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树可依

　　周末，阿禾再去郊区房看望苏亦诚。

　　他的毒瘾没发作时很安静，一个人静静靠在床头上，一动也不动。
　　阿禾从书包里掏出一台手提电脑，这是她最近在医院和孤儿院见习，用攒到的工资买的，其实程誉早就想帮她买了，但她执意要自己买，她觉得花自己的钱才安心。
　　她挑选了一些安静的钢琴曲和古典音乐歌单，感觉苏亦诚会喜欢，然后播放给他听。
　　此时小小的房间想起悠扬的钢琴声，纯音乐的清净，让人能够一下子进入某种冥想的情景，然后内心安静下来。
　　见苏亦诚没有说什么，阿禾就一直让音乐播放，然后就着方宗明买来的食材和电饭煲开始煮饭。

　　当饭香味传出来时，苏亦诚才慢慢发现自己饿了，昨天早上吃的东西全吐了，到现在他未摄入一点食物，胃一直空空的。
　　他看了一下周围，好像有什么在变化着，昨天之前他还觉得这里像一个恐怖的囚房，面对四面空空的墙，然后他一个人困在这里，活生生像一个“囚”字。
　　但现在闻到饭香，耳边有音乐，还有她做饭时发出的声响，这个像监狱的地方开始生出一丝温馨的感觉。

　　他推开被子下床，走到那个小房间，阿禾正低着头煮饭，他静静站在门外看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阿禾朝他绽放一个笑容，看见他可以下床了很开心，“你醒了，饿不饿？我很快就好。”
　　苏亦诚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走出走入，端菜上桌，享受着这种被人照顾的感觉。
　　然后俩人开始吃饭，米饭下肚的感觉真好，期间阿禾问他各种问题，音乐好不好听，饭合不合胃口，明天想吃什么……
　　知道她明天还过来，他心里竟然有点开心，但是他没有表露出来。

　　阿禾就这样照顾着他。

　　后来方宗明从苏亦诚住处给他带来了吉他，在他毒瘾没发作时，阿禾在房间里陪伴他，她在看书写课题，或者画画，而苏亦诚就在旁边弹琴，两人互不干扰又和谐相处着。

　　苏亦诚毒瘾发作时，阿禾就把他锁起来，走出门外，然后哼着那首虫儿飞，既是想让他平静下来，也是让自己平静下来，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渐渐的，两人都没有像第一次那样那么惨烈地面对他的困境了，也学会了如何跟对方和谐相处。
　　面对他的痛苦，她学会安静守候，从容面对。
　　面对她的害怕，他努力克制，克服心魔。

　　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月，苏亦诚的状况明显好了很多，他的毒瘾不再一天一天地发作，有时隔两三天才发作。

　　在阿禾的照顾下，他的气色也恢复很多，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很多。

　　有一次趁他熟睡不注意，阿禾把他下巴那层厚厚的胡子刮了，整个人一下子恢复了以前那种高冷的王子气质。
　　苏亦诚醒来后，找她秋后算账。
　　“你干嘛剃我胡子？”他摸着光光的下巴很不习惯。
　　“看起来太沧桑了，跟你气质一点也不配。”
　　“这叫成熟，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就觉得你现在可好看了，整个人像个高冷禁欲的王子……”

　　阿禾看到他脸上终于不是病态的面容，而是恢复白里透红的皮肤别提多开心了，她花了多少心思才把他养成这样啊，哪里还能让他继续糟蹋自己的脸。

　　“我的胡子我做主。”苏亦诚难得跟她拌嘴。
　　“帅哥是全民的，我有责任和义务守护好你那张脸。”
　　苏亦诚皱了一下眉，看她文文静静的，倒是一堆的歪理邪说，“陈嘉禾，你别无理取闹！”

　　阿禾还想说什么，却被苏亦诚打断了，他把她连帽衫上面的帽子提起来，然后像提鸡仔一样把她从房间里提出去了。
　　他全程行云流水，个子高大做这个动作轻而易举，阿禾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关上门，把她的抗议声也隔绝在门外了。
　　留阿禾一个人站在门外气得吹鼻子瞪眼。

　　“喂，你是这样对待照顾你一个月的人吗？”

　　半晌，两三本书被丢出来。

　　阿禾通过那个透明玻璃窗怒瞪他，但他都不看她一眼。过后她觉得无趣，便坐下来，把书放在膝盖上，开始阅读。
　　过了一会，她听到里面传出柔和悠扬的吉他旋律，空气瞬间变得柔和宁静。
　　再过了一会，音乐突然停了下来，周围更加安静了，阿禾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此时苏亦诚清冽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

　　“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她翻书的手顿了一下。

　　苏亦诚的声音再次响起，“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最可怕的样子你是见过的，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还敢待在我身边……”
　　阿禾还没来不及说什么，身后的门一下子打开，她惊呼一声，靠着门的整个身子一下子摔倒在苏亦诚的脚上。
　　“哎呦！”她扶着自己的老腰。
　　苏亦诚弯腰把她扶起来，见她摔得有点迷糊，扶正她的肩膀，探寻的眼神一直看着她，像是想要得出什么肯定的回答，“其实你喜欢我的对不对？”
　　阿禾挣脱他的手，摇了摇头，“不，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有男朋友了。”她重复一遍。
　　见苏亦诚只是望着她不说话，怕他误会什么，阿禾重复一遍，“我有男朋友了，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知道了！”
　　苏亦诚打断她，有点不耐烦，把抓着她的手放下，转过头不再看她。

　　“你对谁都那么掏心掏肺，还有上次我奶奶拆迁那件事，你那样做你想过后果吗？”
　　这个问题之前有问过她，阿禾依旧是相同的回答。
　　“我只是觉得别人对我好，我也应该对他好，奶奶帮我补习，教我学英语，我帮她赶走坏人也是应该的。”

　　她干净的眼眸里充满真诚。

　　她是那种别人对她好，她也会百倍对别人好的人。

　　寒山爷爷在她进城前告诉她要微笑，要真诚，要善良，这样也许有一天就能获得别人的帮助，或者在别人伤害你的时候至少会想到你的好，然后有所顾及。
　　对于这点，阿禾是深信不疑的。就像她对村里的人好，村里的人也会对她好，寒山爷爷走了之后，她去外地求学，他们还会帮她看家，阿禾对村里的人永远充满感激之情。

　　“所以我奶奶对你好，你才对我好，对吗？”
　　苏亦诚有点无奈，不敢相信阿禾对他竟然没有一点爱慕的感觉。

　　“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是苏亦诚，也许你都不记得了，当初我来到这个城市受到排挤，收到第一份陌生人的善意就是来自你，在那时候我就把你当朋友了。”

　　她永远记得在韩新雨的生日派对上同学在她背后说坏话，那时候她一个人躲在后花园哭的时候是他跑过来给她递纸巾，安慰她，他性格高冷，但在那时候她就已经把他当朋友了。

　　“后来知道你是警察后，知道你可能在做的事情后，我对你就更加敬佩了，我从小受到的教育，我对国家的军人、警察永远都充满尊敬之情，所以我希望自己能分担一点你的痛苦，希望能帮到你。”

　　她那么真诚的一段话，苏亦诚听完后发现自己内心变得更加悲凉了。
　　通篇没有爱情，只有善意，真诚加尊敬。
　　他喃喃自语，“你真诚没错，只是……我会想歪……”

　　现在的人感情太珍贵，没有同等的回应不会轻易付出，她这段时间只要没有课都会过来照顾他，如此真心实意对待他，让他如何不相信她对他有其他想法。

　　苏亦诚悲凉一笑，“你知不知道道你这样做，我真的……以为你喜欢的是我……”

　　“因为刚好我也喜欢你。”

　　阿禾一下子怔住了，苏亦诚突如其来的告白让她措手不及。

　　程誉喜欢她，从他做的事她能感受到，所以程誉说喜欢她的时候她不会觉得很吃惊。

　　但苏亦诚……从头到尾都那么高冷，连拒绝女生都那么惜字如金，她实在不敢相信他竟然喜欢她？

　　只是他那么高冷的一个人能说出这番话，想必是经过几番纠结才会说出口的。

　　阿禾觉得自己要说点什么，她有点结巴，“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

　　她现在脑子乱糟糟的，不知道如何组织语言，“真的对不起……要辜负你的心意了，我很喜欢我的男朋友。”她神情有点悲怆，说完还一本正经地对他鞠了一躬。

　　苏亦诚愣了一下，被她一本正经的表情还有举动逗笑了，她这个被表白的人怎么看起来比他这个被拒绝的人还伤心呢。
　　“行了，我就是想让你知道这件事而已，跟你说出来，我心里也好受多了，到时候毒瘾发作至少不会身心折磨了。”

　　阿禾觉得奇怪，“这跟你的毒瘾有什么关系吗？”

　　“你懂暗恋吗？不知道暗恋一个人很痛苦的吗？”

　　他还暗恋她？

　　阿禾瞪大眼睛，似懂非懂，表情像是知道了什么高深学问似的，“哦……”

　　苏亦诚心情变得很差，开始吐槽她，“对了，你那男朋友都不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吗？人影都不见一个。”
　　阿禾连忙解释，“他去念军校了。”
　　“哦，聚少离多，”苏亦诚把两根手指放在下巴，故作思考状，“我看我机会来了。”
　　阿禾连连摆手，再次正经地跟他解释，“不，不，我们一直有在联系的。”
　　她越是正经，苏亦诚越是想逗她，“呵，隔这么远，他在外面花花世界的时候你也看不到啊。”

　　“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有他在坚持的事业，他很厉害的，军校训练那么辛苦，他都能一边训练一边坚持自己的梦想……”阿禾说着说着，脸上就全是崇拜了。
　　“知道了！”
　　苏亦诚直接打断她，再听她说下去，估计要把她那个小男友夸出花来。

　　他一脸不悦，直接转身关上门。

　　阿禾在原地站着，抿着嘴唇，非常郁闷，到嘴的话不让说出口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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