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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舞会
时间在马不停蹄的工作和漫无止境的等待中飞逝。
八月的金曲奖颁奖礼上，我与最佳歌手奖失之交臂，而《离境》专辑获得了年度最佳专辑奖。不可谓不遗憾，但这样的结果才更合理，在唱歌这件事上，我从来都很有自知之明。
我每两个星期去十九号酒馆一次，听关古威唱歌，然后坐在吧台一起喝上一杯。他对现状分外坦然，还是嘻嘻哈哈的，好像什么都没变过。
我们聊天，笑，沉默，一如从前，但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有些话一旦说出来，就永远无法回头。
十一月的金像奖，我凭借《静默森林》赢得影后殊荣，站在舞台上却连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太多的纷扰消磨了我对梦想的执着。
但无论如何，我终于晋身天后，能够名正言顺地与黎华并肩而立。
这半年里，我和黎华除了在工作场合默契地对着镜头表现恩爱之外，私下里只见过两次面。我生日那天，他开着保时捷带我兜风。还有风和日丽的十月，他教我打了一次高尔夫球。更多时候，我们身处两地，各自忙于工作，有时还隔着大半天的时差。
黎华对这样的关系似乎很满意，也许他本就享受这样若即若离的爱情。我竟也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日渐繁重的工作令我无暇他顾，况且他总会在我开始揣测他的行踪时适时地出现。
演艺圈的爱情就是如此，在镁光灯下无比绚烂，而大部分时间冷暖自知。
圣诞夜，我接受了黎华的邀请，陪他参加一个朋友的舞会。直到舞会当天，我才得知他的这位朋友竟是股市大亨郝友乾。
气势恢宏的巴洛克建筑犹如十八世纪的欧洲城堡，华丽的水晶灯将整个宴会厅照得亮如白昼，铺开一地的红毯和搭在餐台上的水晶杯塔尽显高贵，空气里氤氲着食物和玫瑰的香气，强烈的不真实感令我有些晕眩。
身着锦衣华服的名媛富商们举止优雅地端着高脚杯相互交谈或穿梭来去，亦有很多目光聚焦在我们身上，这简直比出席任何一次颁奖典礼都要艰难。我深吸一口气，然后调整出得体的微笑，尽量优雅地应对所有寒暄。
黎华交际广阔，上前来与他攀谈的人络绎不绝，达官显贵、名流望族，我也借此混了个脸熟。
“我还以为是私人宴会。”趁我们单独相处的间隙，我低声抱怨。
他不紧不慢地递给我一支香槟，自己也举着酒杯优雅地轻啜：“多认识一些人，对你的事业会很有帮助。”
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虚以委蛇的应酬令我头痛不已。“现在人已经认识了，等会是不是可以早点退场？”
他拒绝得格外委婉：“这种程度的交际舞，你绝对没问题。”
“你的意思是要从头跳到尾？”
我问得崩溃，他的表情却忽然定格，对话毫无征兆地中断。我不明就里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舞会的主人郝友乾顺着旋转楼梯款款步下，而令我震惊的是，郝友乾身边的女伴居然是古芊菁。
平心而论，郝友乾长得不算太糟糕，甚至举手投足间还流露出商界大亨的大气之风，但是古芊菁显然没有打算迁就他半分，身着绿色礼服青春洋溢白肤胜雪，复古发型加上娇艳红唇又明艳动人不失高贵，衬得身旁的郝友乾似个平庸无奇的中年男人。
像郝友乾这样在生意场上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应该会有很多小明星趋之若鹜，但古芊菁既不缺钱又心高气傲，怎么会看上这样的男人……他们两个舞技都很了得，但他们相拥而舞的画面，总有说不出的不和谐感。
正当我想得出神，一只手出现在我的视线里，黎华把手伸在我面前，微笑的表情很迷人：“May I？”
我将手放进他的手心，随着他步入舞池，我的舞步虽然比《舞在朝阳》时生疏了不少，但只要他游刃有余，我就很安心。
“看来你说得对，比起交际应酬，还是跳舞简单。”
他动了动嘴角，语气里有一丝狡黠：“等会儿可能要交换舞伴。”
“诶？！不是吧……”
“那个人，永邦财团的执行董事，”他用目光示意方向，然后轻巧地带着我转身，使我看清他说的人，“对你很有兴趣，一会儿八成会来向你邀舞。”
“我能拒绝吗？”
“礼节上来说，这样很失礼。”
“所以你就欣然看着自己的女朋友跟别的男人跳舞？还是你自己也想邀请其他人跳？”我半嘲讽半挑衅地说道，试图触动他的神经。
然而，我忘了黎华是个刀枪不入的人，他只是抿嘴微笑，用一双深邃的眼睛灼灼地注视着我，我在他的目光里败下阵来。
那位执行董事果然在曲终的第一时刻朝我走来：“方若绮小姐，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我避无可避，只得扯出标准的笑容，准备与他共舞一曲，身边却响起了慵懒又不容置疑的声音：“抱歉，宋先生，今晚我和若绮并不打算交换舞伴，excuse us。”
我惊讶地抬头，黎华目不斜视地看着他，嘴角笑意犹在，眼眸却冰冷，透着一览无遗的坚定和隐约的傲慢。他总是那么出人意表，但这一刻，我怦然心动。
“谢谢你为我失礼。”我由衷向黎华道谢。
他牵着我跳起第二支舞来：“没办法，女朋友投诉。”
“既然有效，那我会经常投诉的。”
他笑，笑里还是有我看不懂的东西，但那笑容却把我的心熨平，安静地与他享受这一支舞的时光。
跳完两支舞，我们退出舞池，郝友乾带着古芊菁走上前来。
“黎华，真是赏脸，还带了方小姐来。”郝友乾满脸堆笑，身旁的古芊菁却高傲地昂着头，看都不看我一眼。
“这位是证券交易所的老板郝友乾，”黎华为我们做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方若绮。”
“方小姐，幸会幸会，原本觉得你在镜头前明艳照人，没想到本人更加漂亮。”
“郝先生过奖了，久仰您大名，今天能来参加舞会是我的荣幸。”我端出招牌笑容与他握手寒暄。
“方小姐不必客气，随黎华叫我理察就好。”郝友乾待人温和，看不出半分商人的戾气，但不知是否错觉，我总觉得古芊菁充满戒备地用余光睨着我。
“那么也请您称呼我‘若绮’吧。”
“好的，若绮，想必你和芊菁已经认识了吧？”郝友乾大概是怕冷落了古芊菁，殷勤地为我们搭起话茬。
我只好讪笑着应付过去：“当然当然。”
“怎么会不认识呢，方若绮可是天后啊，”古芊菁幽幽地开口，说得阴阳怪气，“拍的电影部部都好几亿票房，真让人眼红。”
郝友乾赶紧接茬：“改天我也投资一部戏，让你做女一，保证大卖。”
“那可是你说的啊。”古芊菁对着他妩媚一笑，笑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出戏看得我越来越迷茫，就算古芊菁有心要发展自己踏步不前的演艺事业，就算她打定主意要与我死扛，乔亚影业为她度身定做几部高投资的电影根本不在话下，何必委屈自己攀郝友乾的高枝？
富家女的心思实在难以理解。
“抱歉，理察，”黎华在气氛尴尬的时刻挺身而出，“若绮这两天有些感冒，不太舒服，所以我们想先告辞了。”
黎华真是个体贴的男朋友，知我不习惯这样的场合，不动声色地带我全身而退，我既惊喜又感动，眼里再也装不下郝友乾社交性的笑容和古芊菁不知从何而来的敌意。
黎华送我到公寓门口，我头一回问他，要不要上楼坐坐。
他很惊讶，然后犹豫了一下，叫我早点回去休息。
我们的关系长期处于停滞不前的状态，现在我尝试打破僵局，他却表现得如此淡漠，我感到失望，但尽量不表现出来，微笑着谢谢他替我解围，谢谢他送我回来。
我顺手解开安全带，他却没有动，目不转睛地望着我，有一些难以名状的情绪从他的眼睛里汹涌地漫出来，我来不及细想，就被裹挟着凛冽气息的吻淹没。
他的唇舌激烈得近乎粗暴，与他平日的温文尔雅截然不同，我感受不到情*欲，只有强烈的不安从心底不断地涌出来，推翻此前所有的温存。
相敬如宾总觉生分，此时此刻又心怀惶恐，我突然忘记了爱情的模样，好像怎么都不对。
他结束得毫无征兆，我不停地喘气，在昏暗的车里难以自处。他伸出手来拨弄我散落的头发，这个动作无比温柔，如果他的眼睛不是那样冷淡的话。
“黎华，你喜欢我什么呢？”我从来没有问过他，但是这一刻我很想知道。
“你的……与众不同。”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却又找不到一丁点的破绽。
他一直都是这样暧昧的人，让人疯狂而又不知归路。
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我们永远找不到答案，我想我应该学会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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