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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仿佛他刚才那些连自己都震惊的,近乎剖白的话,是多么可笑的一厢情愿?
丢脸!
前所未有的丢脸!
他竟然在这个女人面前,如此失态,说出了超出掌控的话,而对方竟毫不珍惜,甚至弃如敝履!
这巨大的羞耻与愤怒,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血管里奔涌,急需一个出口。他绝不允许自己处于这种被动的,仿佛被审视的境地。
他必须是那个掌控一切的人,必须是!
容璟的眼神骤然冷却,比窗外的寒冰更刺骨。
他下颌线绷紧,方才那一丝因冲动而泄露的柔和痕迹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戾气与嘲讽的冰冷面具。
容璟极轻的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满满的,试图夺回掌控权的攻击性。
“呵!”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几乎将姜于归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目光如冰冷的刀锋,刮过她的脸。
“不想说话了?是我刚才的话,吓到你了,还是你觉得,已经拿捏住我了,可以开始耍弄你的手段了?”
他刻意曲解姜于归的沉默,将她的疲惫与疏离,扭曲为一种欲擒故纵的伎俩。
这是他熟悉的领域——质疑,攻击,掌控。
唯有将她也拉入这个泥潭,他才能从方才那片刻真诚所带来的失控感中挣脱出来。
“姜于归!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方才那些话是认真的?”
他用一种漫不经心,甚至带着些许嘲弄的语气说道,目光却不敢在她脸上停留太久,生怕看到更多让他心绪不宁的神情。
容璟开始用攻击作为武器,狼狈的,强势的,为自己方才那不被接受的,意外的真诚,进行着最激烈的找补。
“你不要会错了意。”
他侧过身,望向窗外纷飞的雪花,仿佛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只有紧绷的侧脸线条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我当街维护你,对内给你一个名分,无非是看在林宴的托付上。”
容璟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试图将刚才所有暧昧的,越界的行为,都切割得干干净净,仿佛那样就能抹去自己心头那点不该有的悸动。
“我不想他出狱之际,看到你真的出了什么闪失,无法交代。侍妾这个身份,在某些时候,即便我不在,府里府外的人想动你,也得掂量掂量。这不过是个......最省事的保护手段罢了。”
他顿了顿,感觉到身后那道沉默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让他更加烦躁。
他必须把这条路彻底堵死,把她刚刚那句与林宴没有可能也一并否定掉,仿佛这样,就能否定掉自己内心因那句话而产生的细微波动。
“所以,你也不必故意在我面前说什么,与林宴再无可能。”
他语气愈发冷硬,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体贴。
“赠送妾室这种事儿,在权贵之间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将来等林宴出来,我若将你完好无损的送还给他,也算成全了一段朋友之义,旁人......也不会多说什么。”
说完这最后一句,他仿佛再也无法忍受身后那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和那道让他无所适从的目光。
他甚至不敢再看姜于归一眼,不敢去确认她脸上是愤怒,是悲伤,还是更深的,让他心慌的......了然与疲惫。
容璟几乎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猛的转身,衣袂带起一阵冷风,近乎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书房。
“砰——”的一声轻响,书房门被合上。
将那一片被他用冰冷言辞搅得更乱的残局,独自留给了僵立在原地的姜于归。
——————
那日在容璟书房的激烈对峙之后,姜于归好些时日都没有再见到容璟。
可即便如此,她现在在荣国公府的身份,已经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容世子侍妾。
一纸未曾经过她点头的文书,几个奉命行事的婆子丫鬟,她就被从客院请到了更为精致的汀兰水榭。
可在姜于归眼里,这里却仿佛成了一座美丽的孤岛,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隔绝了她想要的自由。
容璟的身影自那日后便再未出现,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仿佛那日书房里那个失控的,尖锐的,又仓皇逃离的人,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年节的热闹是别人的,府中上下张灯结彩,仆从来往穿梭,处处洋溢着辞旧迎新的喜庆。
唯有姜于归所在的汀兰水榭,安静得只剩下风雪掠过屋檐的声音,和炭盆里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
除夕团圆宴,她作为身份尴尬,来路不明的侍妾,自然被理所当然的排除在,那象征家族核心与血脉亲情的欢宴之外。
下人们倒是不曾怠慢,依着上头吩咐,在她院里的小桌上摆了几道精致程度远超平日的菜肴,碗碟精美,菜色玲珑,算是给她过了这个年。
姜于归独自坐在桌前,看着满桌佳肴,拿起筷子,夹起一箸鲜嫩的清蒸鲈鱼放入口中。
味道确实极好,火候调味都是国公府应有的水准。
她慢慢的,认真的吃着,心境在周遭一片寂静的衬托下,反倒生出几分诡异的轻松和雀跃。
不必强颜欢笑踏入那个她格格不入的场合,不必在众目睽睽之下,扮演那个连她自己都感到荒诞的角色。不必去承受容璟父母可能投来的审视目光,不必去应对府中其他人或好奇或鄙夷的打量。
这个年,关起门来只有自己。于她而言,反倒像是从一场令人窒息的闹剧中偷得了片刻喘息,获得了几分难得的清静与自在。
她安静的吃完了这顿一个人的年夜饭,窗外隐约传来远处街巷的爆竹声和模糊的欢声笑语。
就当做是遥远的背景音吧,姜于归想,这个年夜,就这样,其实挺好。
而在府邸另一端的正厅家宴上,灯火通明,映照着与汀兰水榭截然不同的喧嚣。
盛宴已开,巨大的圆桌上摆满了象征吉祥富贵的珍馐,厅内暖意融融,驱散了冬夜的严寒。
然而,若细看便能察觉,这热闹之下,潜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与形式化。
主位之上,空空如也。
那里本该坐着这个家族的掌权者——荣国公与其夫人安宁郡主。
但此刻,那两张最尊贵的扶手椅,只是沉默的陈列在那里,如同两个华丽的符号,象征着权力,也象征着缺席。
取而代之,坐在主位之侧,主持这场家宴的,是鬓发如银面容慈祥,却眼神通透的老夫人。
她是容璟的祖母,也是在这座冰冷府邸中,唯一能让他感受到些许暖意的长辈。
容璟,便是由老夫人一手带大。
容璟坐在老夫人左下首第一个位置,这个座次彰显着他在府中毋庸置疑的继承人地位。
他身着一袭墨色暗纹锦袍,领口与袖口以同色银线绣着繁复的云纹,在灯下流转着暗沉的光泽,衬得他面容愈发俊美,却也愈发清冷疏离。
容璟唇角始终含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从容的应对着族中叔伯婶娘,旁支亲眷的敬酒与寒暄。
无论是关于朝局动向的试探,还是家族产业的询问,他皆能应对得体,言辞既不泄露分毫机要,又予人如沐春风之感。
姿态之优雅,无可挑剔。
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荣国公府世子爷容潜玉,风姿卓绝,温润如玉,堪为世家子弟楷模。
只是,那笑意,并未真正抵达眼底。
那双深邃的凤眸表面平静无波,内里却幽冷难测。
他的目光,偶尔会不着痕迹的,极快的扫过厅外某个方向。
那是汀兰水榭所在的方位。
事实上,在决定举办这场家宴之初,他并非没有动过念头。
他甚至细致的构想过,即便姜于归侍妾的身份不够格列席正宴,他也可以力排众议,在她身旁增设一席。
他想象过她坐在他身侧的样子,或许会有些拘谨,或许会面对族亲们或好奇或审视或轻蔑的目光。
但有他在,一个眼神,一句温言,便能将那些不必要的麻烦,无声无息的挡回去。
无人敢真正给她难堪。
他更阴暗的想过,让她亲眼见识这钟鸣鼎食,烈火烹油般的高门繁华,亲眼目睹他所处的世界,是如何的权势煊赫,或许能让她清醒的意识到,留在他容璟的身边,得到他的庇护与青睐,才是她最好的,甚至是唯一的选择。
这远比她那个不切实际的,想要离开的念头要现实得多。
这个带着一丝炫耀和强势宣告的念头,在容璟脑中盘旋了许久,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隐秘的兴奋。
然而,书房里她那句清晰的,不带丝毫犹豫的我不愿意,以及她抬起眼眸时,眼中的疏离与不容撼动的坚定,像一盆掺杂着冰碴的冷水,对着他当头浇下,将他所有未曾宣之于口的打算,和那些阴暗的期待,都彻底浇熄。
带她来?
以什么立场?
他容璟的侍妾?一个他甚至需要借用林晏托付这样蹩脚的借口,才能强行留在身边的女人?
强烈的,深入骨髓的自尊心,让他无法开这个口。
姜于归既已明确拒绝,他若再强求,岂不是显得他容潜玉非她不可?岂不是坐实了那日他被她沉默击溃,仓皇逃离时的狼狈与失控?
于是,容璟选择了沉默。
用一种近乎赌气的方式,默认了她被排除在这份虚假的团圆之外。
“大哥,我敬你一杯。”一个清朗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坐在他对面的,是他的三弟,名唤容琅,年方十六,眉眼间与容璟有三分相似,却更多了几分未被世事磨砺的跳脱与张扬。
他是容国公在发现长子性情愈发不可控后,与一个贵妾生下的孩子,亦是精心培养的,或许带着一丝替代意味的弟弟。
容璟抬眼,端起酒杯,唇边笑意不变:“三弟。”
兄弟二人对饮一杯,容琅放下酒杯,状似无意的笑道:“听闻大哥前些日子新纳了一位......如夫人?怎么不见带来让祖母和我们见见?也好叫我们知晓,是何等绝色,竟能入得了大哥的眼。”
这话问得看似好奇,实则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打探和挑衅,席间瞬间安静了几分,不少目光都隐晦的投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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