

　　昭昭在山崖边缘醒来，她记不清过往的任何事，只记得好像在记忆很遥远的时候，有一双手温柔地将她抱在怀里，慈祥地唤她， “昭昭。”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开始在世界游荡，最后到了托多夫城。

　　她希望有一个秩序严明、万物和谐相处的平等世界，但她没有心力去创造。

　　她的能力因为人类的猜忌而缺失，她现在只能作为火种的传递者，她是天选之人，却被信徒砍去翅膀，永远不能再随心所欲地翱翔。

　　“这是冥冥中的指引。”城主放下抚摸她脸庞的手，忽略少女威胁的眼神， “天神想要人类再度崛起……但，你想吗？”

　　“我……”昭昭看着眼前毫无生气的城主，感觉心闷得透不过气来。

　　她眼前满是山洪爆发前，那些人丑恶的嘴脸。

　　她站在历史的齿轮边，看着巨大的齿轮转动，发出轰鸣的声响，她的决定让齿轮开始破碎、瓦解。

　　“我愿意将‘希望’留在托多夫城。”昭昭垂眼，又想起街角的玛丽太太， “庇护生活在托多夫城的人类。”

　　她看着神像。

　　世间的善意，无论大小，都是希望。

　　“你相信我吗？”昭昭看向城主。

　　转移，也需要力量。

　　城主闭上眼，怜悯地笑了笑， “当然。”

　　说了这么多，还是想要保留火种啊……卑贱的人类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获得。

　　那就跟人类一同消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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