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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29)
宽大身躯的笼罩下,愈发暴戾的攻势中,元楹楣渐渐喘不上气来,四肢软透了,哪里还有力气挣开他。
她最不喜欢沙漠,干燥得难以忍受,无论何时何地,她都需要一缕涓涓细流,便能让身体感受到愉悦。
她喜欢某一刻的窒息与晕眩,却不能真让自己晕了,许久,她才趁着他渐缓的颓势抵着人,偏过头去,终是得以吸上一口新鲜的空气。
一豆烛火明明灭灭,忽闪扑朔搁在床头,将她纤长的睫羽投射出浓浓一片阴翳,白佑霖的视线描摹过她眼角眉梢浓重的墨意,又落到她生得刚好的鼻尖和唇,眸里欲色更重几分。
他抬手抚过她的脸,大拇指在她下巴处轻轻摩挲,指尖稍微使了点力气,她的脸便顺着力道转过来了,与他视线相交,白佑霖眸光几分得意,“躲什么?”
元楹楣只觉那三个字潮湿又低哑,让人思绪飘忽,“你压着我了……痛……”
许久没听她喊疼了,白佑霖稍微撑起点身子,“肋骨还在疼?”
元楹楣点头,头发蹭在羊绒毯里,沙沙轻响,眼里几分委屈,写满了要人疼的娇嗔。
白佑霖双眸凝着她的眼,手上动作没停,轻轻柔柔抚上她的肋骨,“这里还疼?”
他手很轻,元楹楣只感受到很轻微的刺痛,缓缓摇头,“嗯,那里还好……”
白佑霖的手向上挪了一点,堪堪在领口边缘停住,她衣领敞得开,因为重量而走势朝两侧而去,他拿手指轻轻勾起衣襟,一股氤氲着热气的香味蒸腾而起,他深深吸了一口,登时让人迷了神智,“什么香味?”
元楹楣喜香,自是识得阿依娜送的是莎支王庭的顶级香料,她又将那撩开些许的衣襟拢了回去,“许是天宝花,岩蔷薇,与夜皇后。”
“不懂那些。”他只觉呼吸越发急促,“我只知你要在此下毒暗害我,我已经着了你的道。”
“我害你一个校尉作甚?”
“我要是个王侯你就会害我?”他又挑开了她的衣襟。
“那也不能叫害你。”元楹楣笑得挑衅,“喜欢你不成么?”
话音一落,他眸光侵略地望了她片刻,蓦地欺身而下,再次摄住了唇齿,轻含啃咬,纠纠缠缠,比方才更缠绵挑逗,更让人腹中酸涩。
白佑霖将她掌住,一阵凉意让元楹楣瑟缩不已,仓皇想找个黑暗处蒙住双眼,却被他粗粝的大掌勾住脚弯,缓缓抬起。
缠绵悱恻,耳鬓厮磨,门外却传来骚动的声音。
白佑霖听见了齐刷刷的脚步声,完全不想理会,只看着她难耐又迷醉的神情,继续认真做着手里的事。
元楹楣险些被揉碎了,像陷进一汪潭水,深不见底,难以呼吸,却是在沉醉之时听见外面的动静,分神朝门边看去。
“专心点。”白佑霖语气里压抑着几分不满。
“会不会是那几个武官要搜查宝月珠?”
白佑霖裤子都差点脱了,跟他说这个?!
他气得牙痒痒,“我去弄死他们!!”
元楹楣赶忙拉住他,她眼神凝重,缓缓摇头,“不能坏了计划。”
“那今晚就走?”
元楹楣点头应下。
二人出去一番打探,果真是方才那几个武官起了疑心,召来官兵搜查整个商栈,动静闹得不小。在他们敲门搜查前,白铁牛带着她翻窗出去,去马厩牵了马迅速离开商栈。
疾驰一段路程后,借着月光,二人就这般孤单单游荡在草原。
寒风凛冽,裹着毯子了她却跟个汤婆子一样暖。
白佑霖连认路的心思都没有,满脑子都是她领间馥郁迷幻的幽香,越想越不甘心,搁在她腰间的手蠢蠢欲动,磨蹭着磨蹭着,蹭到了她颈间。
元楹楣不由地夹住他的手,嗔道,“不准乱摸!”
白佑霖一颗心空空荡荡,一颗脑袋搭在她肩上,把自己气笑了,“陈七,我命真苦……”
“不行不行……”她死死攥住他不老实的手,“怎么也不能在这里呀!”
她挣扎着,耳朵却被吻得热,黏黏腻腻拉扯好久,她不愿在这空旷的地方行苟且之事,白佑霖只得作罢。
炙热的情与欲一旦冷凉,二人心头的惶惶惧意反扑似的,猛然疯长蔓延。
元楹楣忽然开口,“白铁牛,过几日就到梁国了。”
这话像是提醒,白佑霖眉宇间多了抹沉重,“嗯。”
“你……”元楹楣欲言又止,又再次发问,“你有没有话想同我说?”
“有啊。”白佑霖承认了,想借此时说出口,哪知真相带刺,他做足了心理准备,却是先问了她的态度,“你能不能放下仇恨,做大梁的子民?”
元楹楣笑话他看上去铮铮铁骨,实则胆小如鼠,“不能。”
“那你愿不愿意嫁给我?”白佑霖在她耳边发出低沉哀求的声音,“陈七,我参与了起义,是灭虞首战也是我领的兵,我还亲手杀了你爹……”
白佑霖说着,忽然发觉她脑袋一沉,磕在了他的肩上,他低头一看,眉头皱起,“睡着了?”
元楹楣闭着眼,睡得很香的模样。
她不想听他那些愧疚,不想听他从头到尾细数自己的罪责,而不向她提供一点实质的好处。
除了说要娶她,这男人始终严防死守,一点为她生为她死的话都不愿说出口!
她想要的,是他愿意为她再次起义胆魄,她甚至希望他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不讲义气的糊涂蛋。
讽刺的是,骨子里,她又赞赏他这份坚守与底线。
元楹楣可太清楚自己是什么人了,他若没有这份责任,她便瞧他不起。
就像将家国大义视为己任的曲弥欣,有一日告诉她,家国算个什么!从此以后,她看曲弥欣的眼神掀不起一丝波澜,连仇恨的懒得了。
要用此人,就要他背叛,可要爱此人,就要珍惜他的秉性。
不然他便只是一个无趣的玩偶,对她没了价值。
当然,还有一条路,她可以虚与委蛇,委身于他,低三下四地迷醉他,让他为自己所用,若是那样,那与委身骜丹并无区别。
她越想这些事情,越希望自己真的睡着了。不然,她真想揪着他的衣领问个明白,要她,还是要梁国?
答案的自取其辱的,她心口一酸,眉头不禁拧在一起。
蓦地,一个吻落到她头顶发丝间,“睡吧睡吧。”
“最少五日的路程,”他呵呵笑起来,“我们还有五日。”
“五日的时间不长不短,总有一天你会醒着的。”
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寒,白佑霖蓦地陷入回忆,开始喃喃自语,“杀你爹时我手抖过。”
他艰难生涩吞咽了口唾沫,喉结扯动,“但都不及十岁那年抖得厉害。那时候我背着大姐去寻大夫,大夫说要我姐姐给他做小妾,不然就不给我大姐治病……”
“我不愿意,奈何家凑不出三十来个铜板。”
“我娘替我做了这个决定,她说,只要人活着,怎么样都行。”
“她是我亲大姐啊,我全身的衣裳都是她做的,每件衣裳都给我缝了特别大的兜,她的裤子连脚踝都遮不住。”
“第二日我去寻她,那大夫说她死了,人已经丢去了乱葬岗。”
“呵,谁会相信呢!”
“我飞奔去乱葬岗,将尸体翻了个遍,可算找到了人!我永远忘不了大姐那时连成串的眼泪,她说,‘弟弟啊,我死也要死在家里,不要把我卖了……’”
“没人卖她,我娘只想她能嫁给一个大夫做小妾,那大夫怎么也会想法子治好她,我娘还送了一袋米,望那大夫能待她好些……”
“哪知……那畜生将我大姐玩弄一番,见她奄奄一息,便丢去了乱葬岗。”白佑霖不禁握紧了拳头。
“我将那畜生告到了县衙,真盼着有个青天大老爷替我姐姐做主,可谁又能想得到,青天大老爷收了二两银子,说我姐姐得的是瘟疫,要将我一家子烧死。”
“那是我第二次杀人,手还会抖,会有一点害怕。”
“后来,我就成了通缉犯,杀人无数,恶名远扬,干脆去做了土匪!”
“做土匪的日子虽然也挨欺负,但一定比做个良民好太多,至少不会穷到饭都吃不起,能有钱给姐姐和娘亲治病。”
说到此处,怀里的脑袋蹭了蹭。
白佑霖垂眸,“我这人又有点良心,总会担心抢了别人的粮食,那他们怎么活?他们会不会像我姐姐一样,病弱,可怜……”
“做了几年土匪,我娘病了,要我回家,正好那时我攒了一点钱,回家去娘亲床前尽孝,建好了几间屋舍,跟丹儿成亲。”
“一切都在变好。”
“可朝廷官府实在太爱作贱人,刚成亲便遇上了官府采选民间女子,那乡官看丹儿漂亮便她名字写在册子上,多日后,官府真带着人来拿丹儿!”
“我早就是个通缉犯,就算与丹儿成婚也护不住她,人家要拿我,要抓走丹儿,我这脾气真忍不了,当夜又将他们砍了!”
“那意味着我修好的房屋不能住了,又得躲躲藏藏,不知躲到什么时候。一个孱弱的老母亲,一个傻妹子,丹儿那时候又有了身孕,陪着我躲躲藏藏,我觉着自己像个笑话。”
“明明我从未逃避过开荒垦地,赋税徭役,却总有人要欺负我……”
“丹儿本就身子弱,陪我颠沛流离,腹痛难忍她一声不吭,等我找到安身之处时,她身下全是血,儿子八个月就出生了……”
“丹儿也去了。”
“我娘伤心啊,也跟着去了。”
“我这一生最无助的时候,便是那时,我回想起每一个欺负我的人都被我杀了,可心底那恨意不曾消减半分,我真想见一个就杀一个啊,杀光所有人……”
白佑霖喟叹,“好在,大哥二哥找到我。”
纪南风和萧臻简那时请他喝酒,说,“三弟啊,做土匪躲躲藏藏总不是办法,跟我们走吧,入平西王麾下!平西王会是个好皇帝!”
他相信,再差的皇帝也不会比如今的差。
自那以后,他的屋舍再也没漏过雨。
他对怀中睡着的人道,“陈七,我对不起你,我让你颠沛流离,让你无家可归。”
“但我的亏欠只对你这样可怜的姑娘。”
“造反,呵。”他咀嚼着这两个字,“我万死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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