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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
人格解离,像旁观者一样观察自己的身体、情绪和行动。
感觉周围世界不真实,像在做梦。
记忆断片,尤其记不住创伤性经历。
严重时可能出现身份认同混乱,甚至发展为……解离性身份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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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青岩能见到千诗,多亏她经纪人郭宣。
今天早些时候,他接到郭宣的电话。
听闻千诗住在郭宣家中,身上被他弄出来的那些外伤,已经得到妥帖处理,他稍微放了心。
但郭宣在电话里反复向他确认一件事:他与千诗是什么关系?
他对千诗干出那种事,还怎好意思讲两人是“男女朋友”,因此,他更不敢提自己正在求娶千诗。
他抽离地说,“我们是朋友。”
听了他这话,郭宣冷笑直接警告,“如果只是朋友,那我也没必要告诉你该去哪儿找她了。”
他握着手机,仍讲不出口。
仿佛“男朋友”这几个字是千诗赏赐他的,而他如今已经没有资格收下。
郭宣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知晓柏青岩性子寡淡,话少,能藏事,终是长叹一声,败给柏青岩似的,报出了个酒吧名字。
至于柏青岩打算怎么做,郭宣好像并不关心。她打这通电话,以千诗朋友的身份出面,是不希望发生这种事之后,只有千诗一人受折磨,同样有错的柏青岩却可以潇洒地置身事外。
事实上。
柏青岩不可能置身事外。
他凌晨那会已想好,如果到晚上,还没有千诗的消息,就只能报警。哪怕警察向他问询两人发生过什么,他都会如实讲出来的,好好面对自己的过失,接受相应的惩治,或者法律制裁。
得到了千诗要去的酒吧名字,柏青岩穿着低调,立刻跟过来看一看。
不料一眼就认出郭宣口中的“京圈顶尖制作人”,正是上回他与千诗在另家酒吧碰见的驻唱男歌手。
更不料的是,京圈制作人对千诗动手动脚。
千诗被那人带进暗门的那一刻,柏青岩就隔着一面走廊的墙,虽听不真切里面的所有交谈内容,却能感知到千诗的抗拒。
他很想撞门进去,但想不到该拿什么身份撞门。
直到他听见那个男的问千诗:
——“你和柏青岩睡过了?柏青岩想睡你的时候,也会这样抱你吗?”
几乎是一瞬间,有关昨晚的天昏地暗、靡艳跌宕、高峰云巅、震颤哭求……凡是那些柏青岩想从脑子里挖走的回忆,统统回来,如暴雨惊雷,砸在他身上。
他想,像他这样恶劣的人,到底如何敢讲出“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可是当他撞开门,耳边不再是那男人的侮辱字句,是千诗启动保护机制之后揪着那男人的怒吼:
——“为什么不让我亲手杀了你……”
柏青岩震撼不已。
此刻的千诗,又是割裂的。
不像她平时模样,似乎变成了长相一样的另一个“她”。
双胞胎吗。
柏青岩愣在了门口。
被千诗吓坏的京圈制作人仓皇逃跑,从柏青岩身边经过,但等着他的将是RED经纪公司的律师信。
柏青岩有信心送这人去蹲大牢。
通俗些说,因为一次冒险,这人断送了一辈子的事业。
可这仍不能抵消柏青岩心头的一点点恨。
柏青岩站在车外打完电话,被郭宣叫住说几句。
事已至此,郭宣绝不偏袒任何人。
京圈太乱,水太深,太浑。
市场法制性和公平性,远不及沿海的深市。
郭宣从车窗那边收回目光,眉头揪紧,问柏青岩一声,“柏先生,专辑制作要改到深市去吗?”
柏青岩说,“有何不可?”
不再多言,他相信自己的意思表达很明确。
他要带千诗回深市。
她的第六张专辑制作也放到深市完成。
相应的,制作人和录音团队,都要安排在深市本地。
回车里,千诗靠在后排座位,眼睛闭着。
也许空调有点冷,她的梦只能做到一半,忽而醒来就抱紧了手臂,用力地上下搓了搓。
目光涣散,找不到焦点。
她看向车门外的柏青岩,“是你……”
“是我,我是柏青岩。”
柏青岩耐心十足,也坐进后排,掌着她的肩膀,拉她过来,倚靠在他怀抱中,予她一些温暖。
没一会,前车门开了。
是看懂局面的郭宣上车为他们“代驾”。
“xx酒店。”柏青岩报出酒店名。
车子启动,之后,安静无声。
偶有千诗梦呓的声音,哼哼唧唧,辨识不清。
每当这时,柏青岩便低下头吻她的额尖,轻轻地告诉她,“没事了。”
一切都被郭宣看在眼里,想来,千诗的话不假,这两人定是要结婚的男女朋友,没错了。
到酒店地下车库,郭宣停稳了车。
听柏青岩对她说声“谢谢”。
意思是可以离开了。
郭宣把车熄火,轻快地走人,无需再多余地叮嘱什么。
车内只剩柏青岩和千诗。
他问她,“可以自己走吗?”
她说,“不可以。”
明明没有弱声弱气。
可这三个字落在柏青岩的耳朵里,和求助又还有什么区别。
他给酒店前台打电话,送来一架自动轮椅。
上楼时千诗坐在轮椅上,神情很静,眼神依然很涣散。
柏青岩看了一会,眼泪又有点失控。
这是他们重逢后他第二次见她坐轮椅。
他真不敢深想。
在他离开她的五年里,她的“人格解离”像今天这样发作过几次,而每一次发作时,是谁陪着她康复。
电梯门开,柏青岩推着千诗慢慢走。
因为千诗看起来太自闭,他不敢先出声打扰她,开了房门,就直接推她去卧室。
但又担心她不愿意去卧室。
他停下来,绕到轮椅前面,半蹲着,与她的视线平齐。
“诗诗,你认得我吗?”
“嗯,认得。”
“那你现在还相信我吗?”
“我为什么不信啊。”
千诗眨眨眼,大约有点回过了神。
她冲他笑,又说道,“干嘛这么紧张?你又不是第一次见我这样……倒是我想问问你噢。”
她还有些埋怨他的意味。
柏青岩松了口气,把两只手放在她的轮椅扶手上,正好可以握住她搭着的指尖。
“想问什么?”
“你怕不怕我?”
柏青岩以摇头回应她。
怎会害怕呢,他只是心疼她。
一想到昨天的事,他恨不得灵魂出窍,回到昨日的片段,揪出那个不负责任的“他”,亲手杀了“他”。
千诗笑道,“那就好,我之前发作的时候,曾经听我助理讲,她害怕。所以我担心你也害怕。”
“……你总是这么善良。”
柏青岩欺身抱住她。
感觉她像蓬松的棉花布娃娃,看似荣华璀璨,实际上身体的分量那么轻,骨骼那么细。一米六五的她,明显达不到公司宣传的九十斤。
千诗的脸上画了淡妆,往后仰靠着轮椅背。
柏青岩站在她身后,拿着帮她卸妆的化妆棉,看见她紧绷的肩颈线,流畅精致的下巴。
这一幕为何如此熟悉?
想起颁奖礼的后台化妆间,那时千诗受伤了,就像这时一样靠着椅背,把他认错成了她助理,让他帮忙补妆。
“你笑什么?”
千诗睁开眼,看他的眼睛里微微起皱。
柏青岩伏身,两张倒着的脸叠在了一起,他在她的嘴唇印上了吻。
“会经常看见幻觉吗?”
“会。”
“会看见曲承?”
“偶尔。我觉得,那不完全是我的幻觉,我很容易把别人错认成曲承。”
“嗯。除了曲承,还会看见谁的影子?”
“你……然后,奶奶。爸爸妈妈都很少出现了。可能因为时间太久了吧。”
柏青岩把细腻的乳液倒在手心,用指尖沾取,涂在她的两边脸颊、额头、鼻尖、下巴,避开那些细小的外伤,轻轻地揉开,铺成均匀的薄层,完成之后,她的皮肤微微发出亮粉色泽,像饱满的红柚果肉。
他继续随意和她聊天。
“也会看见关颖吗?”
这是个需要小心的问题。
柏青岩问完就紧张地观察她,见她表情顿住,推测她不想谈起关颖。
正要转移话题,却听她淡声回答道,“一两次。”
柏青岩扣好乳液罐,放在桌上,先不着急拿出浸好营养水的面膜纸,“什么时候?和我在一起的时候?”
“我不该骗你,对不对?”
“没有应不应该。做你自己想做的就好。”
许是受到他支持,千诗说道,“前一段,我从你脸上看到了关颖的脸。那次应该和今天一样,是我认错了人,出现了幻觉。”
柏青岩觉得哽咽,拿过沉甸甸的面膜纸,在她有伤的地方剪开,再贴合上她的脸,抚平每一处边边角角。
“当时害怕吗?”
“……怕。”
“不怕。”
柏青岩吻她藏在面膜纸下的嘴唇,毫无意外,尝到营养水的味道,清苦,而后,有一丝明显的回甜。
“好了。”
他退开,解锁手机,定时十五分钟。
点开音乐app,挑一首收藏夹里为数不多的中文歌。
《春暖花开去见你》。
就算这世界/砰砰砰砰/丢下我也丢下你
伴着歌声,他告诉千诗,“单曲循环四遍……面膜纸就能拿掉了。”
前、后句的中间,出现一个微妙的停顿。
千诗认真地听着,跟着他呼吸一滞,突然,笑得脸抽抽,“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原来只是拿掉面膜纸!”
柏青岩的脸悬停在她上方,欲言又止。
手机里的歌声继续。
我要想你三百遍/狂风暴雨都停歇/如果我们撑得到那天/就不顾一切去爱这新世界
……
唱到第四遍。
计时铃声响起。
柏青岩关闭铃声,拿掉她脸上的面膜,“明天咱们先不回深市,想带你去个好地方。”
千诗张了张嘴,“……民政局吗?”
“不是。”
关于结婚,柏青岩今天已重新考虑清楚。
如果这件事令她如此难受,只他一人期待,一人强求,便偏离了幸福的定义。
而他的话又勾起千诗的好奇,“男朋友,我们去哪儿啊?”
她总是这样善良。
遭受昨天的伤害,她还愿意给予他这个身份,由心地认同他是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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