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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来处,人事皆非
前往墨家据点的路上,张良一直在想,有时行事断不该太过君子,昨夜为她洗浴,手到之处,无一不还残留着那夜他烙下的印记,这四五日间,这些痕迹减缓淡去,他实不该强忍着复而烙上一遍的冲动,那样,今日她至少难有气力离开……然,无从否认的是,纵算她今日不走,迟早,也是个走……
半个时辰后,身在墨家据点的诸人对于张良的到来颇感诧异,其中将这份惊诧表现得尤为淋漓尽致的,当属盗跖,“张良先生,你竟然舍得丢下墨姑娘一人独守空闺呀,”说着,还不忘自窗口浅浅探出个头去,挑眸望了望此时日落黄昏的暗淡天色,“莫非是今日天要下红雨了不成?”
盗跖这一问方出口,张良心头蓦地一沉,倒不是因被其问住,而是其中的言外之意太过鲜明……甘墨未曾回来过……
随着他的突来静默,众人顿觉事有蹊跷,不过须臾,墨家据点便陷入了一番死寂……
当年之事的真相,既然是自隗念的口中道出的,那么甘墨情状异常,固步于张良房内的这几日,该问清的,夕言皆已探问明了,遂而,所有人中,她是首个自惘然中挣脱而出的,自然,后而道破此中玄机的,也非她莫属了……
费了些口舌,难免觉着口干舌燥,猛灌下一口热茶,顺了顺内息,夕言重重放落竹杯,大叹一声,“嬴政当年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疯,现在搅得墨墨筹谋多载反无仇可报……据我对墨墨的了解,当年韩非之事,她用了两年的时间平复心境,这回儿,怎么也得有个三五七年的,方能作罢吧!”
三五七年?可能么?若是此次当真又要重蹈覆撤,那他与她之间,又还能有多少个四年可以挥霍……
“我此次来,还有一事——”
“得啦,”懒得听他废话,夕言直言打断,“你美人在怀,好不逍遥的这几日,流沙都替你查清了。”
……如此看来,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他在心头暗忖的这个当口,赤练已然言开,“当年哥哥外游归来时带回了个女子,言曰要给我当嫂嫂,可后来父皇不允,这事儿便搁置了下来,至于后来,当时我还太小,不大记得了,而据麟儿前日传回的消息,当年,那女子在被宫内侍医诊出了三月孕讯的当夜,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哥哥情急之下,明令封了新郑三日,所有人等,有进无出,但终究……还是没能找到,而那之后的事便无从知——”伴着一声脆裂声响,赤练的话顺声断言。
盖聂默然侧过首去,正见端木蓉倾身弯下腰去,开始敛收碎裂在地的药膳,“不必再生诸多揣测了,当年宸姐姐腹中之骨血,是墨儿没错……”
……
……
“练练哪,看你笑得这般妖娆,该不会是在暗自勾勒我家墨墨唤你姑姑的画面吧?你有这么老么?”这是自端木蓉话落后,墨家据点内唯一冒出的人声。
“……”
……
……
半月后的一日深更,咸阳城内那座被封多年的相府门前,迎来了它曾经的主子。
甘墨迟疑了片刻,终还是抬起手,缓缓推门而入,其上的封条亦应势裂断。
……
“爹爹,爹爹……”
方下朝的王绾一身官袍,踩着官靴踏入府门,将扑蹦而来的女娃顺势抱起,饱经岁月洗礼的深沉眼眸中尽是疼宠,“墨儿今日这般热忱出迎,可是又闯了什么祸,要爹爹担待着了?”
“嘿嘿,还好啦,”她唇角扬得老高,“不过就是教那位最懂得讨爹爹欢心的二姨娘做了一回彻头彻尾的落汤鸡,嘻嘻……”
王绾神色一顿,随即抹唇笑开,“想来必是她开罪你了。”
“嘿嘿,爹爹真聪明,”言间还不忘在自家爹爹颊上烙上一吻,以表激赞之情,“你近一月皆宿在她的房里,可是长了她的气焰,就差没在府里横着走了,墨儿看不过,索性兜头一桶冷水,好生消消她的躁火。”
自家闺女说得声情并茂,有声有色,王绾在短暂的愣愕过后,朗声大笑,“走,随爹爹用午膳去。”话间,一把将她举上肩前,大步向前。
未及几步,他顿下脚步,侧首望向肩上那位不时扬臂,玩得好不欢快的主儿,“墨儿,你近来可是壮实了不少?”
“唔……爹爹在嫌墨儿太胖?”
“这倒不是,只是觉着墨儿愈发圆滚了,爹爹扛着甚感费力呀!”
“哇……那就是在嫌弃墨儿胖!”
……
六年的父女之情,真的都是虚情假意?就为了营造一份她断难分辨真伪的真实假象?
一路向前,过得破落的房舍宗祠,甘墨来到一处荫蔽墙角,眼望着那处只够儿时身形的她轻巧钻过的残洞,她倾身跪落,抬手轻绘参差不齐的岩缝……
……
她小小的身子穿过墙洞,墙面的另一头,一个英挺的男人含笑倾下身,向她伸出手。
“师父?!”
男人带过她的一只手,将她轻缓抱出。
“今儿个怎么这么出来了?”
“嘿嘿,墨儿今日好生恃势凌人了一番,把李廷尉家中那位眼高于顶的无良公子给狠狠教训了一顿,明明闯了那么大的祸,可爹爹竟然没有罚我跪宗祠,所以只能这么出来见师父啦!”言间,尽是对自己今日失策的深深懊恼……
而后,他们换了处清净地界。
“……师父真的希望,墨儿将来嫁给扶苏公子吗?”
“你不喜欢他?”
“喜欢呀,可是,离墨儿及笄还有好些年呢,此时言婚嫁之事,为时过早了吧,再说了,喜欢也未必非他不嫁呀!”
听罢,韩非不觉失笑,轻咳两声后,摆正面色,道:“在秦国,以你现今的家世,他是最好的选择,也唯有他,能护得了你。”
师父这话怎说得这般别扭?
她侧眸大为不解,“那若是不在秦国呢?”
“……韩国倒是有个最合适的人选。”
她虚张着水眸淡淡觑去,丝毫不掩眸中的揶揄之意,“师父卖弄还不忘带上自个儿的家国……”
本以为此话当即便会换来一顿当头好敲,哪知……
“他身上,有和墨儿一样的东西。”
“……”她垂眸在自己身上来回审视了好一番,字字斟酌,慢声细气地问道:“师父……您老人家确定,那个……他的身上,有和墨儿……一样的东西?”
“……”起初韩非还未能反应过她话中的言外之意,直至目视到她那坏意满满的圆眸,面上尬色顿显,当即屈指狠狠向她的脑门敲下,“傻丫头,正日里都想些什么呢,想哪儿去了?”
看着她嘟唇按揉脑门的委屈模样,他勾唇淡哂,“无需多想,你们今生怕也是无缘会面,更何况……”身为相门之子,生来便注定不得儿女情长,遂而只能徒惹女子心伤……便如当年一国储君的他一般……还是莫教墨儿对一个未曾谋面的人太过上心了。
“师父,与其操心墨儿将来那位现如今不知身在何方的夫婿,倒不如好好操心操心您自己的吧!”她圆眸一溜,笑得好不肆意,“嘿嘿,您自己也老大不小了,怎还不给墨儿娶回个师母嘞,以师父的皮相,再加上韩国贵公子的尊位,该有不少傻姑娘往上扑吧!”
……
……
她当年都问了些什么……师父,你当年提过的那个人,是子房吧……果真是世事难料呢,你说对么,师父……
……
如若当年真相真如隗念所言,那隗相当年的叛妻,愿姨的心死远遁,言儿的弃府离门,岂非皆是他人计划中的一部分……
若是念姐姐,兴许还能强自冷静,可愿姨和言儿,怕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受人践踏,是而,让她俱无忧扰地多活了六年,已是上位者仁慈到极限的恩德了吧,于是,一切自左相背弃爱妻,纳娶新人伊始,便在一步接着一步地将她逼向孤立无援的绝境了吗……计划得如此细缜周密,她的身上,到底有何可图?
“墨儿,我此去恐再无归期,愿姨不能再护着你了,你自己,万事小心……”当年的愿姨,是否也是察觉到了什么……
究竟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娘,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跟爹爹,如今又在哪儿……
既然百思不得其解,那索性就让执棋的那人,亲自来告诉她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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