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续弦
“你可愿做我的续弦?”
话音落时,詹狸耳畔似有弦音响起,如流水般,途径他眼底的滚烫,分为千段,从她指尖纵横而过,却没能将她双颊捂热。
“公子原来如此坦荡直白。”
她避而不答,冉泊川大着胆子问:“是我…太冒犯了吗?想了很多天…还是觉得、觉得要对你负责。冉苒也中意你,所以……”
“啊,想来不曾告诉你,那位景哥儿是我夫君。”
她语若寒刀,将月下折梅般的心意,斩得七零八落。
“……我以为是兄长,是我疏忽了。”
他那时该问几句的。
“景哥儿卧病难醒,夫家人善,怕拖累我,对外只宣称是兄长。”
如果詹狸对他有意,或许…根本不会同他说这些。
冉泊川蓦地一滞,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指节泛白。
“你倾慕我?”
詹狸的话语清晰入耳,比他更磊落。不是续弦,无关小女,就只是问你所思所慕。
他长睫轻颤,眼底濡湿一片,很是无措。
“是。”
詹狸忽然凑近,垂首,身上桂花香气令人迷离。她仰眸看来,撞入他盈盈秋水。
“倾慕究竟是何种滋味?是夜阑人静时,会梦到我;是愿与我执手立黄昏,问粥可温?还是我们绕不开柴米油盐,相伴着从青丝绾正,走到白发如霜。”
“你愿与我厮守一生、不离不弃?”
詹狸不通情爱,她的情爱观,完全是画本子里照搬来的。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纸上笔墨堆就的缠绵,她不懂。
但她所言字字皆是风月情长,冉泊川可悲地感到美好。
因为他会梦到她。梦见她覆压他身,自己可耻地血脉偾张;梦见她为冉苒簪花,那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他愿与她执手立黄昏,问粥可温;愿与她沉溺柴米油盐,青丝偕老。
“愿意的。”
她为逝者垂泪,她倾囊相助、救死扶伤,她能理解自己骨子里叛逆的良善,他们同样悲悯,他们同样赤忱。这些,还不够他贪恋么?
“不行吗?”
詹狸伸手,沿着冉泊川眼尾,滑过他鬓边,指尖上勾挑起他的下巴,顺带压住了那枚小痣。
她目光赤裸地打量他,似乎此生从未如此细致地观察过谁的眉眼。视线所及之处就像被抚摸,很烫,他几欲阖眼,却强撑着,与詹狸相视。
詹狸杏眸一笑,遍地生花。
“那我会考虑你的。”
冉泊川只觉得耳畔轰鸣,那双朱唇太近,让人乱了分寸。他整个人懵懵然,到了郁南府才堪堪回过神来。
詹狸租的院子,在郁南府仅属中等地段。要走过一座长长的青石板桥,才能窥见苞米般的平房。
与冉泊川下了车,并肩而行。
她没有因为方才的求娶而心存芥蒂,照常与冉泊川搭话,手指落在桥栏的苔痕:“天气变热了,想来你与冉苒分别已一月有余,可要好好哄哄她。”
“是啊,她看到我肯定会哭。”
桥畔尽头便是市集,两侧货摊挨挨挤挤,一眼望不到头。挑着担子的货郎沿街吆喝,脆响穿透人声。
瓜果鲜灵,摆在筐内。有种果子色泽金黄,詹狸在松花县没见过。
“老板,这是什么?怎么卖?”
摊主见这姑娘眼生,许是才搬过来,笑答:“这是刚运来的金丸果,甜脆多汁哩!八文钱一斤。若是姑娘多买些,七文便成,算你实惠!”
“来两斤吧。”
家人不爱吃瓜果,带回去给景哥儿尝个新鲜。
摊主打包好直接递给她身旁的冉泊川,调侃道:“看娘子看那么紧,新婚燕尔吧?”
冉泊川被错认成詹狸丈夫,耳后泛红。见詹狸没有出言反驳,他也没有说话,只愣愣地接过来提着。
抛开问诊,这算是头一次登詹狸家门,怎么能空手去?
冉泊川要买些珠钗、锦缎、滋补药材什么的。
“就直接过去呗,买这些做什么?”
“权当…谢过照看冉苒之情。”
詹狸拗不过他,只得随行。
路过一卖糖画的匠人,詹狸拉着冉泊川停下来看了会儿。
她目光被匠人挥舞的糖浆勾住,匠人往右她往右,匠人向左她向左。糖浆落成花鸟的轮廓,灵动又鲜活。
她不知道她眼眸比那糖画还亮:“买个回去给冉苒吧?”
冉泊川买了两个,把一个不知是犬还是狐狸的糖人塞到詹狸手心。
“像你。”
詹狸没管像不像,先咬了一口,对他甜甜一笑。
“好甜。”
冉泊川只觉得心跳砰乱,难以抵抗。
还没走到家门,糖人就被詹狸小小的嘴巴全舔进了肚子里。
远远瞧见个汉子端着洗衣盆,盆里皂角泡沫都没搓干净,有些眼熟。汉子似乎热得不行,把袖口挽起,露出结实的麦色小臂。
他显然也瞧见了詹狸,稳健的步履忽然一滞,丢下洗衣盆便跑过来。
“狸狸!”
“阿爷!”
詹狸欢天喜地跑过去,阿爷手上湿答答全是汗,没有抱她,只是绕着她转。
“可把我想坏了。”
詹狸被转得头晕,抓住他,笑得灿烂:“我也好想阿爷。”
阿爷瞥见詹狸身后的冉泊川,瞪眼撇嘴。
他上前打招呼。“在下冉泊川,见过伯父。”
“哼,”想来他也算全须全尾地把自家闺女送回来了,周父不与他置气,“来了就一块儿吃顿饭。”
推开终于不会吱呀作响的木门,便见里边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小院。灶房上一缕炊烟袅袅升起,估计陈氏在里边。孙嫂在墙角给她种的月季浇水,都没注意谁来了。
院内冉苒跑来跑去,乔姐姐坐在石凳上,眉眼间漾着化不开的温柔,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孩子蹦蹦跳跳,跑急了险些绊倒。
乔双忙唤一句:“慢些。”
待孩子稳住脚步,头上落下一个阴影。她抬起脑袋,发现是爹爹。
出人意料,冉苒没有哭,反而咯咯笑了,展开怀抱一把抱住冉泊川的腿:“爹爹~”
反而是冉泊川看上去要哭了……
他弯下身把冉苒抱起来,父女温情脉脉,团团圆圆的。
团圆?
乔双愣愣扭头,却没见到詹狸的身影。
狸狸呢?
她原本含着浅笑的面色,瞬间褪去所有暖意,阴沉下来。捏紧拳头从石凳站起,似乎随时准备上前撕烂冉泊川的脸。
突然有人从后背扑过来,伴着一声清亮的“乔姐姐!”
乔双稳住身子,回身抱住这个不省心的狸狸。
“又吓我。”
“乔姐姐是不是很担心我?”
詹狸窝在怀里,抱着她的腰,仰头问这句话时,就像是她养的缠人的猫。
阿爷和冉泊川惊恐的视线中,乔双任性而为,亲了一口詹狸的额头,留下一个明晃晃的唇脂印,看得人老脸一红。
“当然。”
她捂住额头,被吻后残余一种柔软的感觉,伴随乔双天生自带的茉莉香,经久不散。
冉苒瞧见了,也朝詹狸伸出手,要亲她。
“娘,娘,娘~”
一直叫到詹狸把脸凑过去,冉苒抱住双耳狠狠吧唧一口,才消停。
詹狸获得了两位美人之吻,心下飘飘然。
“我去里边说一声,免得你回来吓到她们。”乔双走到墙角,同孙嫂说话。
孙嫂还在侍弄月季枝,听闻此言,愕然转头。瞧见詹狸:“阿郎,阿郎!狸狸回来了!”
大伯哥手上沾着兽毛,没来得及在裤子上抹一把,便夺门而出。
“妹唉!”
他们泪涟涟地绕着詹狸,说担心坏了。
一想到自己离家有这么多人挂念,詹狸就忍不住傻笑。
她好幸福!
最夸张的还属是陈氏,快生的人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打阿爷又打詹狸又打冉泊川。
“要是你回不来,我还不如死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詹狸捂住陈氏的嘴。
有孕之人确实容易情绪激动,被阿爷和詹狸合手抱住,还是对冉泊川拳打脚踢——虽然没碰到他一根毛。
“都是你拐走我家姑娘!呜呜……我每天晚上梦见狸狸没上马车,哭得我…”
冉泊川木头似的站那里任人发泄,连连道歉:“是我不对。”
詹狸趁机拍打冉泊川的背,是你不对个大头鬼!
“别什么错都认啊!明明是我自己固执硬要留下。娘,不关泊川的事。”
“泊川?你叫得如此亲密,人家孩子都喊你娘了!还说不是……”
冉苒见所有人轻手轻脚地欺负爹爹,虽然不懂,也学着挥舞小手,狠狠往爹膝窝打去。
冉泊川足下一软,往前踉跄差点栽倒,还不忘鼓励孩子:“囡囡好本事,这一下,打得最疼。”
听到疼,她又可怜兮兮地朝爹爹身上吹气,肉嘟嘟的脸一颤一颤。
“还疼么?”
“不疼了。”
乱糟糟的场面在开饭时归于平常,他们每人都给冉泊川夹菜,叫人受宠若惊。
孙嫂:“是叫冉泊川吧?做什么的?”
大伯哥:“不是大夫嘛。”
陈氏:“大夫啊,家中几口人?爹娘健在与否?兄弟姊妹几个?这些年可有积攒下些许家底?”
乔双:“如今多大年岁了?可有娶妻纳妾?”
詹狸:……
别查人家户口行不行!
冉泊川目光诚恳,一一回答。
“在下乃一名游方郎中,爹娘早逝,幸得爷奶康健。这些年行医也攒下些许薄产,够日常用度。今年二十有五,先前曾有一妻,不幸早逝,没有纳妾之念。”
桌下,詹狸忍不住悄悄将自己的绣鞋往他那边挪了挪,碰击他的鞋头,委婉提醒他不要再说了。
阿爷觉得这小伙子人不错:“那你咋看咱家狸狸?”
“我欲——”
鞋尖先是蹭过他靴面,又若有似无地擦过他裤脚,见冉泊川没动静,詹狸索性将鞋尖勾起,隔着薄薄的布料,踩在他小腿前侧。
他话语终于因为桌下的暗通款曲而停顿。
那触感细碎又隐秘,从小腿往上蹿,只有他们二人知晓。
插入书签
我就这样轮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