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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
“西藏?不行!”
“我攒了两年的零花钱,终于攒够了去墨脱雪山的钱……”
“雪山?不行!”
“我想去雪山上找寺庙,就是《藏海花》里写的那个,小哥在的那个……”
“……你是脑残吗?那是小说,是假的,根本没有那个寺庙!”
“我不管,我就要去!长白山我都去过了,墨脱我也要去!”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你知道西藏有多乱吗?你知道这个时候去雪山有多危险吗?”
不知道的,一定以为这个揪着我耳朵对我吼的人是我妈,实则不然……是温诺。
我瞪他半晌,哼他一声,提包就走。
他一把攥住我的小胳膊!我吃疼,又挣不开,扑腾着推他:“你扼杀我的梦想!你个什么都不懂的钢铁直男!放开我!”
温诺直接扛起我往沙发上一扔,抬眼一扫,目瞪口呆看着我俩干架的女仆们赶忙退出去,走在最后的乔治亚憋着笑,轻咳一声,咣一下关了门。我刚想起来,就被温诺按住双手,膝盖压住我挣动的腿。我瞪着他凶神恶煞的脸,叫嚣:“干什么!想霸王硬上弓?来啊来啊,我可不怕你!”
温诺被我气得……倒吸一口气,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我一个兔子打滚,翻下沙发,拎起书包就跑。
“给我拦住她!”
背后传来温诺的吼声。我一开门,领子被人提起,眨眼间四条腿腾空,只能反抗无能地任人宰割了。
乔治亚拎着我走进书房:“大人啊……您怎么沦落到连只小兔子都抓不住的地步了?”
温诺脸上青白交加,色彩变幻得那叫一个精彩纷呈……不等乔治亚把我递过去,我向前一冲,跳到温诺身上,搂着他的脖子哭道:“温诺!你就让我去吧!我是真的很想去啊!我为了这个每天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才攒够钱的……”
乔治亚在旁边各种打手势摇脑袋,温诺看她一眼,搂住我腰身,皱着眉道:“不是不让你去,只是,最近这段时间,我有很重要的会议,没办法陪你。那地方有多危险你比我清楚,等过了这阵,我再带你去,也不用你花那点可怜的零用钱,如何?”
“可是……”我左瞄瞄右瞄瞄,“我已经买好车票了……”
这下,温诺脸色全黑了。
“退了!”
“不退!”我吼完,又转得相当生硬地扑上去搂他脖子,他一腔怒火堵在胸腔里,发不出来,只得深吸几口气。
我再清楚不过地听见了乔治亚的叹息。
是了,她家英明神武的亲王大人,这回算是栽喽。
“我把星控派给你,她会隐在暗处保护你安全。”
“呃,那你呢?她不是你最厉害的护卫么?”
温诺挥挥手赶走乔治亚,搂着我坐下来,靠着沙发椅,笑道:“我的身手远比星控厉害,你是知道的吧?”
我点头。
“那你觉得,为什么那些身手非常厉害的亲王爵士,总还需要贴身护卫?”他边说,边漫不经心地食指滑过我的唇,见我摇头,续道,“因为贵族身为贵族,某些杂鱼,不便亲自收拾。换句话说,护卫的作用,与其说是保护贵族安全,不如说是捍卫贵族颜面。弄脏手的活计不必贵族亲自出马,把星控派给你,无非是我稍累下手,亲自送那些不知天高地厚者上路罢了。”笑了笑,“不过,这对他们而言,应是天大的荣耀。”
“呃……好吧。” 坐得不舒服,我挪了挪身子,“你有什么重要会议啊?”
“唔,纠集叛党,造反。”
我:“……”
这种事真的可以随便说么?
他望着我的银眸忽而一黯:“别乱蹭。”说着,把我从他大腿上抱下来。我嘟囔:“明明是你把我放上去的。”心中却尖叫一片:这人的大腿,真的是强健有力又有弹性,太让人垂涎了!
他竟像是看穿我心语般,眼中掠过一抹笑意,贴在我耳边道:“亲爱的,若早点儿答应嫁我为妻,这块地方,你也就能更加深入地坐上一坐了。”
我一震,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干笑:“咳,我先……走了,回去收拾行李。”正要跑路,他拉着我的手一拽,我跌进他怀里,教他牢牢扣着腰身,冰冷呼吸拂过鼻翼,一通火热地吻。书包噗一下滚落沙发,我也被按倒,在他熟稔又残酷的侵袭下,脑袋乱嗡嗡的,像被丢进了火坑里,燥得浑身虚软发烫。
好像,自从航行回来后,每次亲昵都变得格外情色……我觉得他是在故意色诱我,逼我赶快应了他的要求,跟他滚作一团。
不争气的我,也确实很想跟他滚作一团……又不知为何迟迟不能下定决心。
“早点回来,听到没?”末了,在我耳垂轻咬一口,淡淡地痛……浓浓的甜。
我含混地点头,气息还是紊乱的,有些软。
那一日
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
蓦然听见你诵经的真言
那一月
我摇动所有经筒,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
去西藏的火车上,空空荡荡,人很少,车窗外景色单调寂寥,天蓝如洗,偶尔得见一丝白云,如玉带一卷。
我托腮,默默看着对面读着诗歌抹着眼泪的星控……
这……星控很听温诺的话,我让温诺跟她说,不必藏在暗处,跟我同行就成了,于是出发第一天,星控就拎着包裹冰着脸出现在我面前,一路上一语不发、冷酷如冰,愣是吓退了三四个想过来搭讪的大好青年。我边磕瓜子边看书,看完一本随手搁在小桌上,看第二本时,兴许实在无聊了,星控翻了翻我看完的那本……然后,就出现了如此奇景。
她看的不是书的内容,是我手抄的歌词,常被误认为仓央嘉措《那一世》的经典四句。
看来,星控是个有故事的人呐。
我暗叹,继续翻书。
西藏,墨脱。
经历了要命的高原反应、兵荒马乱的迷路风波后,气息奄奄的我和面无表情的星控总算成功踏上去往雪山的道路。
其实我们这二人组还算和谐,我这日常忧郁脸和星控的超级冰山脸,别说,远远望去真算一对冬季姐妹花,就是不知道星控是不是也像我这般内心戏丰富了。话说回来,颜值尚可、身材也还行的我,旅游那么多次还没啥艳遇,跟我这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脸息息相关。估计星控也是如此。
坐在大巴里,看看手机地图,我的晕车药起效了,就跟星控说了下车地点,让她到时候叫醒我,就靠着车窗睡着了。再睁眼已是月明星稀,我揉着水雾朦胧的眼睛,看看空无一人的车厢,再看向星控。
“休息站。”她蹦出三个字。
我好像看到了女版萨菲。
“还没到吗?”
她摇头。
“哦……我饿了,下去买吃的。”我揉着酸痛的后背跳下大巴,星控跟在我后面。我先去了洗手间,又到便利店买食物,夜深,又是偏远地区,这地方怎么看怎么像凶杀案现场。坐在椅子里等食物做好,打呵欠时,发现另一桌几个男人正在打量我们。
我看星控,星控这回没不理我,搁在桌上的右手轻轻转了一下,让我看见她袖口的匕首。
……她是怎么过安检的?
那边其中一个男人突然起身,走向我们。星控凛冽的眼眸微眯,眼中飞过一丝杀气。那男人连假装都没有,走到我对面的桌旁坐下,明目张胆地上下打量着我,面上浮现某种诡异的笑意,对他的伙伴们点点头。
感觉就像验货之后表示满意的样子。
我其实更想问问,我们两个气质还蛮像的,为什么他看的是我不是星控……难道我无形之中还拥有某种我自己都没察觉的魅力?
“打包好了!”
柜台伙计一声喝,打断了我的自恋。
我拿好食物,跟星控走出商店。同行的人陆陆续续上了大巴,休息站人更少了,我们朝大巴那边走,却突然不知从哪儿疾驶而来两辆黑色轿车,直冲我们而来。
我脑海中瞬间弹出飞车掳人的电影画面……星控回身一腿踹去,靠近她的轿车车门刚开了一条缝,就被踹成了畸形,轿车整个儿吱嘎惨叫着横滑两米,连转两三圈,才冒着黑烟勉强停下。紧接着,靠近我的那辆车同样横滑出去,叫得更惨,转了更多的圈,撞到先前那辆轿车身上,硬是把车门给刮掉了。
我瞧着瞬移到我面前的星控的背影,暗道以后绝对不能随便招惹吸血鬼……
好在休息站人没几个,也没人看到这两辆车是如何被一纤细少女踢飞的,我拉着星控的手臂,趁车里人还没回过神来,拉着她赶紧撤。
后来的两天,一帆风顺。
来墨脱的头几天是常规游览,寺庙、各种景点,偶尔来点小吃,我对食物不是很热衷,最终也没尝一下有名的墨脱石锅,倒对寺庙有种别样的敬畏。游览到一半,星控还问我转经筒什么模样。
瞧瞧,这就是文学的魅力。
我道:“明天开始徒步登雪山,如果能找到寺庙,我指给你看。”
她点头。
我把手里的风干牛肉条递给她。她嗅了嗅,吃了。
“昨天跟温诺打电话,他问你表现如何,我就把你前两天的英勇表现说了,他说回去给你加薪呢。”我说,摸了摸小摊上挂的哈达。
星控仰望蓝天,感叹道:“终于……两百年了……”
“……两百年不涨工资?你也没反馈一下?”挑了条深青色的,手感还不错。
星控道:“我要钱也没什么用。”
好吧……
“我就不行了,把钱币装进锦袋里挂在床头,每天听个响儿就很开心。”我说着,把哈达罩在她脑袋上,在她的僵硬中系出个花样,看样子不错,就点点头,付钱走人。
仁钦崩寺是墨脱最大的寺庙,所以街上游人不算少,也正因为人多,不喜热闹的我没有太高兴致,走了一圈也就出来了。反而是星控拖拖拉拉的,有点意犹未尽之感。这人,不知跟在温诺身边当了多久护卫,怕是没怎么出门旅游过。
走在街上,我问还缠着哈达、造型与气质格格不入的星控:“你觉得,我要是买哈达回去,温诺会戴吗?”
“绝不会。”
“也是,那我就省省银子吧。”
星控却道:“但亲王肯定会小心收藏好,或者当做装饰品挂在墙上。”我看向她,她蹙着眉,避开了我的眼睛。
“怎么了?”
她摇摇头:“亲王是把你放在心里的,明嘉。亲王的心思不好懂,千百年来,也不愿让人亲近,对于你能如此之近地留在亲王身边,没人不感到惊讶。谁都看得出,他十分纵容你、疼爱你,无论欢喜、愤怒还是伤痛,都是真实的他。是你,重燃他的生命,带给他新的活力。”她缓缓望向我,“但是,亲王仍是亲王,仍是那个……不好懂的亲王。你得记住,明嘉,对一个饱经世事的大贵族来说,爱远不是生命的全部。
“你抄写的那首诗,真的很美……然而令人悲伤的是,那样的爱,在现实中,永远不会出现。”
她没再多说,我也不大明白她暗指什么。
墨脱雪山,徒步行走,可想而知的辛苦。
我把自己当成一个朝圣者,没有杂念,唯一颗纯粹清澈、满怀虔诚的心灵。背包穿过山间小道,在厚厚的雪地留下一行深深脚印,在结冰的瀑布底下休息,就这样一过数日。
墨脱徒步不是好玩的,每年都有人失踪、有人死去,各种骇人传闻很容易搜罗到,若非身边有个吸血鬼,我也不敢如此嚣张地闯入雪山深处。对比着我的气喘吁吁,星控全程淡定,连口气也没喘一下,拎着沉重的包裹,像个神通广大的外星人,旁观着我这弱小地球人的无力,顺便递上来一块干馒头。
我们也发现了不少寺庙,叩拜过后,又继续走。
星控问我在找什么。
我挠挠结了冰的头发,思考道:“我也不知道……小哥?”
“谁?”
“就是……《盗墓笔记》里写的一个盗墓很厉害的帅哥哥……”星控越听越鄙视,我越说越羞耻,最后自动消音,“没有没有,其实我就是想找到一座喜欢的寺庙,拜一拜、挂个祈愿牌,就回去了。”
“你喜欢什么样的寺庙?”
“嗯……说不上来,干净的吧,就是那种给人以洗涤之意的寺庙。”
“洗涤吗……那种地方,存在吗?”
我也不知道……
存在的,当然是存在的,因为我最后还是找到了它。
就在那座寒冷广袤、寸草不生的高原,雪山之巅,有一处古庙。庙门前生长着一株菩提,放眼雪山尽是白色,天地无声,唯此处被神佛不经意抖落一滴翠墨,化开层层醉人的绿。
古庙简陋,正是深山古刹、隆冬之景,寺院坐落在半山腰,几个小院落错落有致,祈愿亭内木牌随风撞击出悦耳禅音,院内有青石阶梯攀山而上、直达霄汉,于云雾中,隐约可见一座古朴塔楼。
寺院门是虚掩的,我一到门口,那厚重破旧的木门居然吱扭一声,开了。
无风,无人。
我吓了一跳,探头看看,小心翼翼地迈过门槛,进到院内,走了两步,回头看向立在门口纹丝不动的星控。我招手,她摇头。
哈!她不敢进去!
我就问:“你怕什么?”她不语,我又问,“你觉得,这世上有佛吗?”
她犹疑道:“我不知。”
我说:“说老实话,我没见过佛祖,不知道佛祖存不存在,也不敢妄言。但我知道的是,这世上存在着无数难以描绘的、神秘的力量。佛、道、基督、□□……我不是信徒,却也不是纯粹的无神论者,我觉得,饶是没有具体到某一位佛祖、神明,这世上,也定然存在某种类似的能量、某种声音、某种禅,人们信仰的、追随的,绝非镜花水月、空中楼阁。我觉得神不是具体的映像,而是某种无形无体的力量。”走过去拉她,“就像这里,我们能感受到这种力量。”
她眼中流露恐惧:“明嘉……吸血鬼是黑暗之物,不能踏入光明之地。”
“我倒觉得,真正的神佛,拥有一颗宽容慈悲之心,不会拒绝任何一个心灵明净、坦诚真挚的拜访者,不管是不是信徒,也不管是鬼是魔。”
星控脚步动了动,终是跟在我身后,尝试着迈进门里。
敬畏之心是很重要的,到什么时候,人都不能失去一颗敬畏之心,这大地天空、自然万物,都值得我们敬畏。
“你看,没事吧。”我对她笑笑,回头,看见庙门正对面二十来步处,是古庙正堂,堂内供奉着已经很破旧但仍干净的佛像,木台上有袅袅飘逸白雾的香,以及立在佛前、一束长发垂在肩头的灰衫男子。
那男子身形颀长,清减但挺拔,背对着我们,不知站了多久,也不知我刚才的高谈阔论听到多少……重点是,吸血鬼三个字他听到没有?!
他有头发,也不知是不是佛门中人。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是走是留,对如此贸然打搅古庙清静的行为,觉得很是羞愧。正不知所措间,那男子放下清瘦的手,走出庙堂,拿起搁在门外角落里的一根扫帚,没看我们,清冷淡泊的声音却传入我们耳中:“来即是有缘,姑娘请自便。”
姑娘?嗯……他应该不是僧人。
那人走到亭前扫雪,我就进入庙堂内。
仰头,佛像面容慈祥,亦回望着我。那种感觉很微妙,我也进过不少寺庙,却从未有过这种感觉,门外大雪簌簌、扫雪声时有时无,世界一片安静,我觉得……有人正俯视着我。那目光温和、深邃、充满了智慧和参不透的玄秘,远隔着时光和岁月。
我似乎看到一层淡淡金光氤氲起,像无数萤火虫飞翔在这小小佛堂。
抬起手……金光落在我指尖,融化了。
……奇了。
回头时,却见那扫地的男子不知何时停了动作,立在亭前,臂弯倒着扫把,身边木牌敲击,背后是辽阔万里、延绵起伏的雪山,就这么望着我。目光沉沉浮浮,似一潭冰泉。阳光穿透沉云落在他脸上,我看见他右眼角下有颗淡淡的青痣。
四目相对,他收回目光,继续扫地。
我来到祈愿亭前,拿起一块亭中石桌上堆放的木牌和毛笔,蘸了蘸快干掉的墨,在木牌上写下我的愿望。
“永生?”
星控的声音吓我一跳,我边挂木牌边看向她:“你去哪了?”
她一指旁边:“那有转经筒。”
好吧……
“你的愿望是永生?”她看着我写在木牌上的字。
我点头:“对。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这两个字,‘永生’。”
“为何?”
我想了想:“因为……只有活着,才能感受。其实我很想生在历史的开端,一直到历史的尽头,参与各种各样的故事,去听、去看、去触摸、去感受,生命意味着无限可能、无限精彩,死亡却什么也不是。”跳下石椅,小声道,“不过,现在有了温诺,估计这个愿望很快就能实现了吧。”
“也许你会后悔。”
我笑了笑,仰头望天:“我不会的。我知道。”
远远地,山川与云雾间响起了钟声,刹那间白雾滚滚、花香四溢,恍若仙境。
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
我闭上眼睛,静静听着这钟声、这祈愿牌摩挲声,处于这极冷又极白的雪山顶,一时思绪万千,心灵空前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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