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师父有点靠谱

　　即便刚刚手臂撑在胸前摔下来、已经疼得她龇牙咧嘴了，月芽还是固执地伸着那条颤颤巍巍的胳膊，脸上是不容置疑的神气：
　　“师姐，给我。”

　　江岁礼愣了一瞬，把手里的灵石还回去后还不忘帮她继续找滚进角落里的其他石头，一会蹲下扒开草丛、一会趴下钻进石洞……
　　连小月芽都看得一愣一愣：
　　嗯，她是好人！

　　拿到好人牌的江岁礼下一秒就被月芽拦腰抱住，俨然是找到靠山了：
　　她一定很强，可以帮自己对付女魔头！

　　搞清小月芽的脑回路之后，江岁礼一时间张不开嘴，想起四年前因为自己喊了她一声“师姐”，就被她一样发了好姐妹牌的情形：
　　师姐还是师姐，一点也没变。

　　“你要哭啊！”
　　“你也摔倒了吗？”
　　月芽拉着江岁礼上看下看，确实发现了几道被树枝划破的小口子：
　　“师姐，你怎么比我还娇气？”

　　下一秒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讪讪牵着江岁礼的手坐到树荫下，献宝似的捧出所有的紫月光，光晕霎时投满眼眶：
　　“师姐，给你看看我的宝贝。”

　　江岁礼一眼看到好几颗已经打磨好的珠子：“这些是？”
　　刚抬头便看到对方脸上那抹稚童独有的可爱的认真，让她移不开眼，类似的表情，曾经撒娇祈求揽星师姐减罚时也出现过，而且百试百灵。

　　“嗯……还是想不起来。”
　　“我只记得，要给一个很重要的人。”
　　“师姐，你知道是谁吗？”

　　.
　　“师姐，这是什么啊？好漂亮！”
　　“它叫紫月光，是天生地长的灵石，因为生长条件特殊，我也只在九云楼外找到几颗。”
　　江岁礼本来还在借着烛火欣赏石头的美貌，闻言大惊道：
　　“师姐！你又跑去禁地了！”

　　“嘘——”月芽心虚得都快缩进地缝里了，“入口有守卫看着，我怎么进得去？”
　　“我就是偷偷在边上挖了挖。”

　　“可是边上——”
　　“嗯？！”
　　边上也不让去啊……

　　月芽又将耳朵贴在墙上，一动不动，而她的这点小九九早就被江岁礼看穿了：
　　“我师父不在。”
　　“即便他在，还听到了，也绝不会向五长老告状。”

　　哎？这傲娇的小表情是怎么回事？
　　月芽瞬间被逗笑了：
　　“是是是，你们师徒二人都是最讲义气的！”
　　“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用这辛苦得来的宝物给侠士穿个手串玩玩。”

　　“真的？”
　　“真、的。”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她没法靠近中心，只在外边偷偷摸摸挖的话，得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凑齐一条？

　　.
　　我知道，我全都想起来了……

　　江岁礼的瞳孔剧烈颤动着，熟悉的嗡鸣在大脑里重新响起，一如在她知道阿兰姐自尽的时候，看到大师兄被魔物开膛破肚的时候，知道父母死亡真相的时候……

　　这几日看似平静，却都是她麻痹自我的结果，事实上，她没有资格藏匿一分一毫的痛苦——
　　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

　　如果她能在说出真相的时候多观察一下周围，如果她能在师姐生气离开时追上去道歉，如果她没有来到这个世界……

　　“啊——”
　　江岁礼抱头蜷缩在阴影里、不愿被阳光照亮，像她这样的凶手只配在黑暗里、撕心裂肺地哭。

　　.
　　“啧，怎么又搞成这样？”
　　“是我这师父不称职。”洛予替女孩掖好被子，“明明已经发现她状态不对了，却还心存侥幸，觉得时间可以治愈一切……”
　　他忘了徒弟与他不同，也忘了有些事不能只交给时间。

　　“唉……”困到打哈欠的风逍也不好再落井下石，“不怪你，谁能想到她这师姐也是因为——”
　　“与她无关。”洛予严辞打断道，“林元一、林兰、天河郡的百姓，他们的死也不是我徒儿造成的。”
　　“如果这些都可以归结到她身上，那世上就没有一个无辜的人。”

　　“好好好，你别吵着病人了。”
　　“不过说真的，这姑娘可是受不得一点刺激了，否则也迟早落个精神失常的下场。”

　　“岁岁？”
　　刚刚送走风逍，一回头便发觉女孩睁着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一时间，洛予忘了将门外的那条腿收回来。

　　“师父。”

　　“你——”

　　“我全都听到了。”

　　江岁礼用尽全力奔向洛予，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能跑得这么快：
　　“师父，谢谢、谢谢你。”

　　——————

　　积雪在冬日装饰成柳树的新叶，倚着寒风飘动，迎向归乡的故人。

　　“这就是木溪镇？”
　　江岁礼点点头，又拢了拢厚重的斗篷，比起四季皆着一身单衣的洛予，她看起来完全不像仙门弟子，只是……
　　师父真的不记得了吗？

　　此行任务之一是完成与魔尊泱楼的交易，二人最终决定将项坠埋在镇口的土丘上，面前是蜿蜒的溪流，头顶是高大的古树，背后是她思念的家乡：
　　水月姑娘，回家了。

　　.
　　“阿婆，我回来了。”
　　江岁礼熟练地摸进成衣铺后院，林阿婆果然还在摆弄那台织机，木溪镇最为出名的云上锦就是出自她手。

　　“小岁？是小岁呀！”
　　“上回见你，还是两年前吧？最后一声招呼不打就偷偷溜了，这次我可得看紧了，多留你几天。”
　　双手被阿婆搓得又热又痒，江岁礼点头道：“好。”

　　“这位是？”
　　洛予本想在屋外候着，却拗不过自家徒弟，被其按在暖炉旁乖乖坐下，察觉到视线后起身走来：
　　“晚辈洛予，是小岁在凌云派的师父。”

　　小岁？
　　如果没记错的话，还是师父第一次这样叫她。

　　话毕，周围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不明所以的洛予试图求助徒弟解围，一抬头却发觉对方仿佛入定了一般，直愣愣对着他。

　　“咳——”
　　一声咳嗽，唤回了两个人的神，林阿婆也尴尬收回在师徒二人身上不断移转的目光，只是眼里的笑始终藏不住：
　　“丈夫——啊呸！师、父，师父是吧？哈哈哈……”

　　“我听小岁说，她有一位道行极深的师父，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啊。”
　　江岁礼和洛予对视一眼：没说过！
　　“不曾想竟是这样才貌双全的年轻人，真是好啊，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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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予虽然有些招架不住，却没打算破坏老人家的兴致，怎料出个神的功夫就被对方套了一件堪比棉被的冬衣，而老人腿脚不便，他也下意识弯腰任人打扮。

　　“再怎么对她好，也不能苦了自己啊。”
　　林阿婆如同劝告自家子孙一般：
　　“你看看，这么冷的天，就穿这几块破布出门，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可就尝到苦头喽！”

　　“是。”

　　.
　　“很好笑吗？”
　　拿到店铺钥匙后，二人便向林阿婆道别了，只是一路上，洛予身边的笑声就没停过。

　　“嗯！”江岁礼点点头。
　　“嗯～”又摇摇头。
　　最后郑重其事地看着他：
　　“是非常好笑！”

　　迫于师徒地位悬殊的压力，江岁礼转身就跑，只怪斗篷太过笨重，拖在身后一摇一晃，严重拉低了速度。

　　“跑哪去？”
　　还没得意几秒，就被人一把揪住风帽，远远望去，好似一只蹬腿的兔子、被整个拎了起来。

　　“师父，你作弊！在人前不能轻易使用法术！”
　　“嗯，你记得不错。”洛予又将不服输的兔子拎了拎，“可我是师父，不是徒弟。”
　　而在徒弟眼中，炫耀自身先天优势的师父根本就是一只摇尾的老狐狸！

　　兜在斗篷里的江岁礼看不到身后，随即产生了掩耳盗铃的心态，试图以一招金蝉脱壳来反败为胜，怎料这蝉出师未捷身先死……
　　江岁礼没有想到斗篷系带打成了死扣，一个没挣脱就被卡住脖子，随之脚底打滑、整个人飞了出去。
　　洛予目睹一切，但整个过程丝滑到完全没留时间让他反应，被徒弟一起拽倒在雪地上。

　　“嘶——好凉。”
　　滑进脖颈的雪水激得江岁礼浑身一颤，却在看到身旁同样狼狈不堪的洛予后笑出声来：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也是划算的。

　　目光随后落在他的外衣上：
　　阿婆心疼晚辈，送给师父的冬衣正是用保暖性极好又不失光泽的云上锦制成的，只是这锦缎本就稀缺，又逢年关，如今也只留这一件桃粉色的女装。
　　兴许觉得桃花眼配桃色衣极佳，阿婆从头到尾都满意极了。

　　发丝被雪水浸湿后糊了满脸，却依旧可以透过缝隙看清女孩的笑眼，对于徒弟苦中作乐的能力，洛予一向深信不疑，只是如今这场面……

　　“哎？这姑娘是……”
　　“是小岁，是江姑姑的孩子！”
　　“小岁回来啦！”
　　二人暗自腹议的时候，街坊邻里早就团团围过来了，乡镇不算大，又同在一处做生意，对这讨人喜欢的姑娘也算无人不识。

　　“那这位公子呢？瞧着不像普通老百姓啊。”
　　“小岁去仙门求学了，这位自然是她的同门啊，修道的仙人怎会如你这杀猪的大老粗一样？”
　　“嘿，瞧你说的……”

　　“云姐姐，雨婆婆，李叔……”
　　江岁礼见状连忙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了，眼睛一瞥，便瞥到早已整理好自己、在一旁看戏的洛予：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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