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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谈
各人有各人的事,雁栖门里走了些人,倒是林岱南和泽末回了来。
秦衣明和况柏被留在雁栖门,等知道前辈西北去时已经晚了,再懊恼也只能当好后盾。
慕槐扫了一眼林岱南,一声“沐土”差点脱口而出,如今虽然早无天庭,但上神名讳应该还是耳熟能详……好险。
雁栖门的天气没有西北冷,但总是差不到哪去,慕槐简单解释了。
于是几人都要同去西北,慕槐既没点头也没拒绝。
这次事关天下,混沌不封,天下沦陷,他没理由拒绝援手。
慕槐传信崔照林,信中隐晦概括了西北行,尚未有音迅。
郁知津见他事也差不多做完了,只把人扣下来,不容置疑地把人带近后山灵池。
初夏泡暖泉,只怕人生也就仅此一次了。
慕槐靠在池壁边,仰着脸,看还没反应过来掉叶的绿树。
池边有一个木盘,盘里的小酒壶冒着热气。
慕槐愣了一下,又彻底放松四肢,由着温泉灵气带动九尾灵气融合。
九尾灵气毕竟已经多年未回归宿主,慕槐闭养神。
再睁眼,双眼好像比年初还要明亮。
他望了一眼山林,听见些悉悉索索的动物声。
微风从侧面徐徐而来,把地上的叶子吹得翻转,在地上拖曳出声音。
慕槐还没欣赏完自然,就听见自后树叶被人踩裂的声音。
慕槐没回头,而是向前游了几步远。
而后背靠另一头,笑吟吟地看向来人。
这个温泉被木屋与山林包围,郁知津半敝开衣襟,走到慕槐身边,柔声问:“你想我在哪陪你。”
慕槐上半身浮出水面,游刃自如地勾上他脖颈,雪白的里衣溅上了水珠,和流畅的躯干贴合在一起。
他似有意似无意地把气息打在郁知津的唇边,他的气息并不甜腻,像一滩在树林里融的雪水,清冽又孤傲,孤傲却透着柔情。
“明知故问。”
慕槐嗔怪地骂完,猛一抽手,又落入水中。
郁知津眼神一暗,泉面两朵水花炸开,山林间鸟雀惊醒,好奇地探出头来,粗重的气息和流动在静谧空间里的情动温柔缱绻。
慕槐在这场戏闹里跑了神。
他想起了上一世大部分,包括郁知津和他在一起时,他难有清醒的时候。
永远没什么比得上清醒冷静时看见对方为自己痴迷疯狂的样子。
于是他也甘愿为猎物,坠入情网。
*
“宣忆又来作什么?”
慕槐一手穿衣一手佩剑,清早朦胧地走出去,暴露他对宣忆“有事大哥,无事宣忆”的本性。
郁知律依旧起早,先见了宣忆。
宣忆带来了许多人,加上新年这批人,又多了不少。
他们已经齐聚于大堂,慕槐无端成为主心骨。
他扫了一眼在座诸位,见晴延,妤宁,沐土,龙王诸人转世皆在此,一时无比感慨地坐上主位。
郁知津煮的瘦肉粥冒着香气和热气,他一边吃一边说了西北之事。
宁婳最先察觉……不愧是掌天下八卦传闻的巫神转世:“既然是瑶斐大人建的地宫,那不仅郁门主毫发无伤,枕青亦能来去自如……”
宁婳话音未尽,引人避思。
童英晨束起一头长发,马尾随着她目光流转间微微摆动:“慕公子似乎还有些故事要说予我们听?”
慕槐笑了笑,轻声道:“也不算什么大事,我身负九尾血脉,此次压制混沌,愿助各位一臂之力。”
宣忆坐在位置上,原本像个世外高人似的品茶,一口喷在郁知津跟前的地板。
宁婳和童英辰如出一辙地睁大了眼,常盈眨眨眼,而林岱南脸色一白,泽末更是呆愣了。最好的是秦衣明和况柏,自知位分不够,在门边当门神。
……门神差点跪下。
“此刻比起这些,还是看北辰宗那头是否有消息……”
“我去!”常盈猛然站直,宣忆无奈地一捂脸,把迟钝的徒一掌按下:“大人,北辰宗瑶光,天璇门主来访!”
慕槐脸色一改,不待他说话,郁知津已经让他们进来了。
来人乃乔月河和司鹄,乔月河笑容无比熟悉,慕槐毕竟所遭的是背叛,那沉稳又如师如父的闻语响,至今也只是记忆了。
乔月河好像看出他在想什么似的,笑意不渐:“我来,首要任务可不是传消息的。”
宣忆挑眉看着,丝毫没有即将被挖墙角的危机感。
慕槐下了座,到底还是捺下喜悦,道:”师叔清说。”
“你师父留在宗门内才能稳住大局,我便代他的身份,你师父说你心结已解,还是要先回了北辰,否则我接下来的话,可不由你来听了。"
慕槐一笑,自然知道心结指什么,那是……闻语响杀过的人,是他放下的大火,他早就不是那个师叔。
慕想一甩衣摆,呼出一口气来,单膝跪下:“弟子不孝,愿以罪身回北辰,求二位师父见证,此后再无脱离北辰之心。”
乔月河笑而未语,站在身边的司鹄却开了口。
他声音生来疏离,此刻却已有温和:“慕枕青自拜入门下,尊长爱幼,于门中并无过错,宗主特许,愿你归来以后,依旧能担大任,名挂白榆。”
慕槐一怔:“名挂白榆?”
司鹄道:“名挂白榆,破例许你为北辰宗白榆堂的堂主,只要你在一日,弟子出师和选拔皆归你管,除了冬春以外,许你游历山河间,为北辰与尘世的交点。”
宁婳一笑,竟和林岱南同时起了身,莞尔道:“恭祝慕公子。”
乔月河冲着慕槐挤眉弄眼,宣忆更是起哄:“看来我鸾晖也留你不住?好不容易有个客卿,连圣女也胳膊肘往外拐,啧。”
司鹄看了一眼宣忆,慕槐了解他不深,原以为他要刻板回应,谁料他依旧平静,笑道:“宣门主何必妄自菲薄,枕青在山河间游历,纵然他要结交天下,那也是北辰宗的福缘。”
宣忆一怔,很快又莞尔笑了,却没有接话。
宁婳适时起身:“诸位所谈虽事关混沌,恕我要务在身,若有用处,只管随时传唤。”
北辰宗的人来,议论的毕竟是他们的一位门主,此时退避才合礼数。
在场众人如梦初醒,纷纷起身。
到最后,只有郁知津,宣忆,慕枕青和那二位门主。
*
童英晨寡言跟在宁婳身后,无意踢到一块石子,宁婳轻轻抚过她额前的碎发,粲然一笑。
林试南扯了扯泽末的衣角,低声喃喃:“我心好闷。”
泽末一愣,将人护在怀中。
秦衣明和况柏两人并肩而行,只有况柏先开口:“别怕。”
*
“你离宗之时,我曾说过的话可还记得?”乔月治生性散慢,也就现在勉强有正形。
“记得。”慕槐说。
“我卜算出他的不对劲……却没想过他会做这样的事。”乔月河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落寞。
他这话,似乎已经洞悉了许多。
“师叔……关于前世,又算出多少?”
乔月河闻声,平静道:“我算出的,是我前世的生平,是北辰的灭亡。”
慕槐一怔,没有再在此话题上纠结下去。
摇光成立这样久,历任的门主从来都只是阴沉神秘的,他以为乔月河是个意外……如今也道,只不过是冷静地接受,他没有选择独善其身,而是一人抱下,在自己预见的烈火中挣扎。
慕槐回神,他们已经聊了下去。
“闻语响若真如你们所说,在上上世里收了你为徒,我倒不太意外。”
“他今生一直在寻我九尾之子以压制温沌之力,若我算的不错,他把一切扣在你头上,是为了更顺理成章的杀人血祀,混沌的压制越早越好,你还记得他杀人的那个背景吗?”
乔月河眼神里带了霜,却你旧笑着。
慕槐一顿:“先是天下无缘无故大乱,才有他杀人之事。”
“不错,他掌握的是混沌的压制与大部分讯息……若我没猜错,那该是他的第二世,我们的第一世。”
是他带着记忆的第二世,却是纷争起的第一世。
“别的我或许无能为力,但……这个轮回阵,原本就是来自于先神泉浊的邪阵,正好……就在北辰的后山中。”
慕槐下意识瞥了一眼宣忆,对上郁知津轻轻摇的头,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
“我在后山不曾见过。”
[泉浊。先代山神,执掌天下仇怨……生来暴戾,晴延乃其座下巫神,其只与九尾混沌交友。]
“后山那阵已经长满了野草,阵前还有千年老树,自然难以察觉,但这个大阵运行还要百来条人命,条件苛刻。除此之外,还有神兽或上神的灵魂才能运行。”乔月河道,“先神泉浊留下他,最后还是尘封了,至于他为何留下来,兴许只有他与当年的巫神才知道了。”
因为天下已经脱离掌控,泉浊……以神留阵,到底还是没用过,却让他一直以来厌恶的人类蝼蚁钻了空子。
闻语响启阵以压制混沌为任,他本该守天下黎民,却将师门鲜血在刀刃上留下一层又一层。
慕槐一时未语,忘了该说什么。
这是他心中的北辰吗?是指明前方的北辰吗?
“他收我入门,是为了九尾的神力。”
郁知事垂眸,恨声道:“他要我骗慕槐双修,以取得他身上的灵力。第二世我虽不记得许多事,却知道闻语响的目的,所以我早早去寻我慕槐,却得知他拜崔门主为师,更没有什么师兄弟。"
慕槐一愣,脑中酥麻地像被人用针挑起什么,他道:
“我生来就会吸纳混沌灵气,与我行房事时便可以带走我体内那个吸纳混沌的灵眼,它在我体内只有涵养之效,易主以后,便能将世间所有谓纯灵力收于一人体内。”
乔月河看着他一愣,忽然站起,敛衽行礼:“九尾尊上。”
司鹄亦是同时颔首。
慕槐眼神没有着落点,更没有吭声。
郁知津沉吟不到片刻,忽然凭空画下灵咒,咒符化作鹰隼,急遽飞上蓝天,不到片刻,郁知津便寒声道:“尚轻白。”
司鹊与宣忆一直未有发言,司鹄闻声,终于道:“是闻语响早年在雁栖门中收的徒弟。”
“为什么敢用他两世?”宣忆亦语气不佳,“不是怕你觉醒?”
“如果,”司鹄道,“尚轻白正好就是那个知情人,他总有办法与闻语响遇上。”
众人一静,慕槐更是冷淡,眼神的颜色悄无声息改了。
他道:“尚轻白……要的可未必是与闻语响一样的天下太平。"
众人聊完,似乎都要冷静下来捋顺。
慕槐乍然得了自己的传承,比先前更汹涌的记忆再次冲破防线,郁知津陪着他。
眼下混沌之事急迫,闻话响与尚轻白各成一势,司鹄叹了口气,站在殿外,像个人偶。
“兄长。”宣忆没由来的平静。
“你想起来了。”司鹄更是平淡,“上神。”
宣忆知道自己曾经为了找哥哥有多心急,可如今却又起不了久别重逢的情绪。
他一下受了泉浊的传承,竟然不知道哪个才是他本身。
“九尾传承影响而已,”宣忆道,“为何当年要走。”
“泉浊,你的成长,是不许我在的……”司鹄瞥了一眼门内,温吞道:“我只是一条沾了灵力而转世为人的蛇,我去守护了你留下来的凶阵,这是我为人以后唯一记得要做的事。”
“你是一条比我年长的蛇了,”宣忆笑,“兄长,我只是……”
“只是知道太多,难免难言。”司鹄说,“我当年未见过九尾,没跟过混沌,只认识你。而如今你找回记忆,去做想做的事,我会跟着你。”
*
“为什么改字陵游,”慕愧懒惰地躺在贵如椅中,像是闲聊一般,把过往种种一柱一件都说一说。
“没什么……只是更般配。”郁知律并不遮掩,“我希望你有所察觉,却也不敢见你,更恨你食言。"
"你倒是热衷于当哑巴。"慕想失笑。
如今这雁栖门里站了这么多排得上号的人物,抛开门派之见,只是为了天下,而慕槐像是忙里偷闲的狐狸,偶尔也露出点肚皮。
“午夜梦回,我总是担心你走,担心我一醒还是在上一世,”慕槐语气平淡,似乎只是随意说说,“如果我们不必担上这许多担子,是不是这毫无芥蒂的亲昵也会更早。”
郁知津张口,不得不承认游刃有余都只是提前演练,他不知道应该和慕槐说什么,只是心疼。
慕槐到倒不觉得如何,享受这寂静。
凡人拿了灵眼只会遭反噬,所以闻语响千挑万选好苗子,还是会选中郁知津。
混沌为何要抽离一个人身,他究竟是不是混沌?
郁知津的身份……能瞒多久,能藏多久?
闻语响培养一个郁知津,又要养出一个尚轻白,综上种种,竟然都是想让尚轻白成为一个形似郁知津的人。
值得吗?
“郁知津,如果混沌彻底……”慕槐问不出后头的话,质问也是含糊不清,他最终只是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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