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眼

　　川水实验基地跟不同于一般实验室，是由全国近百所所高校共同投资外加国家的科研扶持基金共同建设，是川水市重点项目之一，后期会用于重点科研项目研究。
　　位置远离市区，保密性也强。

　　次日，一行人驱车出发，车程比想象中要长，三小时后终于到达。
　　天气预报今天有雨，从酒店出发的时候空气里就一股尘土和潮湿气味。

　　果不其然，来的路上就已经暴雨连珠。
　　豆大的雨滴急促密集的落在车窗上，高速路上，水雾弥漫。车道两侧树木长草被狂烈的风吹得弯曲飘摇，比直的树干靠在一起顽强抵抗。

　　原计划是众人下午三点钟返回，但是不巧，这场雨比想象中要久，破坏力也更强，愣是将一行人困在了基地内。

　　基地的负责人在一行人观望的视线中打电话问情况，最后给出的结果是——
　　“雨太大，下山的一段路被堵住了，刚接到消息，等雨小点会立刻抢修。”

　　邱婧嫚在一声声叹息沉默中开口：“今天天黑之前可以离开吗？”

　　“不好说。”
　　负责人皱眉看着新闻上提示极端天气请勿出行的短息，语气凝重：“建议还是明天一早再回去，晚上不安全。”

　　暴雨下的这么大，外卖自然是叫不了，附近也没有商店，还不知道要待多久，听着外面雷雨交加的声音，每个人脸上都是无所事事的焦虑还有饥肠辘辘的疲惫。

　　基地负责人多方沟通后，走过来说：“各位老师同学，暴雨预计凌晨三点到五点结束，大家可以先在基地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返回市区。”

　　也只能这样了。

　　将最后的工作处理完，众人开始收拾各自的东西，带队的老师聚在一起商量分宿舍的事。
　　有几个同学自发组成室友去黎虹那报名字。

　　温辞瑜对跟谁住没所谓，没参与，自己待着，手指一下下的划着和沈京燃的聊天记录打发时间。
　　想跟他说说话，也没想好要说什么，聊什么，就鬼使神差的，在聊天框里打了【沈京燃】三个字，手一滑就发出去了

　　没头没脑的，就发了这么三个字给他。

　　沈京燃跟她心有灵犀似的，隔空共感了一样，好像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到一分钟，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看着闪烁的通话界面，温辞瑜直起原本靠在墙面上的身体，走到离远人群的角落后接起。

　　“喂？”

　　“嗯。”他轻声应，声音由听筒顺至心尖，酥酥麻麻。

　　温辞瑜咽了下喉咙，在浸满纸张油墨和潮尘味的空气中开口：“其实没什么事，就是有点想你了。”
　　“你……现在在干什么？”

　　“干点工作，看项目书。”

　　她这边是雨声，他那边也是。
　　轻轻噢了声，想提醒他“别太晚”、“早点休息”。

　　可他接着接上刚才的那句继续说：“但如果你在的话，我应该在抱着你，跟你说话。”

　　像一颗糖在心口转了一圈，粘走了心上一层薄薄的酸砂，留下一片甜。

　　好想他。
　　不是有点想。
　　是很想很想。

　　“我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回去，川水下雨了。”
　　温辞瑜跟他讲了下今天的情况：“不然今晚就能回去的。”

　　宿舍名单分好了，黎虹发到群里。
　　一行人开始各自拿东西，三三两两一起往外走。

　　温辞瑜：“先不说了，我要去宿舍了。”

　　“好。”

　　基地有宿舍，考虑到安全问题，第二天再回去是明智的决定。
　　众人没什么意见，最不满的是原本早早计划好也抢好票去满心期待准备去听演唱会的邱婧嫚和她的小姐妹。

　　女生的几间宿舍是挨着的，她的房间挨着邱婧嫚她们那屋，从那扇门前走过的时候，听见她跟她那波小团体里的女生的说话声。

　　“本来昨天就能去，结果就她联系不上，她就是故意的，贱人！”

　　“算了，先把演唱会的票退了吧。”

　　“啊？”有人不情愿，“那会扣手续费吧？好可惜啊……”

　　紧接着，听见一声手机摔到床板上的闷响，邱婧嫚气到嗓音尖锐：“凭什么要所有人迁就她啊，要不是她，我们现在早就已经回去了，用得着住这烂地方吗？！”

　　“贱人！她怎么不去死啊，烦死她了！”

　　她站停在那扇门前，伸手推开，就看见围坐在一起的那群人陪着邱婧嫚义愤填膺的怨怼表情。

　　“骂够了吗？”

　　邱婧嫚看到是她，当下一脸愣怔，不过很快就梗起了脖子：“我说错了？”

　　“难道你觉得是对？”

　　邱婧嫚一副非要跟她说道说道的架势，不顾旁人的阻拦快步冲到她跟前：“难不成你对啊？先是最晚一个来，昨天又联系不上，好好的团体外出就你搞特殊，现在好，你连累所有人都被困在这，满意了？！”

　　温辞瑜皱眉：“什么叫我连累？原计划的行程就是今天来基地，天气谁都控制不了，你发什么脾气？”

　　“少说两句。”身边有人开始劝邱婧嫚。

　　但她不听：“我说的不对吗？还不是她一天天搞三搞四个没完！明明昨天就能来啊，偏偏她连不上，她不是耽误别人是什么？！”

　　温辞瑜叹了口气：“我不是故意晚来，昨天的电话我确实没有听到，但没有耽误整体进度。”
　　“至于深野演唱会的门票——”

　　她知道，邱婧嫚把气撒在她身上的原因多半是因为演唱会很可能赶不上。

　　她说：“我认识有朋友认识他们的主唱阿纯，可以帮你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日期的余票或者内部票，你需要吗？”

　　“你装什么？认识个乐队主唱你了不起了？”

　　“不要拉倒。”

　　“呸，装货。”

　　“你嘴放干净点。”
　　温辞瑜来脾气了，眼冷目冽，全是被理智包裹的冷漠，语调不喜不怒，全是警告：

　　“你今天说的话，你对我发火的原因，你的不满，我可以全部原封不动帮你传达给带队的老师和黎导，让他们看看你这种行为像不像一个成年人该有的样子！”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就像白纸翘起的折角，在满室暴雨水的水汽中被慢慢氤潮，一捏就变软。
　　都心知肚明把事闹大没好处。

　　温辞瑜看着一张张偃旗息鼓的脸，最后再看邱婧嫚：“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她只狠狠瞪着她。

　　既然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温辞瑜准备结束对话，：“大家今天都很累，你消停点，别再找事。”

　　外面雨水萧然，湿雾浓重，她站在光线晦暗的潮湿里，递给那些人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后离开，推开隔壁自己那间宿舍的门。

　　宿舍的浴室里有哗哗啦啦的水声，透过磨砂玻璃隐约晃过一道不清晰的影儿，温辞瑜把包和电脑放桌上，倚着床栏看手机。
　　不一会儿，有道软哒哒的声音透过浴室门缝传了出来：“师姐，你回来了吗？”
　　是那个打车的小师妹。

　　“怎么了？”温辞瑜抬眼看过去。

　　咔哒一声。
　　磨砂玻璃门从里面打开，探出小师妹湿漉漉的脸和眼，怯生生的看着她：“师姐，可不可以……帮我拿一下毛巾，我忘记拿了了。”

　　温辞瑜站起身，往她床那边走，小师妹给她指：“床头枕头边那个粉色就是。”

　　温辞瑜拿了给她递过去。

　　“谢谢师姐。”

　　“不客气。”

　　暴雨还在持续，窗外暮色渐渐散开，从中午到现在，基地的所有人都没有进食。
　　小师妹洗完澡后裹着被子缩在床上揉肚子，最后实在饿的不行，眼巴巴的向温辞瑜求助。

　　翻了翻包，就还剩两块巧克力，温辞瑜不饿，都给了她。

　　“一个就好了师姐，你留一个吧，我看群里付昊兴师哥说可以联系朋友送点吃的过来。”

　　温辞瑜点点头：“行。”

　　刚刚群里也有人说饿，问有没有吃的，一开始没人说话。

　　付昊兴最喜欢在这种时候跳出来，在所有人都因为饥饿焦虑时，他在群里自告奋勇，说自己在川水有朋友，可以联系对方看看能不能送东西过来。
　　群里邱婧嫚他们那些小团体立马出来捧场。
　　捧的付昊兴跟万众瞩目的神似的。

　　而付昊兴就也很享受这种高光时刻，装逼的瘾尤其大。

　　小师妹挺兴奋：“有救了有救了，幸好付师哥有认识的朋友。”

　　“师姐，你应该早点来的，”这小姑娘没什么心眼，也不知道她跟邱、付两人那些恩恩怨怨，估计也是憋的无聊，话痨属性藏不住，就开始跟她说起了她抵达酒店之前，她跟着他们那伙人一起去吃喝玩乐的事，一脸崇拜。

　　“我们一到川水付师哥的朋友就来接他了，还带着我们吃了他们这最有名的特色菜，还请唱歌来着，个个都开的跑车，贼拉风。”

　　温辞瑜安安静静的听，看着群里一条条热火朝天的对付昊兴捧来捧去的消息。
　　差不多快过去快一个小时的时候，付昊兴那边却没了动静。
　　不知道是不是他高估了那群狐朋狗友的两肋插刀的能力。

　　不一会儿，收到黎虹给她发了条消息，叫她去趟楼上。

　　楼上是黎虹的宿舍，温辞瑜过去的时候，听见她跟人打电话，称呼熟悉——

　　“沈总您放心，东西已经收到了，实在太感谢您了。”

　　温辞瑜看着地上放着的两个方方正正的黑色箱子，箱子表面还沾着一串串的雨水。

　　黎虹正说着，抬眼看到她进来，一边朝她招呼，一边跟电话那边人说：“小瑜已经来了，我让她跟您说话，没事没事，您客气。”

　　黎虹将耳边的手机移开，递给她。

　　温辞瑜接过：“喂？”

　　“饿不饿？”

　　“还好。”

　　温辞瑜看着摆在黎虹宿舍里的三个箱子：“东西都是你送来的？”

　　“嗯。”

　　黎虹已经挨个打开了，每个里面都装的满满当当的食物。
　　是他安排人用无人机给她送来的三大箱物资，水，面包，牛奶等等，满满当当的三大箱，都是可供应一行人裹腹的食物。

　　“吃点东西，明天去接你。”他说。

　　“不用了，”温辞瑜，“我跟组里的人一起回去就可以，而且票都已经买好了，你别跑一趟了，我可以的。”

　　“好吧，照顾好自己。”

　　“嗯嗯。”

　　除了其他食物外，有一个汤是专门给她的，占的空间不大，一个二号碗的大小。
　　温辞瑜把自己和寝室里小师妹的那份一块拿走了，剩下的东西黎虹按等份分好，在群里发了通知，叫过来取。

　　回到宿舍的时候，听见小师妹蜷着腿坐在床上打电话。

　　“怎么办啊……我们被困在这个基地里了，我好饿。”

　　她以为她在跟家里人吐槽，没多理，进门后将拿回来的吃的放在了她的桌上。
　　看见对方用唇语对她说了个“谢谢”，之后就继续跟电话那边的人聊去了：“点外卖没有用的，送不了，但是我已经拿到吃的了。”

　　对面应该是问她怎么拿到的，她扬了扬语调，语气娇滴滴带着娇嗔：“不知道呀，反正比你和付昊兴师哥都厉害。”

　　温辞瑜猜出来了，电话那边是异性。

　　又有的没的聊了几句，小师妹终于挂了电话，发现她怀里抱着个类似于保温瓶的东西在喝，一时好奇：“唉，师姐，你在喝什么？”

　　温辞瑜面色无澜的捏了个理由：“我带的冲剂，泡的饮料。”
　　转而状似无意的问了句：“你刚才在跟谁带电话？”

　　师妹脸上挂起几分不自在的羞赧：“一个朋友。”

　　温辞瑜点了点头，没再继续任何话题。

　　黎虹在群里发通知的时候没说她和沈京燃之间的关系，只说本次物资是由华颂集团赠送，这也是她的意思。

　　至于刚刚还在大张旗鼓说要托朋友帮忙的付昊兴，不知道是被打脸了还是怎么样，总之是没声了，而那一天里，也没有额外的东西再送过来。

　　次日一大早，盘山路上叫嚣开一阵阵跑车的低鸣。
　　付昊兴的那群狐朋狗友来了，在暴风雨结束后的万物回归平静的清晨。

　　三四辆超跑张扬跋扈的横亘在基地外，看见队伍为首黎虹和基地负责人出来时，虽然嘴上一个个说着老师好，但实际上没一个有正经样。
　　付昊兴和邱婧嫚他们那群人上了那帮狐朋狗友的车。

　　“师姐，我也先走了，拜拜。”
　　话落，温辞瑜看着小师妹和对面其中一辆跑车的车主交换了下视线，也加入了进去。

　　来的时候本来川水大学那边是配了两辆车，付昊兴那群人走了以后，现在有一辆车是空的。
　　而剩下的人里会开车的就只有温辞瑜。
　　最后商议结果就是，黎虹带着剩下的人坐一辆车，温辞瑜单独开一辆。

　　行驶途中，温辞瑜的手机响了，是小师妹。

　　“喂？”

　　电话那头，师妹的嗓音带着哭丧焦急的泪腔：“呜呜呜师姐，我，我电脑忘在宿舍了。”

　　“确定吗？都找过了？”

　　“都找过了，真的忘在了宿舍，”小师妹声音灰丧，“师姐，你们现在出发了吗？”

　　温辞瑜看着后视镜里已经变得遥远的实验基地：“出发有一会儿了”

　　“师姐，可不可以……拜托你帮我回去拿一下。”
　　“求求了师姐。”
　　快哭了。

　　温辞瑜将车停在路边，最后叹了口气：“好吧，我帮你回去拿。”

　　挂了电话，将车调头往回开。
　　好在基地负责人还没有走，她成功拿到了电脑。

　　回去有一段最难开的路，也是昨天暴雨最烈的时候禁止车辆通行加紧抢修的一段路。
　　尤其是下过暴雨，但还是免不了泥泞和碎滑的石子。

　　开到一半，听见“砰”的一声闷响，就在温辞瑜还在猜测是不是车胎爆了的时候，车子一滑，在湿滑的路面上直接打了一个圈。
　　那一瞬间发生的时候，方向盘和刹车都已经阻止不了失衡的车轮和车子本身惯性，直接一个侧退滑出了路面。
　　后方那一大片带着坡度的杂草丛，有半米高，她就这么连人带车扎了进去。

　　车身斜向上三十度角陷在草坡里，视角也由原本开阔的路面变成了被细长草叶掩盖的苍白天空。

　　接着就是熄火，怎么都打不着。

　　温辞瑜叹了口气，趁着手机还有电，给手机里的某个号码拨通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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