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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慕予兮善窈窕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子慕,和大她将近五岁的江晞泽得到了所有人的宠爱,也受到了很良好的家教,江晞泽小小年纪就颇有大家风范,他们很是赞赏。慕咏飞说过,她不愿意把女儿娇养坏了,将来走自己走过的弯路。好在江昊南说的确实没错,子慕确实很招人喜爱,一点也没有千金小姐的跋扈劲儿,活泼是活泼,但也仅限于在爸爸妈妈还有打小就疼她的杜阿姨面前没正形,才五岁的小丫头嘛,撒撒娇反而更加可爱,就连酷酷的江晞泽都吃她这一套,唯一例外的是杜弋,不过他对谁都爱搭不理的,耍酷耍习惯了,小子慕也不怎么待见他。
今天好像和以往有些不大一样,爸爸妈妈沉默地坐在花园里,气氛好像有些怪怪的,子慕腻在爸爸的怀里好一会儿了,还奉献了香吻数枚,江昊南虽然笑眯眯的摸摸她的脑袋,却没什么表示,还说:“慕慕乖,妈妈有点不舒服,别吵妈妈,你先进屋去玩。”子慕赶紧从爸爸怀里钻出来,站在妈妈旁边,伸出小手摸摸慕咏飞的腮帮子,问道:“妈妈,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牙疼了?我去找哥哥给你唱歌好不好?前天我牙疼,哥哥哄我,他还唱歌给我听,我马上就不疼了。”慕咏飞终于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摸摸子慕粉嫩的小脸蛋,说:“慕慕真乖,妈妈牙不疼,休息一会儿就会好的,听爸爸的话,去找哥哥陪你玩好不好?”子慕乖巧地说:“好。”然后就转身轻快地跑了。
慕咏飞看着女儿小精灵般的背影消失在花丛后面,才回过头,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江昊南本来是一直含笑看着她,这时候竟然听见她在叹气,心里像是点着了一簇小火苗,又像是被什么动物的爪子挠着,烦躁不堪。笑意是早已经消失了,忽然不冷不热地问了句:“好好的你叹什么气?”慕咏飞仿佛没听见,眼都没眨一下。那簇火苗似乎燃烧得更旺了,他说:“我问你话呢!”她终于还是抬眼看他,说:“今天是……”江昊南很快地打断了她,“我知道,每年的今天你都摆出这幅样子,我能看不出来吗?今天是莫耀华的忌日,你该怎么称呼他来着,前公公?你说他会愿意认你这个儿媳妇吗?”他知道他是戳到了她的痛处了,她那样厉害的一个人,脸孔一下子变得雪白,话刚出口江昊南就后悔了,他从来都舍不得对她说半句重话的,可今天他被内心的那股狂躁折磨着,快要承受不了了,他硬起心肠一遍遍地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心软。
慕咏飞眼中隐隐有泪光,只是一闪即逝,他并不是很确定。她说:“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明明知道当年是我间接害死了他。”
她看着他,他的嘴角竟仿佛是带着笑,还慢慢地说:“你是在内疚?还是在怀念些别的什么?比如说某个人?”
她好看的眉毛皱起来,江昊南恨不得伸手为她抚平,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抬手,而是冷冷地别过头去。
她问他:“你什么意思?”
他反问道:“我什么意思你会不明白?”
她强压怒气,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不想和你吵架。”说着想起身离开。
她刚站起来走了一步,江昊南就伸手拽住她的胳膊,她的体温一向比他稍低,握在手里只觉温软清凉,他一用力,她又跌坐在藤椅上。她挣脱他的钳制,怒视着他,“你发什么疯?”他却说:“为什么不想和我吵架?我没猜错的话,你那十年跟你那个前夫应该吵得不少吧?你这么好的口才,倒是让我也见识见识啊,不能偏心嘛。”她终于忍无可忍:“你闭嘴!”他说:“是要开始跟我吵了么?看来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不错。”慕咏飞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抬头看着他说:“你不一样。我知道你对我好,所以我不想和你吵架。”
她一句“你不一样”,江昊南的心突地一跳,几乎心软,却又被另一股怒气占据了,他冷冷地说:“对你好?我对你好有什么用?这些年你有真正忘记过那个姓莫的吗?我们结婚都快六年了,慕慕已经五岁了,你还在想着别人!不就是个男人,我哪一点不如他?人家也是有儿有女了,儿子比慕慕还大,你还是念念不忘的,有意思吗?”
慕咏飞没见过他发怒的样子,被他温柔宠溺惯了,她从来不知道他也有这样横眉冷目的一面,她知道他是在嫉妒。曾几何时嫉妒是她生活的主色调,她嫉妒莫绍谦身边的每一个女人,一开始是那个敢和他十指相扣的三流戏子,到最后才发现那不过是他为了保护童雪而掩她耳目的幌子,那个叫童雪的女人什么也不做,就轻易占据了他的心,他为了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就是为了这个女人,莫绍谦让她十年的煎熬像泡沫一般破灭,让生来心比天高的她显得是那么愚蠢而可笑,对这个女人的嫉妒几乎将她逼疯,可最后还剩什么呢?自己爱了十年的男人决绝地击碎了她一守十年的梦,她醒了,茫然无措地看着自己的生活乱成一团糟,最终她还是选择了离开,振飞送她上飞机,临别前他像以往一样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说:“姐,微笑上路吧,我希望我姐姐可以遇上一个人,将你视作这世上最珍贵的珠宝,全心全意为你打算,呵护你,爱惜你,不让你受半点委屈。你幸福了,我才能安心。”那么多年,也只有她的弟弟慕振飞是真的关心她,真的全心全意为她打算,竟像个哥哥爱护妹妹一样爱护她。飞机起飞的那一刻,她在心里想:就这样吧,这辈子都别再见了,我会渐渐忘记,忘记那些人,忘记那些耻辱,忘记那些伤痛,就这样吧。
而江昊南,或许就是振飞所希望出现的那个人。
她也可以幸福么?难道她不应该在地狱孤单一辈子?
慕咏飞毕竟是慕咏飞,终于忍受不了他的话里带刺,开始反击:“你胡说什么?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对他念念不忘了?”
他冷笑一声,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书房里那盏台灯是什么来头,你把它摆在办公桌上,是不是每天睹物思人,觉得自己多么深情啊?可惜人家会领你的情么?你在这边睹物思人,也不想想人家没准在大洋彼岸拥着娇妻爱子享受天伦之乐呢,又怎么会有心思去想你?”
相识七年多,结婚也快六年了,慕咏飞第一次知道原来江昊南说话也可以这样伤人,每一个字都像冰锥般又冷又利,直刺到她的心口上,刺得她连呼吸都是痛的。一直以来他对自己都温柔宠溺得不像话,她早就已经把他的温柔视为理所当然,总以为只要她想,一回头就能扎进他的怀抱,那样的温暖怀抱她视为理所当然,到了此刻她才惊觉自己早已是贪恋,当年若不是如此贪恋他的呵护,她也不会答应嫁给他。
失去那个她从不曾得到的莫绍谦,她固然痛彻心扉,但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伤口总有一天会停止流血,漫长的岁月里终已愈合,虽然伤疤在那里,但不去碰的话就不会有痛。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爱上别人了,可是这些年这个男人一次次让她尝到被宠溺的甜美滋味,她像是个贪甜的孩子,一点点地被吸引着陷落,终究已经被宠坏,不能自拔。
这样的不能自拔,是爱吗?
她一向冷静过人,谈笑间将对手击溃于无形,但那也仅限于在生意场上,眼前的这个人从不曾对她撂过半句重话,今天的每一个字却尖锐得可怕,她只觉得心乱如麻,往事的伤疤被揭开,触目惊心的溃烂提醒着她多年前无法挽回的错,她到底还是做不到若无其事,痛悔一直都在那里,不是不去碰触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心底深处甚至还有种异样的痛快,有些伤疤总得有人先揭开,两个人毕竟不能假装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地幸福下去,装得了三年五载,装不了一辈子。
她突然有些心惊,一辈子,她这一刻想的竟然是一辈子,和眼前的这个人。
她心里清楚他怎么对她,他完全做到了振飞对他的期望,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不真实,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午夜梦回的时候,他的手臂紧紧环在自己腰间,仿佛唯恐她消失不见,这样的珍惜总会让她在黑暗中惶然,像是做梦。她想是不是她在那个做了十年的绝望的梦里迷失太久了,又陷入了另一个梦,一个美得炫目的梦,她慕咏飞也能幸福么?江昊南向来就是众星捧月的男子,从来都是万人仰望,有时看着他,想起那个叫莫绍谦的男人,她竟不免惆怅,原来这世上如此出色的男子,不止他莫绍谦一个。
而她竟然能遇上他,又或者说,他竟然遇上了她。这么多年,竟只有一个慕咏飞入了他的眼,他将她捧在手心呵护,一晃近六年。纵使她不是寻常小女人,纵使她也同样心比天高,可在这样的温柔面前,心也早已化掉,再没办法捡拾。
即使今日他这样尖刻的言语背后,也不过是因为嫉妒,因为太在乎。
那些年里,莫绍谦没有在乎过她,甚至连正眼看她一眼都不愿意,在她面前他永远只有冰锥一样又冷又利的语言,配上他唇边不屑的恶毒的笑意,他薄情的样子其实最迷人,只是一次又一次将她的心刺得鲜血淋漓,而她不过是自作自受。
江昊南虽然还是狠狠地盯着她,眼里却是毫无掩饰的痛意,慕咏飞在心里说:他不过是因为太在乎。能有他这样在乎,自己应该开心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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