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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相折磨
从小就有不少人说过,说裴暄这个人脖子硬,好像一辈子也学不会低头,就算是儿时有时因为顽皮而犯错,面对长辈的教导的时候都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
哪怕他知道错在自己,也一定要从犄角旮旯里揪出来一点对自己有利的地方,然后就站在道德高地。
但是现在他在面对池灿宁的眼泪的时候,之前的那些骄傲和骨气瞬间溃败成军。
其实裴暄也在纳闷,明明他和那个老头认识才不超过半个月,在漫长的人生中也算的上是萍水相逢,怎么就能为了这么一个算不上熟悉的人流这么多眼泪。
裴暄抬起手来,从上到下抚摸着池灿宁的后背。
次日清晨,宋元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来到池灿宁的家里,他们约好了今天九点在池灿宁家里汇合,并且他还从池灿宁口中得知了裴暄今天工作很忙,一大早就会去公司。
众所周知,去朋友家里开心玩耍的时候,朋友的家长如果不在家,那将是天堂。
宋元迫不及待地抬手摁门铃,大门一开,裴暄一张冷峻帅脸出现在眼前。
“额……”
宋元抬手挠挠后脑勺,尴尬道:“裴总你好,我找池灿宁。”
“他还没醒。”
“哦,好的。”宋元转身就要走,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和他在一个空间里就战战兢兢的,可能这就是大佬的威压吧。
他现在最好去楼下的奶茶店里坐一会儿,等人睡醒了再说。
“进来坐。”这声音不像是请人进来做客,反而更像是吩咐,宋元瞬间幻视上学的时候被老师请到办公室里的样子。
但是他也不好意思拒绝,一回头发现门口已经空了,门被半开着为他留门。
他偷偷摸摸地凑近,打开门探了一个脑袋进去,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屋内的环境。
宋元“哇”了一声,转过身去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就看见从厨房出来一个四五十岁的阿姨。
“您就是宋元吧,小池先生的同学?”
“是的阿姨。”
“啊,我是这家的保姆,你可以叫我芳嫂。”芳嫂走到玄关去拿了一双拖鞋放在他的脚边,“您先请坐一会儿吧,小池现在还没醒,不过估计也快了。”
宋元懵懵懂懂地坐下,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眼神却不老实,东看西看,就看见芳嫂端着一个大托盘来了,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摆放好水果点心,他这叫一个受宠若惊,芳嫂放一盘他说一句“谢谢”,放一盘他说一句“谢谢”,到了最后芳嫂放盘子的时候他甚至伸出手来扶着芳嫂的胳膊。
芳嫂当时就绷不住笑了,简直和她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池灿宁的样子一模一样!
“不要紧张,请慢用。”
宋元也不好意思吃,双手局促不安地摩挲着自己的膝盖,等池灿宁醒来的这段时间特别漫长。
实际上只过去了十分钟而已,二楼的门被人打开,池灿宁晃晃悠悠地出现在楼梯口。
他看上去有点可怜,头发乱糟糟的,脸色白得吓人,眼皮又红又肿活像两个大核桃,深绿色的睡衣都歪歪斜斜地挂在身上,露出一小片洁白的胸膛,袖子更是一长一短。
不知道他昨天晚上经历了什么,怎么第二天就萎靡不振成这个样子。
宋元刚想出声打招呼,就看见池灿宁站在楼梯口脚下一空,身子一歪,他吓得“哎!”了一声,紧接着就看见一只大手直接把人捞回去,而险些摔下楼梯的人对于刚刚发生的危机浑然不知。
“小心点儿!”听裴暄的声音好像是被吓得气儿还没喘匀,而池灿宁心大得要命,只是说了两句“没事没事”,然后又晃晃悠悠地下楼了。
宋元看见裴暄一直站在楼梯口看着,等人安安稳稳走到沙发旁边了才转身进了书房。
“你怎么了?”宋元凑近了问,“你怎么这个样子?”
“咱们今天不能去大爷家了。”池灿宁抬手揉揉眼睛,芳嫂送来了冰袋,他说了一句“谢谢”,最后仰头靠在沙发上冰敷眼睛。
“为什么啊?”
池灿宁深呼吸一口气,他说:“裴暄昨天晚上和我讲,大爷去世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
“我做手术那天,他出院回家喝了农药。”
“为啥啊?”
“没钱治病。”
冰袋下面又渗出来水渍,顺着池灿宁的脸颊脖颈流下,最后钻到了衣服里。
“裴暄早就知道,但是他瞒着我,他说不想因为这件事情刺激我。”池灿宁说,“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但是我还是有点过不去……”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我觉得他总觉得我脆弱得要命,好像一点挫折就能打倒我。”他说话还是有一些瓮声瓮气的,“你没觉得吗?我觉得这样不对,我应该自己去面对,他不能替我做决定。”
“啊,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我觉得可能是因为……”宋元觉得那句话有一点难以启齿,“可能是他太喜欢你了吧。”
“什么?”
“我说,可能是因为他太喜欢你了。”宋元说,“我承认我确实是对有钱人,尤其是像裴暄那种有钱人有偏见,他们自私、冷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是我看这几天裴暄对你……无微不至。”
池灿宁沉默了,垂着眸子安静地听宋元讲话。
“所以说我觉得他真的挺喜欢你的,你感觉到了吗?可能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才会保护欲过剩吧。”
宋元站起身来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礼品袋子拎了过来:“原本打算今天去送给老爷子来着,现在看来是送不出去了。”
“你带回家给叔叔阿姨吧。”池灿宁昨晚上哭得太久,现在眉心一抽一抽地疼,芳嫂准备了三个人的早餐,邀请他们快点用餐。
池灿宁拽着宋元一起吃饭,刚坐下就看见裴暄换好了西装步履匆匆地从楼上走下来。
“我要回去开个会,你自己在家里待着。”裴暄凑了过来在池灿宁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要是想出门散步,让司机开车送你们。”
池灿宁举着吃了一半的煮鸡蛋嘱咐:“吃早饭……”
裴暄一低头将他手里的鸡蛋叼走,转身离开了。
宋元捏着勺子,搅和着碗里的小馄饨,看着裴暄的背影半晌无言:“……”
“池灿宁……”
“怎么了?”
“你以后能不能让我尽量回避一下裴总,我快吃饱了。”
池灿宁还没听懂,抻着脑袋看他碗里:“你这不是还没吃几口吗……”
“狗粮吃饱了!”
在沪城连江面都没上冻的季节,滨城已经开始下起鹅毛大雪了,一到了冬天,天黑得就特别早。
陈建六点半准时到家,妻子已经准备好了热腾腾的晚餐,排骨汤在还在炉子上温着,咕噜咕噜冒泡,整个房间被热汽侵占。
“回来了。”张丽扶着腰将酒盅倒满,“今天生意怎么样?”
“还成。”陈建应付了几句,“雪天路滑,过两天要换雪地胎了。”
“嗯。”
张丽站在餐桌旁,垂着脑袋给丈夫盛汤,几缕刘海从额前垂下粘在一起,见他开始动筷子这才坐下来。
“我想着,年前去医院把腰椎手术做了。”
夹着花生米的筷子一顿,随后陈建犹豫的声音响起来:“腰椎手术……那玩意儿非得做吗?”
“不做是挺疼的。”
陈建将花生米扔进嘴里,随后又抿了一口白酒:“可是家里没那么多钱。”
“灿灿他前两天给我寄了点钱,够做手术用。”
陈建狭窄的三角眼眯起,抬起酒杯的同时眼中精光闪烁:“他不是还上学呢吗,哪来那么多钱?”
提起来这件事,张丽面色一红,嘴唇嗫嚅着嘟囔:“我怎么知道……他用的什么法子。”
“咱们家没有钱你也知道。”陈建说,“小业过两年不也得上大学了,到时候又需要一笔钱,留着给他上大学用吧。”
“可是我这个腰……”张丽想起自己之前去看医生的时候医生嘱咐的话,好像真的很严重,“要是不做手术,万一瘫痪了不也是很麻烦。”
陈建把话题岔了过去:“池灿宁他今年过年回家吗?”
“他说他回。”
“那就让他照顾你吧,他不是有钱吗,正好还能给你出手术费。”
张丽张着嘴巴“啊”了一声,不过也没说什么,好像是默认了他说的话。
“不过他一个学生怎么能那这么多钱,他在外面干了什么活这么挣钱?”陈建不知道是想起来什么事,突然笑了,露出一口黄牙,“啊,我知道了,他不会被富婆包养了吧,他亲爸不就是被富婆包养的小白脸,还真是随根哈哈……”
张丽眼眶发红,垂着脑袋也不说话。
“你也别怪我,咱们家养两个孩子已经很吃力了,把他养这么大我也花了不少钱……”
“可是灿灿从小都没怎么用咱们养。”
“你说什么?”
“我说灿灿从小就没怎么用咱们养。”张丽鼓起勇气,直视着她的丈夫,“他上中学的时候自己打工攒钱赚零花,上了大学之后我都没有给他交过学费,你不要总觉得你为我们娘俩付出过……”
“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打断了张丽的话。
“怎么着?我没花钱养他?那他长这么大是气儿充的是吗?”陈建拍着桌子,因为太过于激动食物残渣从嘴里往外喷,“踏马的说他两句怎么了,不是被别人包养了哪来的那么多的钱?”
“可是那钱是他拿出来给我做手术的!”张丽的侧脸红肿,她捂着脸质问,“陈建,做人也要讲良心,我这么多年为你们家做牛做马欠过你们什么?怎么我要做个手术你跟我算计这个?”
“就凭我们老陈家这么多年给你养大一个孩子!”陈建冲着她的脸“呸!”了一声,“要不是我们家心善,你以为你一个离婚带孩子的能找到什么好下家?”
“可是当初是你说过一定会对我们娘俩好的!”
提起来这件事陈建就想笑:“是啊,但是现在不是有新儿子了吗?你算算自从小业出生了以后你对池灿宁又过几个好脸色?”
张丽的话瞬间被人噎回去,她捂着自己红肿的脸,面色苍白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也知道你这么多年亏待他了,他十岁开始住校,一个月一百块钱伙食费,上了中学以后你也没给他涨过,你知道他那点钱吃不饱,但是你故意不给他。”陈建指着她的鼻子说,“他是你的儿子,但是你也怨恨他,你想看这他难受的样子,那样你会痛快。”
“就像我刚才说他被包养了,你没反驳,你这次去沪城看到了什么吧。”陈建笑出一脸褶子,像是在嘲讽他,“但是就算是那样你也要花他的钱,你宁愿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你承认吧,张丽,你儿子现在都快恨死你了,但他也没办法,因为你是她亲妈,他差点被他亲爸抱起来摔死的时候是你冲出来救了他,所以他一直惦记着你这点儿好。”
陈建指着她的鼻子,句句话都在戳张丽的心窝:“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能纠缠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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