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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吴邪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张景原正在作画。
黄花梨螭纹画桌上,一幅墨色苍润的湘山新雨图已画了大半,立幅的构图里,深峦叠嶂,远岫轻渺,飞瀑溅珠,浓墨勾画之处走笔纵意,间或轻染淡墨清疏相衬,层次分明,而此时他正用湿笔侧锋皴擦近景山石。
他作画的时候,并不介意会被打扰,然而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让人不愉快的电话打扰就令人相当恼火了。
所谓事不过三,他看也不看地抄起电话不再客气,劈头就是极不耐烦的一句:“我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们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电话那头吴邪似乎是愣了一愣,然后低声笑了一下,说道:“原叔,是我。”
这回换他愣了,干咳了一声正想道个歉,吴邪却开门见山地来了一句:“我找到了第三件陨玉祭器的下落。”
张景原还在落墨的手一顿,宣纸上顿时晕染出一团糟糕的墨色。
挂了电话后,他没有再提笔挥墨挽救这幅画,而是坐在椅子里发了发呆。
片刻后,他起身离开画室,走进了书房,在书房里唯一的一幅画前停住了脚步。
和挂满了画室的国画不同,那是一幅西洋油画,风格亦与那些苍劲疏朗或墨气淋漓的国画迥异,光影细腻,精细入微,摄影一般写实。
而这幅细致的油画上,画的是一个人——
铁灰色的军服,雪白的手套,军靴锃亮。那人坐在紫檀雕漆云龙纹太师椅中,冷冷转头望来,微扬的下巴线条倨傲,目光清锐有如十二月风雪中细碎的薄冰,让那副原应显得风流儒雅的修眉凤目平添了几分冷厉。
这幅油画,他断断续续画了一年多,却一直没有完成。
而真正画完,是在三年前吴邪来找他的那天。
他不知道吴邪是如何得知他的住址,当他打开门看到是吴邪时,感到相当意外。然而让他意外的,还有一照面的瞬间所感受到的吴邪的气质。
只是三个月没见,这个年轻人的气质却有了一种微妙的变化,眼神淡然而沉静,仿佛还有着一种执着的气场,让他一瞬间想起了张起灵。
他心里直觉他的到来和张起灵有关,最后也确实印证了他的猜测。吴邪问他,是否还有能够进入九黎王陵陨玉石门的办法。
他摇了摇头,道:“进出需有张家最强的麒麟血和鬼玺,他走之前没有来得及指定继承人,虽然只要花时间遴选,也能找出血液和能力可以继承族长之位的后生,但据我所知,鬼玺却只有一个。”
吴邪听了,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他的神色波澜不惊,看起来并不失望,也不气馁。
张景原沉默了一会,微叹了声,道:“既然你当时也无法挽留他,现在为什么还要去找他?你要知道,就算你能够进去找到了他,他也不会出来的。”
吴邪偏头想了一下,然后笑了笑,“他不肯出来,我就进去陪他。不管十年之后会怎么样,至少这十年之内,我不会把他一个人扔在那里。”
张景原一怔,看着他淡淡的笑容,忽然间明白了一切,嘴边劝阻的话再说不出口。静了片刻,他缓缓抬手,轻抚了一下吴邪的头。
吴邪微微一愣,抬头看向眼前的人,却看到他的眼神望着窗外微雨里落了满地的桐花,苍远得仿佛是望到了岁月的深处。他有几分讶异,却也没有再说话。两人在屋内一站一坐,安静了很久。
最后张景原终于回过神来,低头微微地笑了一笑,道:“给我点时间想想办法。”
吴邪走后,他独自在画室里坐了一夜。
第二天,他回到了几十年前离开后就未曾再回去过的湘西旧居。
翻查资料的时候,张景原其实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因为张家的各种古籍甚至是记录在碑上墓里的点点滴滴他都熟读过。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当再次翻遍各种相关资料而无果后,却偶然在张盐城的日记里找到了转机。
那是他第一次看他的日记。自他死后,他的个人物品也被封存起来,就如同他封存了自己关于他的所有记忆一样,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都轻易不再去碰。张家也无人敢擅自翻动前任族长的私人物品,张起灵也没有。所以谁都没有料到,他在日记里记下了一些没来及告诉他们的线索。
他并不每日都写日记,大多均十分简短,而日记末尾处简略记道:“……余疑东夏国与厍国皆西王母城张家族人,城灭而族裂,一迁陨玉,一迁心石,然近日诸事繁杂,暂无心力查证。”
张景原往后翻,接下来的那则日记已是半个月后,书页上只有三行字:
“一九五九年七月廿九日阴
旧部之事已毕,定于下月初一携鬼玺复探东夏云顶天宫。师父已避余数日,然,纵或避余百年,余亦可等。望归来之日,事如余愿。”
这是他的最后一则日记。因为那一去,他再也没有回来。
张景原怔立良久,才忽然意识到他寻找那只内含玉蝉的青铜编钟时也发现过线索,但他当时并没有特别在意。
那一次是自他走后他第一次下斗,进入礼乐室时,却发现整排编钟早已被人盗走,以致他花了很长时间寻找这些不知已流散何处的青铜编钟,并且还要逐个甄选。当时他看到那个礼乐室形制异于同时期的中原王陵,有一道通道通往那株青铜巨树的树心,他原以为那里面会是厍国国主的棺椁,然而走进去却发现那仿佛是个朝圣祭祀之所,中央立有一个青铜高台。拾阶而上,高台上空无一物,台面上却有三处凹陷,仿佛原应嵌有三样似乎是乐器的东西,周围刻满古老的铭文。研究金石铭文素来是他的爱好之一,他便将铭文全都拓印了下来,后来他从中得知青铜台里存放着厍国青铜古树的树心之石,被厍国人尊为神之遗骨,只有国主才可转动台上的三样玉石祭器打开青铜高台进行祭祀。铭文艰涩难懂,到此他便没有能再解读下去。
他从铭文里解读出来的片段信息推测厍国古青铜之所以如此邪异,或许正是因为这方被封在台内的所谓“树心之石”,但他从未将此往陨玉上联系。而那一刻,他的日记仿佛在一瞬间推开了他心里的一扇门,光线骤然扑进,驱散了心里弥漫已久的迷雾——若厍国与东夏国皆是当年迁出西王母城的张家人,那么这块石头很可能便是西王母城里消失不见的陨玉心石,否则东夏人不会只迁了部分陨玉而未带心石,以致陨玉能力减弱并日渐衰竭,从而导致万奴王近千年后长生的失败。而他一早也怀疑过厍国人将青铜树奉为“蛇神树”是因为他们通过这种上古青铜追求着另一种形式的长生,厍国的图腾双身人面纹蛇也和西王母城里的人面青鸟、蛇纹雕刻有十分相似的地方。曾经他们都以为西王母城的心石和巴乃的一样早已被先人不知用何种方法毁去,他们也一直在寻找毁化心石的方法,如今看来,这颗心石还残存于世。
然而心石和陨玉仿佛人的心脏和躯体,即使分离之后没有立刻死亡,但必也会日趋衰竭。千百年来,这些地方的陨玉能量较之远古被重度削弱,看来不过是因为巴乃心石被毁,而秦岭的心石因脱离陨玉环境而濒临枯竭,仅剩湘西一脉维系。若湘西九黎王陵里的心石被毁掉,因气脉相连,最后剩下的那颗本就苟延残喘,必然不成气候,届时将会随之毁化。
他忽然想到,若秦岭的心石反而先被毁,那么已被麒麟血侵蚀而衰竭的湘西心石相应的就会加速毁化,张起灵便不需要耗尽生命。而秦岭心石残存至今应只剩下一线生气,很有可能触血即毁。
他回忆那座青铜高台三处凹槽的形状大小并加之古籍线索推测,高台上的祭器应是陨玉钲、铃铛、编钟,和礼乐室里的那些青铜编钟一样早已在古时候不知哪个朝代被人盗走,如今也应和那些编钟一般散落在收藏家手里或是古墓里。
他将这一转机告诉了吴邪。吴邪当时并没有什么表示,但出人意料的是,他很快便回到了长沙收复吴家早已崩如散沙的盘口。
吴邪开始常常向他请教关于古墓的各种问题,他倾囊相授,并特地训练过他的身手。他和自小便接受训练的人不能比,但进步之速已让人惊讶。不到一年,他便将吴家的盘口尽数收复。
这几年来,张家在找这三样祭器,他也在找,然而每次都是他先找到,如今他又找到了第三件。
而从寻找初始到现在,也不过才过了三年。
张景原静静地站在那幅画前,良久,他抬手轻抚过画里的人如霜的眉眼,叹息着微微一笑,低声道:“这一次就再破个例吧。”
三日后,待他处理完杂事到达杭州时,却得知吴邪已然前往巴丹吉林沙漠,他已经进入了沙漠腹地,难以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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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喇嘛盘”和“马盘”及盗墓产业链含义不深加解释了,盗八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