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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福
很快就到了大四学生和学校告别说再见的时候了,校园里四处可见喜气洋洋步履匆匆的毕业生,他们穿戴着各种颜色的学士服、硕士服、博士服,摆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姿势,少到一两个一伙,多到几十个一群,聚集在樱花城堡上、樱花道、桂花树下、教室前、校门口······在所有他们认为值得纪念的地方,合影留念。
倘若贤斌哥没走的话,应该也会和我一起拍照留影的吧!看着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身影,春晓不由地想到了贤斌哥,心里好不失落酸楚。
就在七月的第一个星期日,放暑假前的大概四五天,她忽然收到了两封国际邮件,这两封邮件都来自英国伦敦。那天,她下完课独自回宿舍,经过收发室时收发室大姐忽然叫住了她,给了她这两封信。当时,她心里照例是一阵狂喜,想着在临回家前还能收到他的信真是太幸福了。可这喜悦还没维持一分钟便冷却了,因为她马上发现了其中的一封字迹极为陌生,虽然都是来自伦敦,但和贤斌哥以往的来信地址和笔迹完全不同,显然不是贤斌哥所写。再看看另一封,几乎无异常,应该是贤斌哥的无疑了。那么,陌生字迹的会是谁写的呢?在那个遥远又陌生的国度,除了贤斌哥外她也不认识第二个人呀,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给她写信的呀?
她也不上楼了,按着原路返回,打算看完信后回教室直接给他写回信。两封信,翻来翻去,犹豫了半天,决定先拆奇怪的那封。信被拆开,里面是一张简单折叠的信纸和一张彩色照片。她好奇地拿起照片来看,这一看人便三魂丢了七魄,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身体不由自主地歪斜起来。
有两个路人看到她像是马上要晕倒的样子赶紧将她扶住,问她要不要紧。她晃了晃头,稳住重心,努力把魂魄又召回到胸腔里来,勉强地向路人笑了下说‘不要紧’。等路人走了,她强撑着筛糠似的身体,挪步到路边花坛的水泥台面上坐下来,闭上眼睛反复深呼吸,想让急剧跳动的心脏尽快平息下来。这样稍微冷静了几分钟后,抖着手摊开信纸看起来。信是中文写的,全文如下:
你好!首先,请原谅我的冒昧,我知道,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一定会受到很大的冲击,但请相信我也是情不得已。我叫安琪,比赵贤斌小几个月,是XX省副省长的独生女,也是贤斌哥的未婚妻。打我记事起,我家与他家就是世交,我过世的爷爷与他的爷爷曾经是并肩作战过的老战友,我父亲也曾是他爷爷手下的一名得力干将。我父亲转业后官运通达,他们家的生意在很大程度上倚赖我父亲的荫庇。我和贤斌哥虽然不在同一个城市里长大,但由于两家错综复杂的特殊关系,加之往来频繁,我和他也算得上是两小无猜亲密无间了。本来双方家长是计划等我们大学一毕业就安排我们结婚的,但贤斌哥忽然提出想要出国玩两年,这个想法与我的正不谋而合,于是我们俩一起携手来了伦敦读书。正如你照片中看到的,我们一到伦敦就同居在一起了。其实在来伦敦之前我们也早有了□□上的关系,只不过碍于双方家长的管束,不像现在这样天天腻在一起而已。他已在上个月正式向我求婚。我想,反正在十八岁生日时就已经把初吻献给了他,我身上所有一切早都已经是他的了,我也别无选择了。女人这一辈子求的不就是个从一而终嘛,更何况我也确实很爱他,所以,当他开口向我求婚时我就满心欢喜地点头答应了,也没想太多。目前,双方家长正在积极帮我们筹备盛大的婚礼,下个月就将在伦敦最著名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举办结婚仪式了,之后趁放暑假的机会好好去周边国家度个旅行蜜月。然而,就在昨天,就在我帮他料理衣物时竟意外发现了他口袋里的信,就是你写的仙侠什么的那封!看完信,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他背叛了我。下个月我们就要结婚了,他居然还有事瞒着我,居然还在暗地里偷偷地和情人联系!当时的感觉真的是五雷轰顶,快要气疯了!我这个人的眼睛里是最揉不进沙子的人,就拿着信逼着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在铁一样的证据面前,他只得向我一一坦白了。最后他流着眼泪跪在我面前,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辩解说只是因为你长得太像我,而那个时候我又不在他身边,所以一时鬼迷心窍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一气之下踹了他一脚,把他赶去了客厅,叫他晚上睡沙发。我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了一夜,也哭了一夜。我想,这个时候,双方的宾朋已收到我们即将结婚的消息和请柬了,如果此时我不肯原谅他,将他的事情和盘托出讲给我父亲听的话,那么首先,两家相交多年的感情势必分崩离析,父亲势必不再荫庇他家,他们家由此受到的冲击也许是致命的;其次,婚变的消息一旦传出,一定会在双方的交际圈子里引发一场轩然大波,而双方的父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谁家也丢不起这个人。我不希望这样的局面成为事实,如果他愿意痛改前非的话,如果只是我稍作让步就能海阔天空的话,那么,我愿意包容他一次再给他一次机会。因为到现在我才豁然发现,即使他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依然爱他,依然离不开他。更何况,最近几天我的身体也有些异样,怀疑是有了身孕了。所以,今天早上起床后,我就把他从沙发上摇起来,叫他当着我的面给你回一封信,让他在信里把一切都说得清清楚楚讲得明明白白,保证以后永不来往了,他也照办了。原本我想叫他把信交给我来寄,但他说既然原谅了他就应该相信他。我想了想,他说的也有道理,所以就依了他。不过事后我还是觉得不踏实,万一他骗我没把那封信发出去怎么办?岂不是要害了我们两个人都不幸福么?所以,我又亲自追加了这封,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封,希望你能清楚了解这整起事件的来龙去脉,不再与他有任何的联系,也不要一错再错,继续执迷不悟了。我知道,也许你并不是有意插足在我们之间的,这一切也并非都是你一个人的错。我比你大几岁,站在女人的立场我能理解你,谁见到他那样优秀的男人会无动于衷呢?但爱情都是自私的,不可能分享,所以,请原谅我的自私,我只是在捍卫我们的合法婚姻不受打扰,希望从此过上平静的生活。他说我们俩长得很像,我相信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我衷心地盼望你能早日找到独属于你的知心爱人,获得专属于你自己的真正的幸福,同时也万分诚意地请求你,不要再纠缠在我和他之间,做一个可耻的第三者。很遗憾,不能请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了,即使我想请你,估计他也不太想看到你。毕竟是他有负于你,担心见面会尴尬吧。我猜你收到这信时应该也差不多要放暑假了,我们这边也是。所以,你不用回信了,回了估计我也收不到,因为我们马上就要搬到结婚的新房里去了。你要是愿意,倒是可以给他回一封,毕竟你们好过一场,一定也是希望他幸福的。不过,你的信也要等到他开学后才能收到。如果你决定给他写信的话,请别告诉他我给你写过信,我不想让他觉得我不信任他。好吧,该说的我都说完了,祝你幸福。安琪。1990年6月20日。
春晓一口气看完了整封信,脸上已是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牙齿一直在不受控制地在上下打着架。她又一次地闭上眼睛深呼吸,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贤斌哥的那封还攥在手里没开封,她在想要不要打开,如果打开果真像这个安琪说的那样,那么······她不敢想。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她索性把心一横,果断地拆开了信封,贤斌哥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她忽然不敢看了,站起来,竟险些一头栽倒在地,只好又坐回到石台上。
妈的,要死就死个痛快,反正已是半死不活了,也不差这最后一哆嗦了。她重举起信看起来:
春,见信如面。此刻握着笔却不知该对你说些什么了。最想说的还是一声:对不起!迫于家里的压力,下个月我就要结婚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一直对你隐瞒我已订婚这件事。女方的家世背景使得我无法抗拒这样的安排,也许是咱俩缘分不够,最终还是无法走到一起。我不是什么仙侠,只是一个凡夫俗子而已,我爱慕你的美貌,却也舍不下这世间繁华。我自知再无颜面对你,只求有更好的人来钟爱你,但愿他不再负你,可以给你一世幸福。请你忘了我吧,这也应该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写信了。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但我也是迫于无奈,请原谅我的自私。如果还有缘再见的话,我一定要向你当面道歉。最后我想说,我真的有喜欢过你,如果你也曾有那么一点爱过我,就请祝福我吧。如果不便就不必回信了,反正学校也即将放假。感谢你为我付出的一切,再见。赵贤斌,1990年,6月20日。
春晓坚持着看完最后一个字,她很纳闷自己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有。这样的时刻难道不该流一点眼泪的吗?她使劲眨巴着眼睛,还是没挤出眼泪来。好奇怪,为什么一滴眼泪都没有呢?
她把信和照片还塞进去,整理好,然后,慢慢地站起来,提起千斤般沉重的脚来。走着走着,又立住了,忽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竟记不得路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往哪里。她使劲晃了晃脑袋,拍了下脸,好像拍打一台老旧的放不出声来的收音机似的。忽然听得空中有阵阵歌声飘入耳膜,歌声低下去,电台主持人婉转甜美的声音响起来:大家好,又到了六点的歌声传情时间,这首由香港著名歌手叶倩文演唱的祝福,听起来是不是感觉有点淡淡的忧伤?是的,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毕业季,在这即将天南地北说再见的日子里,相信充盈在我们每个毕业学子心中的,除了满满的惆怅,还有满满的祝福。曾经,我们一起走过欢笑的四年,青春的四年,求学若渴的四年······无论你将来身在何方,请记住,我的生命中曾经有过你,我们一起爱过,笑过,吵闹过,也携手过······亲爱的老师,同学,谢谢你,我会一直记住你······现在,请让我们敞开心扉彼此祝福,祝福你在未来的日子里,成功迈过人生每一个关口,祝福你幸福如意······主持人的声音隐去,歌声重又飘起来:啊——过去过去,多少次心乱,今天今天,随着云烟渐远,听听鸟语,静望雨丝飘断,悄悄的赠我衷心,祝福一串······
听着歌声,她的脚步不知不觉间追着歌声移动,眼泪终于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淋湿了她的衣服,淋湿了她的心,淋湿了她所有美好的一切。歌声在继续······啊,送你送你,祝福永不断,轻轻地飘,寻觅无边路远,借那鸟语路上细添温暖,拜托清风奉上衷心,祝福千串······啊,送你送你,祝福永不断······眼泪也继续河水一样在她的两颊流淌着,而她的脸上竟是满满的笑容,她听到自己在说:“贤斌哥,我祝福你!你要幸福!你一定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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