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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罪
却见万连碧一动不动,王生欢上前想去拽他,他才翻转了手腕,没想到鞭子不是朝着温闲许去的,而是把王生欢的两只手绑到了一处。
王生欢这回可吃到了这鞭子的苦头,细细的麻绳像勒入了她的肉中,盐水又让伤口的疼痛不断放大。
她虽然看不见背在后面的双手,火辣辣的疼痛却提醒着她双手的惨状。
王生欢疼得面目扭曲,瞪着万连碧:“放肆,竟敢伤我,你要造反不成?”
万连碧没理会她的诘问,只说道:“冬青姑娘下葬当日我也在场,丧葬之事皆由孙嬷嬷一手操办,二少爷全程都没有露面,要把罪名都安在二少爷头上,也太过分了些。”
因万连碧平日沉默寡言,万连碧恢复神智之后依旧保持着埋头干活的态度,再加上其他人平时对他只呼来喝去,一连半个月都没有发现异样。
此时他说话条理清晰、掷地有声,他以前风光时的压迫扑面而来,仿佛因痴傻而封存的十年消失了一般。一时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你……你……”王生欢一时被他镇住,没想到万连碧也在场,难道她的计划又要功亏一篑了?
王生欢恨得牙痒痒:可恶的薛槐安,上次泼阳儿水时是李仙洲,现在是万连碧,为什么老有人在帮着他!
她心中越想越委屈:“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救我!”
旁边人才如梦初醒,纷纷冲上来阻拦万连碧,万连碧把鞭子一甩,与十几个人打作一团。鞭尾缠到一个棵树上,把王生欢与树捆在了一起。
“快……快给解开!”
无人再顾得上温闲许、陈杳他们,但两人双手已经被用绳子捆住,挣脱不得。正准备找个地方磨断之时,绳子忽然被劈开,温闲许抬眼一看,竟然是许多日不见的岁昭。
温闲许惊喜道:“你怎么回来了?”
岁昭避开了陈杳炽热的目光:“少爷说怕你们有危险,叫我先回来看看。”
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三人立马加入战局。他们身手不凡,万连碧的武功更是炉火纯青,场面顿时出现了一边倒的局面。
温闲许打架时带着一股蔫坏的劲,她早已看出来其他人都是受王生欢胁迫,故意把人往捆住王生欢的树引,时不时假装出招偏了打王生欢几下,令她叫苦连连。
一时间,轩中顿时像炸了锅一般,喧嚣一片,把小厮通传的“老爷来了”湮没在人群中。
当薛懿接着在衙门录完证词薛槐安一道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混乱的景象——十米见方的小院被人挤得水泄不通,自己的妻子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指着即将上任的锦衣同知破口大骂。
“你们……”薛懿刚吐出前半句话,就差点被一个下人一拳打中,杀昏了头的下人误以为他是敌人,直到被踹飞了出去,才看清面前的人。
他吓得说不出活来,膝行到薛懿身边:“老、老爷!小的有眼无珠……请饶小的一命!”
他的话唤醒了其他人的神志,大家顿时停止了打斗,王生欢见到薛懿,顿时像找到了主心骨:“老爷,万连碧这厮今日不知怎么了,不仅对我出言不逊,还打伤我!老爷你要为我主持公道啊!”
薛懿果然见王生欢身上有青青紫紫的淤痕,他叹了口气,万连碧今日身份不同以往,非他可以像以前一样教训了:“万兄,恢复了神志怎么不和我说?皇上欣喜万分,特命你恢复之前的指挥同知职位,往后咱们又是同僚了。”
大家怎么也想不到场面会发展成这样,刚刚对万连碧出手的小厮们冷汗直冒:“请万大人恕罪!”
万连碧点点头,脸上不见丝毫惊讶——想来已经有人提前知会了他这件事:“之后还请薛大人多多关照,不过薛大人平时公务繁忙,应当抽点时间好好管理一下家事了。”
这句话与皇上前几天对薛懿说的话不谋而合,薛懿的脸色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万连碧如今的身份已经不再是薛府的奴仆,再留在这里便不合适了,他向薛懿告辞之后退了出去。
“看看你干的好事!”薛懿没有人问王生欢刚才混战的缘由,王生欢一向不喜欢薛槐安,之所以出现在停云轩,想来想去也不外乎那些事。
此时妻子和二儿子都在场,他也不好向哪一边发难,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薛槐安忙快步走向温闲许:“你没事吧?”
“没有。”温闲许摇头道,“你刚刚去衙门如何了?”
“公事公办而已。结果到底怎么样,还得看……”他目光转向薛懿、王生欢离开的方向,想说的内容不言而喻。
另一头,王生欢正焦急地问着薛懿:“今日阳儿不能回来吗?你我都心知肚明阳儿是被冤枉的,他不可能干这种事情,定是那可恶的……”
薛懿警告的眼神令王生欢咽下了未说完的人名,薛懿沉默地摇摇头,在没有找到真凶之前,于公于私,何鸿德都不可能把薛阳和放了:“再等等看。”
“阳儿不能出来,我去看看总行吧!他之前在家里,哪里吃过这么大的苦头?现在天气凉了,我得去给他送点衣服……”
薛懿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这小子之前过得太顺了,才会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让他在里面长长记性也好!”
“要关到找到真凶为止吗?如果一直找不到……”
薛懿被念得心烦,忽然想到了皇帝的话,王延禧的房子太大了。他望向王生欢的目光不免带上了几分古怪。
王生欢说:“我都说了,停云轩里肯定有蹊跷,他们肯定与此事脱不了干系,老爷早像我当初提议的一样,将他们全抓来审问一番,早就水落石出了。”
薛懿只道王生欢天真,如果皇上不知道此时,把丫鬟推出去顶罪了,何鸿德也说不了什么,可现在既然皇上知道了,便不是推出一个无名小卒可以草草了事的了。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方法。”
“什么?”
薛懿望着她的目光充满了怜惜:“你替他顶罪。”
“我?”王生欢大吃一惊,“薛懿!你好狠的心!我凭什么替她去顶罪,你也太忘恩负义了,若是没有我们王家,你还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兵,还能有今天?”
“何鸿德已经查到所有丫鬟都是你派人去外面寻找,再指派到停云轩的,他迟早会把你捉去询问……”
王生欢说:“那还不是你说薛槐安是纯阳八字,找高人看了,得找纯阴的女子调和,我才派人出去寻找,把人安排到停云轩了!要是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薛懿提高了音量:“若不是你的好儿子非要半夜去荒郊野岭刨坟,何至于有今日的场面?”
王生欢也不甘示弱:“薛懿!你在外面留了一个野种,还堂而皇之的带回来,我当初就不该咽下这口气,还眼巴巴地给薛槐安这贱种找人治病,我一开始就应该让它病死在外面!不然咱们家也不会招来什么蛊虫之祸!”
“现在出事了,你想把咱们娘俩抛开,我告诉你,门都没有!”她匆匆忙忙往外跑,“我……我要去找父亲,你不可能出力,他肯定有办法!”
忆及往日种种,薛懿的语气也柔软了下来,他从背后抱住了她:“……别去,皇上已经忌惮王家了。此事你去顶,我会承诺尽全力给薛阳和一个好出路,若王家出手,就给了圣上对付王家的理由。”
王生欢试图从薛懿的怀抱中挣扎出去,薛懿却死死地将她禁锢在怀中,闹腾了一上午的王生欢很快失去了力气,她转过头,像望一个陌生人一样打量着薛懿。
她忽然说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咱俩谈婚论嫁的时候吗?你问我爹会不会反对我们的婚事,我说我爹很看重你,其实是骗你的。
“当时我非要嫁你,我爹不肯,说像你这样出生微末的人,把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但架不住我傻,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天不吃不喝,我爹终于同意了。”
她眼睛流下了两行清泪:“当年你把薛槐安带回来时,我只是怪你为什么要与别人有露水情缘,却不后悔嫁给你,现在……现在我后悔了。”
这一瞬间,他们仿佛穿越了二十年的时光,她当时还在高高在上的开国元勋之女,而他是衣着寒酸的锦衣卫小吏。娇蛮的姑娘依偎在他怀中,笑着对他说:“你别担心,父亲肯定会同意咱们的婚事的!”
如今,那个曾经挚爱她的姑娘流下了两滴眼泪,说:“如果回到十年前,我真该告诉这个小姑娘,要听父亲的话,不要心软……”
王生欢虽然摞下狠话,哭了一场,第二日又来了停云轩一趟,她这次没有带任何随从,只叫薛槐安出来,对他冷冷地丢下一句:“你别得意得太早!”
她眼眶红红的,精神也有些萎靡,却不失往日贵妇人的风度,全身上下收拾得妥妥帖帖,之后决绝地离开了。
停云轩里的几人被她这句话整得莫名其妙,后来才知道她一个人去大理寺认了罪,她承认勾结外人,在薛府里偷偷养蛊,薛懿与薛阳和对此并不知情。
可王生欢也是汉人,没有驭蛊的能力,如何养蛊?巧的是,当天竟然还查出诏狱里少了一个苗女,正是之前令权贵们闻风丧胆的“绕指柔”,何鸿德再一调查,十年间,王生欢竟然偷拿薛懿令牌,与“绕指柔”勾结养蛊,还放跑了“绕指柔”。
皇帝震怒,令秋后问斩,同时责罚薛懿玩忽职守、治内不严,停了他三个月的份例,这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要知道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消息传回,温闲许当然知道这所谓的“真相”是假的,“绕指柔”温知渺已经虚弱到不能再用蛊虫,如何祸害停云轩里的丫鬟们?
而真正的凶手,雇佣叶老三的打砸丁元白店的人、指使陈杳给冬青下毒的人,以及养这吃人的蛊的人,却也像这一桩陡然结束的案件一样,再也没有提及。
这场长达一个月的故事以如此荒诞的形式落了幕,温闲许若有所思:王生欢刁难薛槐安、虐杀孙嬷嬷,罪恶多端,最后却死于一个与她完全无关的罪名。
但她很快无暇顾及这一切了,冬青的病忽然加重了——一月之期马上到了。
尽管温闲许与薛槐安出府寻找了几次,可徐漪然他们隐蔽得太好,始终找不到踪迹。
秋天到来的时候,冬青已经被蛊虫折磨成了一个骨架子,温闲许一只手就能轻易环住她的胳膊。
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终于,在一个初秋的下午,她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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