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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13）
赫洛伊丝前脚刚进宿舍，外面顷刻间下起了瓢泼大雨。雨势凶猛至极，仿佛天河决堤，从天上倾泄至人间。赫洛伊丝以最快的速度把敞开的窗户关闭，再迟一秒钟，灌进来的雨水会像发狂的猛兽把她放在飘窗上的画纸打湿。
赫洛伊丝没有胃口吃饭，她整理好画纸，又拿起书桌上那本借来的书翻了几页。然后，她坐在柔软的沙发里，熟练地拿起铅笔，开始认真画起了画。
她正回忆梦里的画面，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似乎要将整个天际撕裂。赫洛伊丝被惊得急忙抬头，一道深紫色的雷电狰狞地闪烁了一下，瞬间将黑暗的世界照得惨白，短暂刺目的光亮令人心惊胆战。
惊雷并未打乱赫洛伊丝的思绪，她定了定神，继续画着。
两个小时后，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画作。
如果不是父亲强硬的态度迫使她放弃自己的热爱，选择现在这个毫无兴趣的专业，她或许会听从自己的心，坚定地选择艺术。现在的她只能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借由画笔来抒发内心的郁闷。
她伸出手，当手指指腹触碰到画纸上面具的眉眼处时，好似一股飓风席卷来的熟悉感，让她的呼吸一滞。
伴随又一次雷鸣轰响，像是有一只手在她已经遗忘的记忆宫殿门外用力拍打，令赫洛伊丝的思绪越来越清晰。她隐隐感觉这扇门后的记忆不是她能够承受的，也许那是一段被深埋的痛苦回忆。
果不其然，当晚，她再次陷入了一场诡谲的梦境。
她梦到了中世纪硝烟弥漫、血腥残酷的战争画面。熊熊燃烧的烈火肆无忌惮地蔓延，吞噬所有能燃烧的物体。她孤身一人，能感受到火焰灼热的气息迎面扑来，能听到伤者的惨叫和战马的嘶鸣。就连在梦里，巨大的石块从城墙上轰然掉下来的声音也像极了屋外滚滚的雷鸣。每一次的巨响都令她的心脏颤抖。
她在梦里逃离这可怕得如同地狱的场景，却始终无法挣脱。整个夜晚，她都在这混乱的梦境中苦苦挣扎，未曾睡好。
第二天醒来时，她的脸上满是困倦的神色，眼皮沉重得像是挂了两坨铅块。
好在今天是周日，不需要早起赶去学院上课。数日来发生的事情，让赫洛伊丝下定决心去一个地方。
雨淅淅沥沥下着，赫洛伊丝撑着雨伞，走在去往老校区的路上。细密的雨丝不断敲打着伞面，形成一串串晶莹的水帘。她今天不去美术馆，不去自然历史博物馆，也不去艺术画廊。她决定去庄严肃穆的教堂。
学校内有一座Battell Chapel，位于学校的老校区，由基督教的牧师成立。每周日上午十点半这里会举行礼拜仪式。
教堂的尖顶在雨幕和白雾中若隐若现，像一位神秘的守望者，默默注视人世间的沧桑变化。
赫洛伊丝来到教堂门前，推开厚重的木门。刹那间，信徒们咛唱赞美诗的声音悠悠传来，在空旷的教堂内回荡。
赫洛伊丝轻手轻脚选在靠后的一排长椅坐下，她的鞋子和裤脚边缘沾上了雨水，显得有些潮湿。她闭上双眼，开始在这片宁静中寻找内心的慰藉。就像一只寻求温暖巢穴的小鸟，想要在这片刻的安宁中觅得温暖。
雨仍在持续下着，而此刻的赫洛伊丝在这座教堂的庇护下，暂时逃离了现实的纷扰与疲惫。
赞美诗歌唱完毕。牧师身穿庄重的长袍，走上圣坛，开始步道。
赫洛伊丝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和其他人一样开始祷告。
为家人祷告完毕，她最后为自己祈祷：“……也请您指引我，让我能找到真正的方向，不再迷茫。”
礼拜仪式在庄重祥和的氛围中结束，信徒们开始有秩序地离开教堂。赫洛伊丝把雨伞放在原位，走到牧师面前，诚恳地说：“神父，我有一个问题，已经追寻很久了，可是一直找不到答案。”
牧师的目光中满是慈爱与包容，轻声问道：“孩子，是什么问题？”
赫洛伊丝虔诚地把手交握在一起，祈求道：“如果，我不小心遗忘了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这是不是我的罪？我总是感觉有一些模糊的记忆在大脑深处徘徊，可我怎么也抓不住。我害怕因为自己的疏忽，遗忘了重要的人。这种遗忘让我备受煎熬。我常常在想，这是不是上帝对我的惩罚？我是不是应该为这种遗忘付出代价，去赎罪，去弥补？”
牧师安慰道：“孩子，别着急。遗忘并不一定意味着罪过。有时候，人的记忆会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最重要的是，你此刻意识到了这种可能的遗忘，并且为此感到不安。这说明你的内心是善良和有良知的。上帝不会怪罪你，也不会给你降下惩罚。”
赫洛伊丝听着牧师的话，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她紧接着问道：“可是我总觉得这种遗忘让我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我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牧师微笑着回答：“你可以试着静下心来，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或者通过与身边的人交流，也许能从中找到一些线索。我相信上帝会在适当的时候，为你揭示那些被隐藏的过往。”
牧师将自己手上的圣经交到赫洛伊丝手中。赫洛伊丝双手接过，抚过有些磨损的封面，感受它沉甸甸的分量。
牧师说：“这本圣经会陪伴你，在你迷茫时给予你指引，在你孤独时给予你慰藉。”
赫洛伊丝把圣经抱在胸前，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回到座位坐下，随手翻开一页。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从此以后，有公义的冠冕为我存留，就是按着公义审判的主到了那日要赐给我的，不但赐给我，也赐给凡爱慕他显现的人……”
她并非没有看过圣经，在父亲堆满书籍的书桌上，永远都会整齐地放着这么一本。她曾在儿时怀着好奇翻阅过，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她还太过稚嫩，思想单纯如同一张白纸，不具备足够的阅历和思考能力，也根本不懂得字里行间所包含的奥秘。
时隔几年后再次看到这些句子，她的内心涌起了层层叠叠的感触。这种感触甚至超过她看耶路撒冷王国的史料时产生的感受。像夜空中闪烁的微弱星光，若隐若现，好像马上就要变得清晰起来。
她仰头，眼神满含憧憬望向教堂高远的穹顶。她感觉自己即将触摸、打开那扇紧闭的记忆大门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响了。
赫洛伊丝不想破坏此刻的宁静与神圣，在没有看清来电号码的情况下，她快速接通了电话，没想到传进耳朵里的是一个她已经几天没有听过的声音。
“是我。”
他的说话声透过手机的话筒传过来，带着几分不真实感。赫洛伊丝缓声说道：“我在教堂。”
“是学校的Battell教堂吗？”艾伦的声音中带着讶异，他对她身处此地感到十分意外。
赫洛伊丝说：“对，今天周日，这里刚举行完礼拜仪式。”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不过很快，艾伦又说道：“你待在那里，等我过去。”
“什么？”赫洛伊丝还没来得及问完，电话里传来了挂断声，只剩下“嘟嘟嘟”的单调忙音。
赫洛伊丝觉得这一切来得过于突然，让她措手不及。她发了一会呆，然后才从座位上起来，走到那位牧师面前，把圣经物归原主，再次郑重、真挚地向他道过谢。
牧师收下谢意，把圣经送给了赫洛伊丝。赫洛伊丝在来之前没有想到自己会意外得到一份珍贵的礼物。她来时两手空空，眼下她只好把圣经抱在怀里，腾出另一只手拿雨伞，走出教堂。
她在心里反复琢磨，她应该说些什么？是愤怒地质问他曾经爽约的原因，还是心平气和地询问他是否因为其他事情耽误了？
她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教堂前方的一条小径上。雨势比起她刚来教堂时已经小了许多，但空气中仍然飘浮着麻麻细雨。一片片火红的枫叶被冷空气卷得飘落在地上。
几分钟后，远处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同样撑着一把雨伞，正朝着教堂走来。随着身影逐渐靠近，赫洛伊丝也愈发紧张，双手慢慢攥紧了雨伞的手柄。
艾伦的面容清晰地出现在赫洛伊丝的视线里，他的声音也带着几分沙哑：“很抱歉，我让你久等了。”
赫洛伊丝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都化作了无声的叹息。
见赫洛伊丝没有回应，艾伦急忙开始解释：“这几天出了些意外状况，我没办法来学校。就连请假这件事，也是姐姐帮忙联系的导师。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我根本来不及通知任何人。”
赫洛伊丝听着艾伦的解释，心中原先埋怨对方爽约的不满，开始一点点地消散了。从他的眼睛里，她看到了某种难以掩饰的疲惫，那是一种深深的倦意，像经历了一场漫长的跋涉。不用他再多做解释，仅仅是听到他虚弱的声音和看到他苍白瘦削的面孔，她已经猜到他说的意外是什么了。
她说：“你生病了，对吗？”
他的肤色原本就偏白，在生了一场病之后，短短的几天内还不足以完全恢复到往日的红润和气色。见瞒不过她，他无奈笑着说：“母亲说我上一次发烧还是小时候。这次突然生病，把她和姐姐都吓了一跳。她们整日守在我的床边，生怕我有什么闪失。”
“你现在好些了吗？”赫洛伊丝觉得很内疚，她不应该在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下，就盲目责怪他爽约。
艾伦又笑了一下，笑容如同穿透乌云的阳光，温暖明亮：“我不是还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
他的眼睛深邃如一汪碧海，只是比起之前他们在图书馆聊天时，这双眼睛如今更多了一层复杂的意味。那时候，他的眼神还带着他们聊天时的轻松与明快。而此刻，那种复杂既像是岁月刻下的痕迹，又像是经历了风雨洗礼后的沉淀。
她不禁说话都变结巴了起来，带着一丝紧张和一丝期待问他：“那你今天来找我是……？”
艾伦向前迈了一小步，手中的雨伞微微倾斜。这一刻，连带着世界都变得静谧起来，周围的建筑、植物都在倾听他们的对话。
“我曾经失信于你。作为弥补，我诚挚地邀请你，贝拉维尔小姐，希望你能参加我姐姐的婚礼派对。”
他终于把自己来之前反复斟酌的话说了出来，态度十分诚恳，仿佛这个邀请是他精心准备的礼物，迫不及待地想要呈现在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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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提到的句子出自《新约·提摩太后书》第4章，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屏蔽教堂的中文名字，只能用英文代替。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一个小细节，男主喊的是女主的姓，而不是名，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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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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