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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路
出了城太阳还好,可是半个时辰不到天便阴下来。
冬天,这城郊一半的树木叶落,枯瘦的枝丫上落着寥寥几只鸟雀,见有人来,“啁啾”一声飞走了。
锦弘和东镇并排骑着马行在车前,何侍卫跟在马车后面。
马车里,谢汶吹着竹笛,悠长熨帖的乐声悦耳入心。
锦弘听谢汶吹过几次笛子,有板有眼,规规矩矩,差强人意。
受伤后,也就是这几日,锦弘惊觉谢汶的笛声如有神助:任凭心意随意的调弄曲谱,气息自如;或急或缓,如泣如诉;最妙的是那笛声让听者的心旌也随之荡漾。
锦弘手握缰绳,思绪被笛声牵拉出了一段记忆……
他和谢汶春日刚入北疆时,驻地远望有连绵的山脉,锦弘很想去山里看看。
一日傍晚,在练兵场锦弘看见那山被妖紫的雾气罩着,神秘又美丽,一时心痒就从指挥台上慢慢地后退。
谢汶正跟着大将军专心地操练士兵,他不便打扰,就一个人骑着匹银白色的长鬃毛烈马飞奔而去。
锦弘哪曾想过没骑多会儿就是碎石遍地的荒芜之地,锦弘一心想进山就没有犹豫地继续向前冲,这一冲就冲进了大漠。
大将军镇守的北疆驻地是这一带唯一的一处绿洲,几条从雪山源起的河流交汇于此,这些锦弘并不知道。
很快前方的云霞便散去,一钩新月升起,重重的寒气袭来。
锦弘转身返回营地,可是骑了进大漠四五倍的路程也没能出来,他迷路了。
大漠风沙渐起,马儿脚步凌乱,锦弘心里有些害怕,心脏“砰砰砰”地跳。
突然,锦弘隐约听到了马的嘶鸣声,他大声呼救,叫到嗓子发不出声。
此时风沙铺面,沙尘拂过他的眼睛,锦弘好像要哭了一般,情急之下,他想到了随身带着的玉笛。
不远处谢汶带着几名军中熟悉附近地形的老兵闯进大漠寻找锦弘。
偌大的沙漠怎么找,此刻焦急的谢汶循着笛声找到了他。
……
锦弘当时看到骑着绛红色骏马飞驰而来的谢汶竟忘乎所以从马上跳下来抱着谢汶不撒手,随后就将自己珍爱的玉笛送给了谢汶。
谁知谢汶竟将此物又送与东镇。
之前东镇阴差阳错收了谢汶的玉笛,就回赠了只竹笛。
东镇知道玉笛的贵重,可是他知道谢汶是真心送他,便轻松愉快地将玉笛揣在自己的袖子里,知己无需客套,而且他知道自己受得起。
玉儿靠在周妈妈的肩膀上听着谢汶的笛声睡着了。
周妈妈是个闲不住的人,坐在车上手里黄的、绿的丝线上下乱窜。
东镇爹爹早年爱玉,数年来市面上遇到喜爱的就会收了。现在年纪大了,觉得这些匣中之物收在柜子里蒙尘的确辜负了这世间好物,送给儿子和他的朋友们也算给它们找到了好的归宿。
周妈妈带来了几块东镇家的玉和各色丝线,按照老爷的吩咐做成玉坠子送给各位小爷。
小耗子也是个能睡的主儿,他的头随着马车的颠动上下打顿。玉儿故意在谢汶和小耗子的中间放了个包袱;不然,小耗子没睡的时候知道不能碰着谢汶受伤的腿;睡迷糊了他肯定就习惯性地靠在哥哥身上了。
谢汶吹了一会儿有些累了,就放下了笛子,与妈妈聊一会儿。
“妈妈,东镇出生时你就在‘东祥里’吗?”
“比那还早,太太怀着他的时候我就在府里了。”妈妈一聊起东镇就兴致盎然。
“那时候太太和老爷常在花园亭子里下棋,棋子‘啪’地一落下,小东镇就朝着太太肚子踢一脚。”
“他那么喜欢棋?”
“嗯呢,我们一开始还以为是碰巧这样,后来,试了很多次,每放一次棋子他都会踢一脚。”
“还有,将军你知道吗?”
“妈妈,你就唤我谢汶好了,你接着说……”
“好的小爷,东镇刚生下来时丑死了,像个皱巴巴小老头;没过几天,我把他抱在怀里,他就能用他的小手抓着我的衣领子。”
“我家小爷满月后就像换了个人一样,长得红扑扑地喜欢人呀。”
谢汶听妈妈聊着东镇,忍不住撩起帘子,伸头看了看东镇的背影;见东镇扭过头,就冲着东镇做了个鬼脸。
东镇骑着马在车前晃晃荡荡地走,雪后天阴的日子,冷风铺面而来,这一段碎石子路要走慢些。
车上的皮帘子晃动了一下,“哗”地被拉开了,东镇以为妈妈有什么事要吩咐,就转过头去,他先看见的是谢汶束起的头发被风吹乱了,然后那个人昂起头,对着自己挤眉弄眼。
东镇吓得手不自觉地拽紧了马缰绳,马腾起了前蹄嘶叫了一声,东镇本就有些心不在焉,这马一奋起蹄子东镇便从马上滑落下来。
何侍卫一直走在后面,看到东镇从马上跌落了下来,就跳下马过去扶起东镇。
东镇侧身滑下来,又穿着冬衣,只是胳膊肘蹭破了点皮,无碍。
谢汶听到了声响,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东镇,怎么了?你上来坐车,让小耗子骑马。”
东镇也想和谢汶一起坐车,看见小耗子下了车,也就没有推辞。
玉儿也睡醒了,下了车,换锦弘车上暖暖身子。
车厢很是宽大,四边的长椅上都可以并排坐几个人。
妈妈见锦弘独自坐在一边,就拿来毯子盖在锦弘的腿上,递上热茶,锦弘喝着茶,看着妈妈麻利地编丝绦。
“小爷,没事吧。”妈妈问坐在她旁边的东镇。
东镇伸了伸腿和胳膊,妈妈看了果真没事,便对东镇说:“你坐过去,把谢公子的腿放高点,就放在你的膝盖上吧,那条腿抬起来比较好。”
东镇弯腰过去,坐在谢汶的身旁,双手托起谢汶的伤腿,轻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妈妈又拿了个枕垫放在谢汶的身后,让他靠在车上,舒服地躺着。
谢汶也有些乏了,闭了眼就睡着了。
恍惚中,谢汶立在半山腰的窄道上,不知将要去何方。
一侧是如壁的高山,另一侧层林密密就在脚下的深山谷地,身心俱疲的谢汶闭眼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哈欠刚打一半,谢汶正张大嘴巴往外深深地呼气,远处传来清亮的鸟鸣声:前方青黛色的山峦如卧佛平躺望苍穹,一只黄绿相间的彩衣凤头鸟朝着谢汶的方向飞了过来。
那鸟羽毛艳丽油亮,白腹红爪黑眼睛,飞到谢汶的面前,盘旋片刻。
谢汶伸手向前,鸟儿轻落掌心,小眼睛盯着谢汶,然后在手掌心蹦了三下,飞了。
谢汶跟着鸟儿,沿着山路兜兜转转,爬到了一处峭壁前,山高天亮,眼前大江、山峦、平地,南平郡城、紫阳、天门、秋浦尽收眼底。
在紫阳大青山不偏不倚正中的地方,山腰有一片湖水如洒金般耀眼夺目。
谢汶正感叹这里河网纵横,山明水秀,云蒸霞蔚,是个风水宝地,一声洪亮的“客官”将他惊醒了。
东镇一只手抱着他的腿,另一只手帮着妈妈理丝线;锦弘两只僵硬的胳膊离开一尺的距离,手腕处缠着墨绿的丝线。
已到午时,天阴冷,碰巧遇到一家羊肉汤店,店主人粗着嗓门吆喝着生意。
众人下了车马,围坐桌前,一只偌大的铁锅里满满一锅雪白的羊汤,羊肉翻滚跳跃其间,香气扑鼻而来。
锦弘围着桌子转了两圈,油垢的桌面、不洁的凳子,让他不知所措,无处安放他的手臂和屁股。
其他人觉着是锦弘坐久了,要活动活动身子;谢汶知道,他是嫌脏,爱干净到像是有病。
“公子,你上车呆着,汤好了端给你。” 谢汶对锦弘说。
何青站在白汽腾腾的羊汤锅边,咽着口水对锦弘说:“公子上车,我这就给您端过去。”
小店是个夫妻店,妻子正在屋里烤饼,不一会儿,十几个焦黄香喷喷的大饼就上桌了。
何青端着一大碗羊汤,玉儿用盘子盛了两张大饼,给锦弘送去。
谢汶看着他俩的背影,轻叹一口气:多少吃一点吧,不然大冬天的就要吃带着的冻硬了的冷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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