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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都没有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程一浔走近,铃铛问。
他们本来说好的是在忘川河。
“祝黎说的。”程一浔一双眼睛掩在额发后,显得有些阴沉,朝周霜弋淡声道:“你好。”
“你好。”没互相道名字,周霜弋单手抱花向铃铛指了下身后的木亭。
他去到亭中坐下,把说话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铃铛目光从低头整理花枝上周霜弋身上收回,抬眼对着程一浔笑笑:“走走吧。”
铃铛跟程一浔有段时间没见了,只偶尔在通讯石上聊上两句。
可能是因为梦境的原因,程一浔想起的记忆越来越多,他变得愈发沉默寡言,喜怒不形于色。
即使那次在周霜弋家说开了,之后程一浔关于自己生前的事依旧不会多谈,铃铛也觉得他们之间的隔阂渐渐大了。
上次出老人梦境相别后,程一浔主动约她见面,果然是为了问周霜弋和摄梦师的事。
司命殿周围树林像一堵厚重的墙,底下绿草发出微弱的亮光,土地铺成银河。
“所以你们现在在一起找前世的记忆。”程一浔停了步子,忽然转头看铃铛:“你会投胎吗?”
铃铛只跟他简单说了自己在攒功德的事,关于前世想起的那些,她相应的没有提。
乍然听见他问这个,铃铛有些意外:“怎么了?”
“从前我们在转生门看过很多投胎的鬼,你应该知道投胎必须要忘记前尘。”程一浔知道她能明白,没有继续多说,眉头轻蹙问道:“有意义吗?”
反正最后都会忘记,现在费劲去寻找前世的记忆还有意义吗?
铃铛被问住了,愣愣地看着他,眼睛缓缓一眨。
良久,她咽了咽口水,松了那口憋着的气,轻声反问:“那你现在因为那些前尘往事变成这样,有意义吗?”
鬼攒够了功德,到了时候都要去投胎的,如果他们做的所有事都没有意义,为什么不干脆去忘川河把眼泪流干,什么都不要管。
铃铛身后是一颗死树,树皮粗糙坚硬,她的指尖紧紧扣在上面,磨得有些疼。
程一浔走了,那个问题他只字未答,铃铛独自返回去找周霜弋,觉得他实在太双标了。
从树林到司命殿前只有一小段路,铃铛走了很久,她一点也不赞同程一浔的看法,却不可避免地被影响了。
木亭里周霜弋垂头坐在石凳上,身边是插得整齐漂亮的桃花,余光看见铃铛的身影,转头望过来时,习惯性冷着的脸上扯出一抹笑。
“说了什么?心情这么不好。”她刚踏进亭子,周霜弋拿起花起身,状似不经意问道。
铃铛诧异:“怎么看出来?”
周霜弋眼神扫过来说:“写在脸上了。”
“回去说吧。”铃铛抿了下唇,从他怀里分了一半花枝。
“嗯。”
两道身影走远,隐约能看见铃铛使坏似的扯了一朵花别在周霜弋耳朵上,等她的笑声散了,亭中两只鬼终于显现。
赫然是司命和方才在树林中就走了的程一浔。
“你走吧,我这里还是没有你想看的。”安芸的表情冷下来,说话间丝毫没有跟其他人鬼相处时的热情和善。
程一浔没有在意:“他们在里面找到了什么?”
“这就更没必要告诉你了。”安芸的视线在他手臂上那根锁魂链上落了一瞬,似乎是嫌弃,转身消失在原地。
身后偌大的司命点显性一秒,大门砰的一声紧闭。
程一浔呼出口气,拖着沉重的铁链过木桥。
司命在地府里名声很好,都说她为人和气热心,可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次见她,想查看自己的命簿时,她就是一副对他厌恶至极的样子。
不仅仅是她,连那个给铃铛提供官职的摄梦师也是。
程一浔眯起眼睛,虚空中一道绿色的传音符直冲门面,被他一把伸手抓住。
“赶紧死过来工作。”祝黎语气悠悠,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程一浔犹豫片刻,还是认命地拿出了传送符。
自一个月多前从周霜弋家回来到现在,他只工作过一天,刚好在老人梦中遇见了铃铛。
梦境里母亲去世后,生活似乎一天比一天压抑,妹妹已经不会开口说话了,所有的一切都在给他一种直觉,好像有什么他接受不了的事要发生了。
有什么会比母亲去世的事还要糟糕,程一浔不敢去想,也不敢接受那些记忆。
他选择逃避,不工作不去攒功德,就不会做前世的梦了。
*
原以为怀里的花到了人间就会化成一堆香灰,没想到回来还开得娇艳,跟人间的桃花别无二致,只不过现在不是春天。
花枝堆在小木茶几上,铃铛讲完和程一浔说的那些话,周霜弋把耳朵上的那朵取下来。
“你……”
“你觉得有意义吗?”他问。
周霜弋指尖夹着那朵花转了一圈,还是没问她要多久后去转生。
铃铛手搭在小桌上:“当然有意义了,证明我活过这个意义难道不大吗?”
她在司命殿前的那点怀疑已经烟消云散,如果记忆没有意义,那投胎转生又有什么意义,身为人活着难道不是为了经历,为了记得那些经历吗?
“嗯。”周霜弋笑了笑,悄然放开了紧攥的手。
铃铛说:“不知道这些花能留多久。”
花现在没化灰大概是有司命的灵气维持,等灵气散去就得扔了。
家里没有多余的花瓶,周霜弋找了个透明的玻璃杯,把桃花全部放了进去,摆在书桌角落。
“等明年春天就能看见真的桃花了,桃树在水安很常见,我们小区楼下就种了一棵。”周霜弋说,他刚好站在窗边,朝下面望了眼。
铃铛飘过去,视线范围内找了一圈,下面大多是高大的老榕树,现在是傍晚,树枝叶片抢去了大把金光,只给地上漏下一点。
“在哪里?”她转头问。
周霜弋给她指了一下,铃铛把他挤开,从他的角度看去,斜对面有个支摊的小卖部,摊子边种着棵矮树,或许是跟榕树比起来显得矮。
“就这一棵。”周霜弋说,“如果想看司命殿那种桃景我们明年可以上山。”
“好。”铃铛还在看楼下,忽然手戳在窗户玻璃上,点了点小卖部的位置,“就是在这里。”
“那里怎么了?”周霜弋不明所以看去。
铃铛幽幽道:“我被你气哭了。”
周霜弋眉毛一挑:“?”
来给卢见秋送梦那天,铃铛以为自己在这栋房里困死了,结果周霜弋下楼,她跟在他身后出去。
安全走到楼下,没有被拖回去,她想着赶紧回地府的家好好缓缓。
周霜弋把手里拎着的垃圾袋丢进垃圾桶,晃晃悠悠地往对面小商铺走,发丝被最后一点天光照得毛茸茸的。
铃铛用眼神他后脑勺上扎了几下,收敛心绪,在芥子袋掏出珍贵的传送符。
符纸还未燃尽,熟悉的力量又抓住了她,铃铛眼睁睁看见自己被拖到了周霜弋身边。
他背对着她,手里握着挑好的冰棍,哗啦一下关上冰柜的门。
当时周霜弋就靠在那颗桃树上跟小卖部的老板聊天,铃铛怎么都离不开飘不走,见他嬉皮笑脸,硬生生被气哭了。
“……”她说完,周霜弋愣了半天,很不厚道地笑了一声。
原来那时候是她在旁边,怪不得他咬一口冰棍还听见了断断续续的哭声,以为是自己幻听。
“对不起。”他说。
被困在他身边那么多天,一切都是陌生的未知的,还没有人可以讲话,她应该是很慌的。
铃铛洒脱摆手,大度道:“没事,又不是你害的。”
不过这个绑住他们的力量到底是什么,他们还没有弄清,一切的开始都是因为这股力量,诱发他们寻找记忆,说不清是好是坏。
周霜弋说:“会知道的。”
*
晚上到点收梦,摄梦师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走路都是铃铛在扶着,她总觉得奇怪,摄梦师却说这是投胎前的正常现象。
铃铛不放心去问了程一浔和祝黎,前者说不清楚,后者只会贱兮兮地说:“你猜?”
“好了,再怎么样都是这一段时间的事了。”摄梦师安抚她说。
她行动不便,每晚都陪他们收几个梦就被铃铛叫回去休息,他们自己去工作。
“我们现在已经学会独立行走了。”铃铛最近学了个新词。
化梦池边,她问摄梦师:“您什么时候去转生门?”
跟摄梦师相处的这段时间是她第一次体会到长辈的关心,虽然有些不舍,却还是为她的新生感到开心。
摄梦师攒了那么多功德,下辈子应该可以过得很好。
“还有一个多礼拜吧。”摄梦师艰难抬手,搭在她抱着自己胳膊的手背上。
收梦途中没有太多休息时间,铃铛和摄梦师聊着天,周霜弋站在一边看着一个个梦球坠落,没有插话。
如果他对她们关系的猜想是真的,摄梦师能陪铃铛的日子不多,她们更需要相处时间,一点点都格外珍贵。
“我们走了。”摄梦师已经交接工作,需要的符箓也都给铃铛了,提醒收梦的符纸在她腰间一亮。
点燃传送符前,铃铛问:“明天我能去您家找您吗?”
她眼睛很亮,什么情绪都清晰写在里面,摄梦师一顿,点头:“来吧。”
铃铛嘴角扬起:“好哦。”
每次工作完都是倒头就睡,能一觉睡到近中午。
第二天还在梦境沉溺,周霜弋和铃铛是被巨大的震颤声和摩擦声吵醒的。
眼睛还没睁开,后槽牙就猛地咬紧,是那扇绿铁门的声音,哐当哐当,太阳穴都跟着跳。
铃铛迷迷糊糊从沙发上飘起来,抬手要揉眼睛,就见周霜弋翻身下床,拖鞋都没穿就跑了出去。
她的头发都被带过的风吹起,铃铛一头雾水跟着出去。
“见秋姨,你们……要换门吗?”
周霜弋赤脚站在地板上,前面是拆下来的铁门,锈迹斑斑,被换门师傅抱着放靠在外面墙上,一扇新门从楼梯上搬进来,刷了漂亮的漆。
“霜霜起床了?”卢见秋从厨房里出来,手上端着一盘水果。
“嗯。”
铃铛看见周霜弋喉结滚了滚,他的声音似乎不稳:“怎么突然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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