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霄万里

　　凝望着眼前眉目疏朗的青年，乐思蜀的内心满是震撼。从宇明婋的表现来看，她和这黑衣剑客一定相交匪浅，此人多半就是促使她不辞千里赶来霁州帮忙的“妙华好友”。

　　不过，对玩过游戏的乐思蜀来说，眼前这青年人还有另一重身份。她正是在游戏剧情中犯下弑师、入魔、屠戮同门等诸多伤天害理之事，在妙华宗搅起腥风血雨，最终被公输放和其它长老联手镇压的妙华叛徒，大魔头夏犹清。

　　要帮大魔头出谋划策解决麻烦，何异于与虎谋皮。乐思蜀轻轻吸了口气，却见宇明婋和那青年都将刀剑归于鞘中，宇明婋熄灭了燃烧在四周的火焰，向着自己挥了挥手，随后扬眉一笑：

　　“这位是乐思蜀乐少侠，是我新近结识的好友。”

　　乐思蜀循声仰面，正遇上两道凛冽的目光。锋芒毕露的青年剑士，游戏剧情中的魔头在她身上扫视了几个来回，轻轻勾了勾嘴角。

　　“这位是妙华宗的夏犹清，我多年来的挚友，我之前和你提到的就是她。”

　　宇明婋探手拍了拍青年人的肩膀，语气中颇见亲昵。乐思蜀心中暗暗道了句果然。她压制住自己中对游戏剧情纷杂的回忆，冲着夏犹清露出客气礼貌的微笑：

　　“夏少侠，幸会。”

　　“幸会。”

　　夏犹清随意抱了抱拳，又将斗笠戴了回去。乐思蜀看着台下围在炉鼎周围的蒙面人，正想再问些什么，却听身后草木中传来灵兽短促但激昂的吼声。

　　灵兽的吼声穿透力十足，乐思蜀带着忧虑再度看向台下的人群，只见蒙面人们依然保持着方才的动作，显然并未察觉到这声异响。

　　“多亏有她引路，我们才找得到你。”

　　宇明婋和夏犹清一起回头看向灵兽，笑着说道。

　　“找我。”

　　夏犹清挑了挑眉毛，侧首望着宇明婋：

　　“我刚刚正想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到妙华来了。我不是说有点麻烦事要处理，约你论剑大会开始之后再碰面吗？”

　　“你也说了，你‘有点麻烦事要处理’。你遇到麻烦，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呢。”

　　宇明婋双眸含笑，朗然回道。

　　“多管闲事。”

　　夏犹清嘲讽了一句，嘴角却分明翘了起来，她摸了摸趴在地的灵兽，俯首在她身边耳语了几句。灵兽望着她，过了半晌方才缓缓点了点毛茸茸的脑袋，夏犹清冲她微微颔首，随后抬手指向台下的蒙面人们。

　　“麻烦在那里。”

　　迎着宇明婋和乐思蜀探究的目光，夏犹清对台下的“麻烦们”做起了简明的叙述。

　　依夏犹清所言，在她听说炼材被邪修夺去后，便根据两名同门提供的线索一路追寻，几天前，她终于在这座古城发现了邪修的行踪。

　　“收拾几个邪修本来费不了多少功夫。”

　　夏犹清晃了晃手指，语气极为轻松。

　　“不过……”

　　她略微停顿，斗笠下眸光一闪：

　　“他们偶然谈到了一些我很感兴趣的话题，我想再听点相关的细节，就多留了他们几日。”

　　乐思蜀在一旁看着夏犹清，心中暗自感慨大魔头果然艺高胆大目中无人，剿灭一伙不知修为高低的邪修，在她说来就和喝水吃饭一样简单随意。宇明婋则上前几步，开口问道：

　　“是什么话题让我们的夏少侠暂时高抬贵手了呢？”

　　“和那批炼材有关。”

　　夏犹清引着宇明婋和乐思蜀向烽火台边缘走了几步，遥遥点了点那只绣工精致的锦囊。

　　“他们夺走这批炼材并非为了锻造神兵，而是为了炼制成一种提升修为的丹药。为保炼制成功，他们还额外准备了一些血肉。”

　　“提升修为的丹药，还要和血肉一起炼制？”

　　乐思蜀的目光扫到了锦囊旁血迹斑斑的麻袋，眉头皱了起来。她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游戏中的炼丹机制，确定并没有这种邪门又恶心的法子。她回过神，正听到夏犹清继续说了下去：

　　“更确切地说，是一种名为‘曜魄’的矿石，据他们说，‘曜魄’经过高手千锤百炼，是炼制丹药最好的材料。”

　　“曜魄。”

　　乐思蜀听到宇明婋低声重复着炼材的名称，便又回忆了一番，却依然一无所得。在她身旁，夏犹清负手下望，身后宝剑铮然作响：

　　“邪修从血肉中汲取灵力，修习道法的事情江湖中有不少传闻，但将上好的、经过打磨的矿石以血肉为引，炼制成丹药辅助修习，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赵松和郑略虽然道法稀疏胆小怕事，但终究是妙华宗的门人。这伙邪修径直将炼材从他们手中夺走，说明他们的确猖狂，但除此之外，我认为‘曜魄’对他们的吸引力也一定很高，高到让他们甘冒奇险也要得到。”

　　“我想看看这甘冒奇险也要得到的炼材究竟会炼出怎样的丹药，所以三日前，我听他们说好要在今天夜里炼制并服用丹药时，便提前在四周布下剑阵，为免打草惊蛇，我就没有再给陶师妹回信。”

　　夏犹清说话之间，台下蒙面的邪修开始忙碌起来。乐思蜀站在夏犹清和宇明婋中间，听到宇明婋问道：

　　“曜魄是从妙华门人手中夺来，那作为引子的血肉呢？又从何而来？”

　　“这次的血肉来自一批从妖族‘捕捉’的修道者。”

　　夏犹清回应着，声音低沉了些许：

　　“这些修道者多数没有学会化为人形的法子，修为也并不高深，所以大多已经被他们杀害了。”

　　乐思蜀深吸口气，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她侧头看看宇明婋，只见她面色凝重，双目中闪烁起愤怒的火光。

　　夏犹清稍作停顿，回首看向在草丛中趴伏的灵兽，后者也仰起头来和她对视，眼眸中再度泛上水光：

　　“很多人，受伤，在妖族。路上，都死了，只有我，阿妈，阿姐活到霁州。阿妈，阿姐，咬破袋子，我逃走，恩人救我，她们，她们，又被抓了！”

　　灵兽的话断断续续，很难连成句子，却也不难理解。乐思蜀化出半截木桩垫在她受伤的腿下，看她用力吸了吸鼻子，随后用焦灼的目光紧紧盯着夏犹清：

　　“阿妈，阿姐，她们，还活着！”

　　“你们看！”

　　在夏犹清和乐思蜀都关切望着受伤的灵兽，思忖着该如何回应她时，宇明婋蓦然出声唤道。

　　乐思蜀紧忙回头，却见两名邪修在炉鼎下方架起柴火燃起火焰。另有一名邪修站起身，在锦囊中装着的物品中翻翻捡捡。在这人旁边，有两名邪修相对而立，一人压住血迹斑斑的口袋，另外一人则从染血的口袋中拖出几具失去生命的躯体。

　　两头四肢僵硬，显然已经死去多时的灰鹿、两只浑身染满血迹，看不出原本毛色的猴类，几只一动不动、羽毛鲜艳的鸟类……乐思蜀凝神看着邪修从麻袋中拖出一具又一具生机全失着的妖族修道者遗体，心思越来越沉重。

　　邪修的手最后从逐渐干瘪的麻袋中拽出的，是生着斑斓毛发的两只近似花豹的妖族修道者。她们双目紧闭毛发染血，但胸口仍在轻微地起伏，乐思蜀正觉她们和方才的灵兽生得极为相近，便听身后传来兴奋的低吼声。

　　“阿妈，啊呜嗷呜嗷！”

　　灵兽心情激动，唤了一声阿妈后，便开始用妖族的方言叫喊起来。在她高昂的叫喊声中，几名邪修将灰鹿和猴类合力投入炉鼎之中，那在锦囊中翻找多时的邪修则手握几枚外表呈银白色，内里隐隐透着金光的矿石，他将矿石凑到眼前端详良久，这才依依不舍地将其投入炉鼎之内。

　　“岱音，你在这里稍等一会儿。”

　　夏犹清向邪修们扫了几眼，再度回过头，对着焦急地伸长脖子，向下眺望的灵兽说道：

　　“我这就去救你阿妈和阿姐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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