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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没人规定,恨一刻不能停。”
车外的雨停了变小,姜雁冷笑一声,风将少女半干的头发侵湿,鼻尖冷得通红。
她将那晚陈喣的话,
还给他。
“怎么呢?陈大少爷如果想要赵绮丽的把柄可以直接说,没必要自甘堕落当上心灵导师,再顺手当了偷离婚证的贼。”
刚刚电话里赵绮丽的声音很大,陈喣知道京市的事解决了,他唇微动,却在衡量怎么开口。
姜民生和赵绮丽离婚证是他重击陈国强最有利的把柄,他不否认。
“直接要,你会给我吗?”
他望向少女,姜雁穿得单薄,衣服贴在身上,脊背绷成一根弦,固执到不肯曲折。
“不会。”冷吹得她嘴唇发白,用那双多了怒意的眼盯着陈喣。
她或是冷漠、或是衡量利弊、或是讽刺、或是诱哄,没有哪次情绪带了怒意,陈喣对这种陌生的反馈不适,想到了姜雁曾经立下的“界限”。
记忆的反馈。
让他警惕,隐隐多了些退缩。
退缩什么?
越界的结果:姜雁的冷漠、无视、划清界限,
他会害怕吗?
他有什么可害怕的……
她继续说:“陈喣,我们之间还没有熟到可以交换把柄的地步,我耍你、我玩你、我骗你那都是你心甘情愿,京市的天之骄子……”
姜雁冷笑一声。
摸上他的脸庞,轻柔缓慢。
陈喣站在原地,嗅到姜雁身上淡淡福尔马林消毒水味,像是被这触碰和气息蛊惑,脸颊寻着那温度贴上去、寻上去,是本能的依赖,也是他情绪的迷离。
他在做什么!?
姜雁微顿。
陈喣细微、出乎意料的反应。
比起震惊,是胸口隐约翻涌而起的恶心,少女眸底怒意骤然变得凌厉。
下一秒——
“啪!”
少女掌心温热贴合面庞,力道不小。
陈喣猛然偏过头,比起巴掌先到的是姜雁的味道……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僵在原地,脸上的指痕推迟了几秒才浮现。
他缓缓转回头,细碎的额发遮住那双晦暗的桃花眼,瞧不出喜怒,看不见情绪。
她已经收回手。
“清醒了吗?陈大少爷。”声音比空荡的冷风还要凉:“你没自尊吗?”
她上前半步,逼近他。
压着不去打量陈喣的反应,压着她无法克制的恶心,那是什么,是她的“欣喜”吗?
因为他将脸贴了上来,
像一只听话的狗,将脸贴了上来……
姜雁深吸一口气,眸底除却冰冷,还有一丝未褪去的迷茫和兴奋。
“你愿意当狗,是你的事,但别在我面前摇尾巴。”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我嫌脏,也怕被反咬一口。”
每句话都结结实实像钝刀割开陈喣的身体,他没动,碎发下那双没遮了大半的眼因为风一吹,露出眼底不见底的狰狞。
“说完了?”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却异常平静。
姜雁没答,
刚刚的那口气被她悄悄呼出。
陈喣抬手,手背的极慢得蹭过发热的脸颊,然后嘴角扯了下,甚至是有些扭曲的笑。
“你说的对,姜雁。”
“我心甘情愿被你耍、被你当枪使、被你威胁着当狗。”
他停了停,眸底的那点阴阴的扭曲感更甚:“离婚证是我偷拍的,把柄是我送给赵绮丽的礼物……”他朝前迈了一步,距离拉近,天气冷,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白气。
“这样不好吗?”眼底有疑惑,陈喣甚至问出天真的一句:“我们报复了赵绮丽不好吗?”
于他是这样,于她也是。
他们本来是需要用“痛快”的仇恨来支撑活着的人,他们本来就是一类人!
姜雁呼吸一滞,恰恰就是因为这样才令她恶心,因为为陈喣的行为而兴奋,因为她被他说中了!
可怒意是什么?
“不好。”她立刻反驳,退一步拉开距离。
扬起下巴,眼神里是掩饰的轻蔑和冰凉:“你以为在帮我?不过是借我的手,借我爸对赵绮丽的威胁报你自己私仇。”
她好像知道了,怒意是。
陈喣“背叛”了她。
是的,他出现在鞋店的那晚……几乎让她欣喜,让她兴奋,让她忘记跟陈喣的敌对,让她卸掉了防备。
而这一点点信任被他利用。
“省省吧。”姜雁嗤笑一声,很快清醒,扫过陈喣那张令她兴奋的脸,以及脸上未消失的指痕,压着情绪:“装这么像。”
“想当狗?连主人都分不清,滚回京市陈家去当,你的‘心甘情愿’在我这一文不值。”
姜雁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都精准揭开他试图用‘共同复仇’来合理化自己行为的借口。
他愤怒吗?
当然。
陈喣几乎是这瞬间想抓住姜雁,撕碎她那张冰凉的外皮,看看心脏的温度,是不是像她的话一样凉薄。
这里离市区已经不远。
她的转身就要走。
“姜雁。”
陈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高,却带着她没听过的近乎干涩的哑。
她脚步没停。
“姜雁。”他又喊了一声,这次清晰许多,却很艰难,每个字都从喉咙挤出来:“……别对我这样。”
不是质问、命令,甚至与哀求无关。
是一种接近示弱的笨拙。
野犬在自我约束收拢利齿,匍匐地面不敢露出柔软,不会靠近,只是用一种接近呜咽的示弱。
姜雁蜷了蜷掌心。
不能停下。
不能回头。
她告诉自己,她决绝的告诉自己。
陈喣的“示弱”,比他的利齿更难缠,更危险,更容易让她陷入“被侵犯”的边界。
绝对不能。
——
姜民生的手术时间很快定了确切时间,下周三,做完之后观察几天没问题的话姜雁该回学校跟高三复习的课程。
生活又恢复平常。
姜雁拉黑了赵绮丽的电话,顺便留了一条短信,至此他们父女就跟那个女人再没关系。
离婚的事成了父女俩藏在心底保护对方的秘密,再没提及,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直到手术前一天,邻居们再次到病房。
“雁娃哦,快来休息哈嘛,你个小姑娘跑上跑下勒,比上次看着瘦了好多。”
姜雁提了温瓶,打开一次性塑料杯子一一摆好泡茶,身后几个邻居开始唠起磕,快到年底家家户户谈论起合钱办年猪宴,按照镇中这几家轮着来,今年应该轮到梁家。
谁知道前两天,梁家老头脑梗中风进了医院,这些事落到梁大头上,结果梁大前两天说梁安琪离家出走找不到了也跟着出门去找,梁家老二忙着照顾它爹,这年猪宴席先推给下一家去办。
几个人聊起来,连连感叹。
“梁老二也是个不孝的,梁老头中风之后就搬回镇上卫生所住去了,几天都不去看一次,就个瘸了腿的梁老太去照顾。”
姜雁端着茶水过来,这几个人话头顺着姜民生一转:“还是你家雁娃又乖又聪明,不想那个梁安琪嘛,小时候看起乖得很咯,长大了提着行李就跑了,等她家老者(爸爸)天天去追。”
姜民生不喜欢议论别人家的事,没附和只是老实笑笑。
旁边有接话的:“哎,说起这娃儿也是可怜,不是阿年她妈赌钱的事咋个有后面梁大这父女可怜事。”
姜雁放下茶。
不经意顺口问了句:“梁安琪是多久消失的?”
接了茶的邻居想了下。
“昨天嘛,就是前天我才在车站看见梁大大包小包背起东西说要来安城。”
前天……
距离她从梁安琪租的房子离开已经过了快一周,梁大才离开去找。
“雁娃,你一会跟几个叔叔姨妈回家拿点东西。”姜民生打断了姜雁思绪。
手术前夕是需要回家整理些衣服、证件、医保,姜雁点头。
走之前,姜民生又拉住姜雁嘱咐:“回去之前你从我存折取点钱送取梁爷爷家。”
姜父一直良善,这次除了回家办理证件,主要也是想姜雁回家去看看中风的老人。
姜雁点头应下。
捏着姜民生的存折,里面不过三四万,他自己术后修复住院的钱都未定,还想着去管别人家的事。
这次手术费的钱,姜雁骗他是跟钟叔借的,姜民生才心安,姜雁有时候在想,如果父亲知道自己已经这么困难,还会接济别人?还会这么轻而易举让赵绮丽一文不付就离开吗?
答案当然是,依旧。
正是因为姜民生的善良,姜雁才会变成一个坏不到彻底,好又不够利他的性格。
“雁娃,没事,爸爸有钱。”
姜民生常说的就是这么一句话,姜雁才有了多余的底气。
说到底,什么钱,无非是“被爱”成长下的“兜底”,姜雁的每次选择才会格外小心翼翼,在成长的年纪,不成熟做着人生重要阶段的决定。
而每个决定都改变着她成长轨迹。
十岁那年,她做了个改变别人人生的决定,至此,她依旧重复做同样的梦。
“雁娃!雁娃!你看姨妈,你看姨妈手里有糖,有糖,你帮姨妈一个小忙,姨妈把糖给你吃。”
梁安琪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
人人都说她是水性杨花、滥赌、甚至有人说梁安琪不像梁大。
但姜雁眼里,梁母不太一样。
她长了一张漂亮的脸,干活的时候利落,做的肉包子好吃,说话眼睛会弯起来,像电视里的仙女。
这样的女人满身是血抓住了十岁的姜雁,捏了一把腥味的大白兔奶糖,只是不停回头看:“你一会就说我走了那边!”
她强行把糖塞给她手里,烂掉的嘴巴咧出一个丑陋的笑。
再然后就从另一边小路上了山。
背影踉踉跄跄,寒冬的天气,穿了一件单薄的秋衣,撕烂了衣角掉在腰上。
“雁娃!看见梁姨妈没得?”
气势汹汹的有梁二、梁大、镇子上身体强壮的男人。
姜雁拿着梁母的沾满血腥的“报酬”。
指了指反方向。
就这样。
过了好几天梁母消失了。
等再传来消失时,是梁母的葬礼。
她们说她欠了赌债,逃到山上,太冷失足摔死了。
梁安琪站在破旧的灵堂的,往日精致干净的小女孩,邋邋遢遢,穿着破洞的粉色棉衣哭得撕心裂肺。
而在那一天后,姜雁失去了十岁前最好的朋友,梁安琪。
沾满血的大白兔奶糖放在阳台,直到干瘪被她埋到那条漂亮斗鱼旁边,埋完之后,姜雁时常能嗅到手里的血腥味。
后来的每晚,每一晚。
姜父觉得她是反“冲”,请了寨子里的阿妈,又带她悄悄去拜了山里的禁神,生活才回复平静。
只不过不是味道消失,
而是她装作“好转”。
每次梦见,姜雁都会去后画面埋一颗新的“大白兔奶糖”,时间一长那块被野狗刨坑的土再种不了花花草草,彻底荒废成了姜雁的“道场”。
“雁娃,你就说是那边!”
她咧着嘴笑,笑得很悲伤,不知道是在难过,还是在恐惧。
——睁眼!
姜雁看着头顶不停旋转的秒针。
03:30
凌晨了。
她抚过额前被汗浸湿的碎发,眼尾凉凉的滑落,顺着手背一起抹去。
镇子的夜晚安静,坐在房间几乎能听见街中吃烧烤喝酒吵架声音,她起身,走到桌子前,拉开抽屉。
一颗大白兔奶糖。
姜家后院到了冬天更光秃秃,姜雁披了件外套,风将头脑吹醒,刚浸湿全身的汗被吹透。
她转身去找铲子。
停下了脚步。
隔壁别墅,亮着灯。
寂静的半夜几声犬吠,鼻尖的血腥味从未散去,姜雁拿了铲子,突然蹲下疯狂挖着泥地!
越挖越深。
越挖越光。
没了什么都没有,可血腥味依旧很浓郁,就在周围,她将捏着那颗糖,一直挖,一直不停挖……
铲子突然顿住!
她挖到了一具骨头,一具小狗的骨头。
姜雁停下。
她起身,松开铲子,就在铲子“啪嗒”掉地的瞬间。
她踩过姜家的围栏,赤足翻过去。
别墅湿润的草地,房子里冰凉的大理石地板,姜雁越走越快,血腥味缠在周围,她跑得风吹起耳边碎发!
陈喣睡眠很轻。
他睁眼之间。
她站在门口。
光着脚,泥沾了一身,朝他伸开手。
掌心躺了一颗捏得变形的糖。
“陈喣,把它吃了。”
她声音很轻,带着梦呓般的飘忽,手又朝前递了递:“吃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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