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梯

　　接下来有两天的时间他不会太忙，这段时间他确实很疲惫。“随便”从筹备到快要开张他都没帮上什么忙，想到这不由得心里有点愧疚。

　　从台里到“随便”打车也就不到二十分钟，下车时沈未央站在门口仔细打量了一下门面。这店面设计得挺有文艺气质，大概是为了迎合附近写字楼里白领的欣赏品味，日系风格，原木色为主色调，还用了不少布艺做装饰。

　　之前许烈跟他聊过两句，想把“随便”做成茶餐厅的样式，下午还可以供应咖啡和甜点。

　　沈未央走进店里，看到许熙和李翠玲正在一张大长方餐桌旁边说笑忙活，桌上摆了不少菜肴。见他进来，李翠玲笑着冲他招手，“下班啦。快过来歇会儿，你们这工作也真是，连个踏实周末都休息不了。”

　　沈未央道：“最近有些忙。忙过这阵就能好好歇了。”

　　许熙递给他一杯水果茶，“沈哥，喝点水。”

　　“你哥呢？”沈未央接过来喝了一口，热乎乎的挺暖胃。

　　“他在后厨呢。”许熙笑道。

　　“忙活什么呢？”沈未央也笑了，问：“他是又琢磨什么创意菜了吧？”

　　“呃......今天是你生日啊沈哥！我哥在后面给你做菜呢。”许熙怪叫道，“你不会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吧？”

　　沈未央愣住了，是啊，今天真是自己的生日。他已经很多年没过过生日了，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个事儿。

　　“我哥今天整了不少菜，顺便直播秀秀自己的手艺。”许烈笑嘻嘻地说。

　　“直播？”沈未央有点好奇，但不好意思马上就去找许烈。他又磨蹭着跟李翠玲和许熙聊了会儿，才说：“我到后边去看看。”

　　“随便”的后厨跟前厅中间隔了条不长的走廊，绕过洗手间再拐个弯就是。沈未央回头偷偷看了眼，见李翠玲和许熙还在餐桌那儿收拾，便加快脚步小跑着直奔后厨。

　　推开上菜口旁边的小门，沈未央一眼就看到许烈一手撑着料理台，另一只手里拈了块点心，正往李依依嘴里送。

　　李依依举着手机，镜头冲着自己，一边嚼一边对着镜头解说：“嗯，烈哥的手艺简直了，软软糯糯的，口感有点像麻薯，但是比麻薯要轻盈，里面是奶酪馅，真的太好吃了。烈哥，这点心叫什么名字啊？”说完又把镜头转回去冲着许烈。

　　许烈笑道：“这其实是一款比较传统的点心，原来叫雪里红沙，其实就是蛋白打发后加进豆沙馅然后油炸。我把它改良了一下，里面用的是马苏里拉cheese。”

　　“哇塞，简直是奶酪党的福利。太好吃了，不过烈哥，里面还可以换成别的馅吗？”

　　“可以啊，你想吃什么馅？”许烈摆出一副大厨的架势，他看着李依依夸张的解说，咧了咧嘴，强忍着没笑出声来。

　　“嗯，女孩子都怕胖，像我们这样的，都是又嘴馋又怕热量高，可以换什么健康又美味还低卡的馅料吗？”李依依嘟着嘴问。

　　现在UP主也得打造人设，这是她跟许烈商量好的，一个扮厨艺高手，一个负责撒娇卖萌。先开始许烈还不太接受，后来居然被李依依给说服了。

　　许烈笑道：“还真有，可以试试蓝莓馅，或者糖分比较低的其他水果馅。”他打量了下李依依，“不过你也不胖啊，身材挺好的。”

　　李依依夸张地捂住脸作害羞状，“烈哥真是人帅嘴甜，把人家说得都不好意思了呢。”

　　许烈被她逗得直乐，“真的真的。”他一抬头，看到沈未央站在门边，惊喜道：“你来了啊，今天还挺早。”

　　李依依也攥着自拍杆转过身来，差点把沈未央也拍进去。

　　“嗯。”沈未央淡淡笑道，走了过去，到离他们两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许烈对李依依示意了一下，李依依挺聪明，立刻对着镜头说结束语：“我们烈哥的朋友来了，也是今天宴会的主角。不过这位帅哥不想出镜哦，那我们就允许他保留一点点神秘感吧！今天我们的直播就先到这里了呢。下次什么时候直播我还是会在微博先预告，白白，下次见！”

　　沈未央看料理台上已经摆了几样做好的菜，大概是为了直播好看，都用了很别致的餐具盛放。许烈也走过来站到他旁边，当着李依依的面也不好做什么亲密的举动，便伸臂过去在他胳膊上胡撸了一把，问道：“喜欢吗？都是你爱吃的。”

　　沈未央看了眼李依依，点点头，道：“喜欢。”

　　许烈扭头冲李依依笑着说：“依依，你帮我把菜端出去吧。”

　　“好嘞。”李依依轻快地跑过来，把手机往旁边一放，端着菜出去了。许烈看她出了门，一把搂过沈未央的腰，低声问：“累不累？今天都干嘛了？”

　　沈未央有点犯懒地靠着他，闻着他身上的味道，说：“开了一天的会。”

　　许烈在他嘴上嘬了一下，舔舔嘴唇，道：“一会儿多吃点，给你好好补一补。”

　　沈未央嗯了一声，跟着他一起端着菜出去。

　　他俩出来时，魏明勋正好从大门进来，手里提着个大礼盒，一进门就嚷嚷：“青壳白肚金爪红毛的阳澄湖大闸蟹，赶紧蒸上。”

　　许烈一见他就满脸嫌弃，“你消停点，咋咋呼呼的。”

　　魏明勋把大闸蟹递给许烈，四处张望，“你们这店整得不错，挺小资。定好哪天开张了吗？”

　　“这个月中开始试营业，如果顺利的话，下月初开张。”许烈去把螃蟹蒸上，又出来招呼大家就座。李翠玲拉着沈未央坐自己旁边，道：“你今天是寿星，坐阿姨旁边。说起来你比许烈小点吧？”

　　“嗯，我比他小两岁，今年25了。”

　　“许烈转过年也27了。”李翠玲笑睇儿子一眼，又招呼李依依，“快坐吧，也忙活半天了。”她把酒递给许熙，“给大家都满上。你沈哥过生日，咱们都喝点。”

　　李依依坐到许烈旁边，对沈未央笑道：“烈哥从昨天就开始准备，还做了个慕斯的生日蛋糕。”

　　“哟，你还会做蛋糕呢？”李翠玲笑问儿子。

　　李依依抢着说：“烈哥手艺超棒的，我还跟着学了两手呢。”

　　“哦？学了什么？”

　　“里面的芒果馅是我做的。烈哥说下次教我做提拉米苏。”李依依有点不好意思，“我手笨，差点把蛋糕掉地上，幸好烈哥接住了。”

　　沈未央看了坐在对面的许烈一眼，笑了笑。许烈眼光追过来时，他已经垂下视线，在满桌子的菜肴上看了一圈，又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许烈伸筷去夹盘子里的琵琶虾，就见李依依说：“烈哥你昨天不是还在上火吗？吃虾也上火，还是吃点清淡的吧。”

　　沈未央抬眼看过去，许烈下巴上长了颗痘痘，还真是上火了，他居然都没有注意到。

　　李翠玲也说：“依依给你烈哥盛碗老鸭汤，那个不上火。”

　　“好嘞。”李依依听话地盛了碗汤端到许烈手边。

　　许烈筷子里夹着那只虾，有点尴尬地看了眼沈未央。沈未央爱吃虾，他这阵忙，已经挺长时间没给他做了。本来是一个挺平常的小动作，被李依依这么一打岔，弄得特别显眼。

　　沈未央不动声色地也夹了只虾放到自己碗里，咬了一口。许烈筷子拐了个弯，把琵琶虾夹到许熙盘子里，随口问：“你到新部门还适应吗？”

　　“挺好，美中不足就是出差的机会少了很多。”许熙跟他哥一样都爱往外跑，不过社会新闻主要还是本市的，外地的新闻一般都由记者站负责，所以出差机会就少了。

　　大闸蟹端上来后，大家注意力都被转移到螃蟹上面，魏明勋一边掰螃蟹腿儿一边跟沈未央聊天，“你看着脸色不太好啊。”

　　“这阵儿事情太多了。”沈未央脸上泛着点酒晕，但眉眼间透着疲惫。

　　“你也不用那么拼命吧？你们电视民工可是高危职业。”

　　沈未央嗯了一声，知道魏明勋说的是前两个月有个大台的资深记者在办公室猝死的事。这种新闻老百姓不太关心，但在圈子里是件大事，大家难免生出同病相怜的伤感。

　　“悠着点吧，别仗着现在年轻就玩命糟践身体。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魏明勋苦口婆心地劝，把沈未央都快劝笑了。

　　他想起许烈之前也曾经说过让他辞职的事，抬眼看了看对面。李依依正从砂锅里捞了只鸭腿往许烈的碗里放，李翠玲在一边笑吟吟地看着。

　　沈未央低头吃饭，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他今天头很晕，也没什么胃口。魏明勋在旁边又说了些什么，他没留意，只是嗯嗯地随口应着。

　　这顿饭吃到夜里九点，许烈叫了车送他妈妈和李依依回去，许熙和魏明勋回学校了，店里就剩下许烈和沈未央两个人。

　　许烈忍不了乱七八糟地剩一堆碗筷就走，他麻利地把餐桌收拾干净，关了店里前后的大灯，出来时看到沈未央已经歪在窗边的卡座上，头靠着窗玻璃睡着了。外面透进来的光照到他脸上，显得孱弱又疲惫。

　　许烈放轻脚步走过去，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摸，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沈未央觉很轻，被他一摸就醒了，睁眼看见是许烈便笑了笑，轻声问：“都弄完了？”

　　许烈没搭话，手掌贴在他脑门上，又摸了摸他的脖子，着急地问：“你是不是发烧了？身上好烫。”

　　沈未央晕头涨脑地摸了下自己的头，“有一点烧，没事，回去吃点退烧药就行。”他之前偶尔太累了也会发烧，吃几粒药闷头睡一觉就好。

　　许烈心急火燎地打车带他回到家，翻出体温计给他测温，38度，沈未央的脸色很难看。许烈又要带他去医院，被沈未央拦住了，有气无力地说：“我真没事，听我的。老毛病了，就是最近熬夜熬得有点狠，睡一觉就好。”

　　许烈拗不过他，只得按他说的从抽屉里翻出退烧药喂他吃下，又洗了毛巾给他物理降温。

　　沈未央一夜梦魇，忽冷忽热，半梦半醒地折腾睡不踏实。许烈洗了澡也上床抱着他，过三个小时又测了回体温，喂他吃药。直到后半夜，感觉他的体温降了点，一量，已经退到37度。

　　沈未央这一觉就睡到第二天中午，睁开眼时，看到许烈正坐在床边看他。

　　他睡得浑身酸痛，像是被人打了一顿似的，没什么力气，但头已经不疼了。许烈见他睁眼，顿时眼睛一亮，“还难受吗？饿不饿？我煮了粥，你想不想喝点？”

　　“不饿。”沈未央躺着没动，黝黑的双眸静静地瞅着他，好半天没说话。许烈被他看得笑了，凑过来问：“干嘛这么看我？你老公帅吧？”

　　“你今天怎么没去店里？”沈未央没接他的玩笑，转而问。

　　许烈把手放到他脖子那儿又试了试，满意地说：“我跟我妈说你病了，她让我好好照顾你。依依在店里呢，今天事儿不多，她跟我打包票说一个人能搞定。”

　　沈未央抿起嘴笑了笑，笑意很淡，眼神里却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描述的情绪。这情绪消散得太快，许烈没有看清就转瞬即逝。他愣一下，觉得今天沈未央的反应有点太过沉静了。黝黑的眼珠定定地凝视着他，眼神里没什么温度，有点像刚开始那会儿，他对自己若即若离的态度。

　　“你究竟怎么了？是不是还不太舒服？我给你倒点水喝。”许烈起身去拿杯子，却被沈未央一把扯住手腕。

　　沈未央死死地攥住他的手腕，眼睛里的冷淡仿佛被什么不知名的力量击碎。他忽然从床上爬起，跪在许烈的怀里，搂着他低喊，“许烈......许烈......”

　　许烈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不明所以。他想看沈未央的脸，却被紧紧地搂住脖颈回不了头。“你怎么了？”许烈轻拍着他的肩背问。

　　他们在一起已经快半年，朝夕相处，许烈从没见过沈未央这样。

　　沈未央难以自抑地颤抖，忽然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撕咬的痛感令许烈浑身一颤。这不是亲昵时充满爱意的表达，更像是在宣泄什么。

　　许烈肌肉紧绷，强忍着疼，低声哄着：“宝贝儿，你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吗？别怕，说给我听。”他感受到沈未央强烈的不安。

　　沈未央松开他的肩膀，转而疯狂地吸吮他的嘴唇，唇齿碾压之间夹杂着强烈的不安，“许烈......你爱我吗？......你是爱我的吧？”

　　“当然爱你啊。你究竟怎么了？”

　　“没事。”沈未央头埋在他胸前，“你开心就好。只要你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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