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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第二日,稀疏的炊烟随着太阳照常升起。
“出太阳了。”
富贵媳妇打开窗偷偷瞅了一眼窗外,恋恋不舍地关上。
炕上的王富贵翻了个身,看着屋顶的横梁,“出了就出了吧,太阳总不会没了。”
富贵媳妇听出了他的话外音,不禁叹了口气,“哎,也就那些仙长在的时候,安稳了一阵子,自那以后,村子就变成了这样,咱们这日子难道就真要这么过下去?”
“咱们祖祖辈辈就扎根在这儿,能怎么办?”王富贵瞥了一眼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咱们这一大家子,就是走,又能走去哪儿呢?”
“去镇上,咱们这么多儿子,个个身强体壮的,谁不是个干活的好手?咱们俩年纪大,随便找个什么事,勤快点,总不至于饿死吧?他又没明说不让咱走。”
“那屋子呢?镇上的屋子哪是咱们能买得起的?这么一大家子,总得有个住处吧。”
“那我们攒的那些,还不够?租个屋子也行啊。”富贵媳妇四处看了看,压低了声音。
“银子掉在水里,咱儿还能听个叮当响,租个屋子,一个月就得这个数。”
王富贵半撑起身子,伸出的两个手指在两人眼前用力晃动,似是也在提醒自己什么。
“什么?这个数?”
“不然呢,你以为呢?”
富贵媳妇挺直的腰板慢慢塌了下去,失魂落魄道,“那,那咱儿也不能带着斌儿在这儿等死吧,他才两岁大,那么小,那么乖,连肉都还没尝过一口呢。”
是啊,还有孙子呢。
王富贵再次躺回炕上,面朝向墙壁,想起斌儿乖巧的模样,深深地闭上了眼睛,“再等等,再等等,我再想想。”
无数类似的对话自出事起就在各家频繁出现,村里的人走的走,留的留。
留下的人心中,除了对未知生活的迷茫,无疑还藏着一分飘渺的希冀。
云起独身一人走进无崖村,经过村东时,便发现各家都门窗紧闭,寂静得如同没了人一般。
她一路前行,走进一处没上锁的院子,扫了眼往日养鸡的鸡笼,才轻轻敲门。
朱婶警惕地打开门,探出头往外看,见到是云起,先是一惊。
“仙长,您、您您……”
云起笑了笑,“朱婶,好久不见了。”
*
“当初竟是从山崖上掉了下去吗?”
“是啊,还好保住了性命。”
“可不是,当初那些仙长来时我还不敢问,原来是这么回事。”
“当初没能帮上忙,心中便一直记挂着,今日偶然经过此地,便想着来看看。”云起笑了笑,突然又看了眼门外,似是不经意般想起,“对了,村子近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怎么看大家白日里都把门窗关着?”
朱婶笑容一僵,瞥了眼低着头没说话的王深柱,呐呐道,“这几日也没啥事,许是天热了,大家都不愿意出门了。”
“是吗?”云起点了点头,在朱婶惴惴不安的神情中,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这天最近确实不好出门。
话说你们无崖村倒是难得的宝地,一进入其中就能感觉到凉意,许是靠山的缘故吧。”
“是、是啊。”
云起这话没什么大毛病,偏偏让听着的朱婶的心啊,大起大落的。
“留下她!”
朱婶坐在桌子旁,一道传音突然在她脑中响起,她低垂着的脸上闪过几分害怕,这、这是?
但她还没来得及思考,云起的话就在耳边响起,“今夜我在您家借住一晚如何?”
“不,不行。”朱婶惊得坐起了身,谁知对上了云起疑惑的眼神,“我、我的意思是……”
朱婶还不知该如何遮掩下去,传音再次响起,带着瘆人的寒意,“今晚,留下她,或者是你的小孙子。”
“还不快去收拾屋子,难得有仙长在我们家借宿,这是我们的福气。”
王深柱站起身,拍了拍朱婶的胳膊,眼底藏着警告。
朱婶松了口气,有些不敢看云起,向屋内走去,“欸,我这就去。”
王深柱和善地笑了笑,“唉,家里地方小,倒是不脏乱,当初给您收拾了屋子,您没住,她就以为仙长住不惯,她向来心直口快惯了,您别见怪。”
云起的脸上笑都没变,“没事,村长客气了。”
*
戌时三刻,天已经慢慢黑了,村子里越发安静,从外看去,连一盏灯火都看不见。
朱婶看着倒在桌上的云起,心中还有些慌乱,手比下药时还抖得厉害。
“这,这可不是普通人,是有大来路的仙长,咱们真要把人送去?”
李大勇摸着黑进门,听见的就是这话。
他先是扫了眼没说话的王深柱,才笑着看向朱婶,“婶儿,可别这么说,大家不是有苦衷谁做这事?
仙长大仁大义,不会跟咱们这些凡人计较的。”
李大勇见朱婶没搭理他,也没说什么,将云起放进大麻袋,扛着就往村西头去。
朱婶看着远去的背影,抹了抹眼角,“这叫什么事啊。”
王深柱拄着拐走到门前,叹了口气,弯下的腰微微挺直了些,“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村西头的几户人家都搬走了,就连当初因为大母猪丢了而闹矛盾的赵秀芬两口都搬到了镇上。
不过是半年多没人管,杂草长得有膝盖高了。
李大勇哼着小曲儿从屋内走出,脸上挂着轻松的笑意。
地底,李谷春正快活地忙碌着。
“加点花椒,再来点菜叶,”他用勺子搅拌着一大锅汤,不时地闻一闻,尝了一口,“得嘞,齐活儿,可惜就是缺了那小子。”
想起了那小子的手艺,嘴里的汤都不香了,也不知道他那好徒弟到底被谁逮走了,如今说不定坟头草都有他外面的高了。
他摇了摇头,继续喝了一口汤,突然,一柄剑抵在了他后胸,手中没握紧的勺子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练气后期,还是两个!
*
李谷春缩着脖子,举着手缓慢转过身,便发现屁股上还抵着一把长刀,他转身的动作立刻顿住,砰的一声瘫在了地上,闭着眼开始大喊。
“不是我,我没干什么坏事啊,道友,两位道友,饶了我吧。”
“闭嘴!”
李谷春大喊着的嘴瞬间关上,眼睛悄悄放出一条缝,便被抵在嘴上的刀尖晃了一眼,眼睛登时就张大了。
“我问你,你叫什么?”
李谷春眼睛滴溜一转,“小的,小的叫万洋兴。”
“万洋兴是吧,不想干坏事,抓人干嘛?”
“这、这,我不过是想提升提升修为吗?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李谷春尬笑着,小心地将刀尖移远了一些,若不是被两把兵器抵着,他早就跑了。
别问他一介筑基,为何这么怂。
实在是自身实力不济,又运气不好,本以为送上门来的是个炼气六层的小弟子,谁知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身边还跟了个炼气后期。
修仙界的剑修刀修,出了名的能越阶对战,刀剑无眼,可别一时不慎,把他捅个对穿才好。
云起点了点头,“看你态度还算好,先发个心魔誓,日后别再伤害任何无辜之人,我就考虑考虑放过你。”
李谷春装作惊喜的模样,内心却无比鄙夷。
放过我这个邪修?怎么可能呢?
不过,虽是这般想,内心还是存有一丝希望,这丫头不按套路出牌,难道真想放过我?
可偏偏……
他眼睛眯了眯,咽了咽口水,“这,仙长,我,我……”
慕南枝眼神一凛,刀尖往前抵了抵,“嗯?你不敢发心魔誓?”
“我,我万洋兴……”
“大声点,做贼呢?该听见的声音我们可得听到。”
李谷春闭了闭眼,大声喊了出来,“我……李谷春,在此立下心魔誓,今后不得再伤害任何无辜之人,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直到天雷声响起,两人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慕南枝还是狠狠地踢了他一脚,“真不老实!”
*
阳光再次升起时,村中人围成一圈,对跪在中间忏悔的得胜和李大勇指指点点,众人满脸唾弃,叽叽喳喳的,面上是难得的活力。
村长看了眼众人,蹒跚着步子走到中间,老泪纵横地跪了下去。
是他优柔寡断,没作为,早该将事情报上去,偏偏拖到今日人人自危的地步。
唯一能让他觉得庆幸的地方,就是听了小仙长的话,将地底还活着的人放了出来。
众人也是今日才得知了真相,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待他们叹了一口气,要扶起那年迈的村长时,却发现他匍匐在地的身子,不知何时没了呼吸。
翻过身时,他脸上带着释然的微笑。
朱婶捂着嘴靠在儿子身上,泣不成声。
站在村口的云起叹了口气,看了眼身旁的慕南枝,牵着手中的绳子,向东方走去。
慕南枝啧啧地摇头,“我还以为得多大的事儿呢,原来两三下就解决了。就李谷春这样的废物筑基,来一个我能打两个,偏偏能唬住那些凡人,一个个怕得跟什么似的。
偏偏两个胆子大的,还是心思恶毒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长生不老只是个幌子,偏生那两人还将自己爹娘、媳妇全部送给了李谷春,一点人性都没了。”
“我们有修为,出事了也不过是独身一人。而他们只是一群凡人,碰上的还是邪修,一个不慎,一家老小的命就没了。”
据老村长所说,云起意外掉入秘境后,林师姐又独自来过一次。
偏偏当时李谷春已经露过面,众人在威胁之下,不敢多说,村长也推说不知怎么回事,林师姐只知家禽之事,便将无崖村的怪异安在了胡文勇等人身上。
硬生生将希望推走了。
“都是因为这可恶的邪修!”
邪修李谷春听见这话,缩了缩身子,安静地跟在身后不敢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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