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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昂莉已经在床上躺了一整天。
伦巴给她送的早餐和午餐,她到现在都还没动。
昨晚她做了一个梦,一个只出现某个名词的梦。那个名词如同火红的印记,在她脑海深处烧着,无法平息;却也让她觉得自己是一片飘到湖面的羽毛,轻飘飘的,不会下沉。
还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底膨胀。
伦巴不允许在夜晚开太亮的灯。此时,房间内微弱的光照着丝绒床帏,映着上面隐隐闪烁的光辉。
昂莉躺在厚而软的被子上,整个人几乎陷在其中,面朝床帏顶,双腿并在一起偏向同一边。她穿着白色的睡裙,睡裙光滑的质地在她的腰腹处堆叠出起伏的褶皱,微微扭转的腰肢像一只猫。
睡裙下露出她交叠的双腿,她的膝盖下意识地并拢着,却在脚踝处轻轻错开,左脚的脚趾正缓慢摩挲着右腿的小腿肚,像一阵轻轻骚动的风,在肌肤间绕着打转。
她一只手垫着脑袋,指尖勾起发梢,顺着发线绕住一缕黑发,像是在试图拉住什么思绪。另一只手懒洋洋地搭在小腹上,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佩理语。”
她的唇轻轻动了,声音低到像池塘中的涟漪——她在为这个梦中的名词着迷。
她的眼神是空的,却又专注,像是灵魂被那个词掏空了一半,只剩下身体留在床上。
即使她并不知道它的含义,也不知道它是否真实存在;但她确信,这一定是一个充满智慧的名词。
昂莉喜欢智慧胜过一切。
“咔嗒——”
房门被打开了。
昂莉慵懒地斜看过去,暗淡的光线中,一个高壮的黑身影出现在门口,是伦巴。
她没有在意,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眼睛,脑袋像猫一样蹭着下面的手,把姿势调整得更舒服一些。
“起来,昂莉。”
昂莉沉浸在柔软的床褥间。
伦巴走进,高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大半视野,“你已经躺了一整天。”声音低沉、发硬,令人恐惧和不安。
昂莉被他打扰得无法继续思考,再也不能假装听不到他的话,有些气愤地偏开头,不愿意说话。
伦巴单膝跪上床,整张床都往下沉了几分。他伸手将昂莉的脸扭过来,说:“你必须下楼吃点东西。”
昂莉盯着他,没察觉到他的粗鲁暴力似的,淡淡地问他:“你知道什么是‘佩理语’吗?”
伦巴皱眉,“你在说什么?”
“算了,”昂莉让他放手,“你不会明白的。”
伦巴的视线死死盯着她,四周似乎更暗了。他重申:“那是什么。”
昂莉终于从床上起来,她坐在床边,双手撑着自己起身,不理会伦巴。
伦巴抓住了她的手腕,“我问你,”伦巴说,“昂莉,你疯疯癫癫说的是什么?”
“佩理语!”昂莉挣开他,“一种、一种……语言,或者方式,也许是一种——逻辑。你不会懂的!”
只要伦巴想,昂莉根本无法挣开他。所以伦巴只是冷漠地看着昂莉,说:“连你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知道!”
伦巴火上浇油地说:“得了吧昂莉,你自己都搞不明白的事情,值得你发疯吗?你连屋子外是什么天气都需要我让人告诉你。”
昂莉怔怔地望着他,胸膛起伏变快了。她气愤不语地绕过他,朝门口走去,“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是个愚蠢的小人!整天只会折磨你那些——‘蝼蚁’!”
最后两个字昂莉憋了很久才憋出来。
“你要去哪里?”伦巴这次死死拽住她,因为他知道她这副模样绝对不是下楼吃饭。
“去找明白‘佩理语’的人!”说完想继续朝门边走。
“回来!”伦巴把她拽回床边,“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吗?你竟然为了那种东西尖叫着去找陌生人?你以为你是什么,学者?不,你是昂莉,我养的昂莉。”
“你愚蠢透顶!”
昂莉转身爬回床上,越过床从另一边下去,打开灯,跑到窗边拉开窗帘推开窗户,毫不犹豫地翻身一跃而下。
她真的受够了伦巴。除了每个礼拜三找来一些他所谓的“勇士”,用尽手段让他们丧失勇气,伦巴整天会做的只是谈论那些什么政治,什么铁血手腕。
她真的受够了。
在她眼前的是二楼,但她并不害怕二楼的高度。只要是追寻智慧,她就敢从二楼窗户跑出去,摔不摔断腿都不用在意。
智慧让她像一只飞鸟。
可她还是被伦巴有力的双臂拽回去了,她奋力挣扎着。以伦巴的力气绝对会让她脱臼,但伦巴不会让那种事发生,所以昂莉不顾一切地与他抗争。
一声枪响打断了他们。
伦巴猛地回头看向窗外,昂莉睁大双眼看着他被擦伤的肩。子弹没有留在他身上,那就应该射在了房间里。
昂莉顺着擦伤的方向看房间的墙,墙完好无损。
于是她看向伦巴。
伦巴缓缓转过头,对昂莉说:“看到了吗?你能享受现在的一切,是因为你遇到了我——没有人可以害死我,你最好不要让我陷入危险。”
昂莉迟愣地看着他,眼神开始涣散空洞,说:“我想去图书馆。”
“什么?”
昂莉恢复了神色,看着他,放软语气说:“我想去图书馆,或者书店,有书的地方就行。”
“什么书,我让人带回来。”
昂莉说:“我要自己去找,关于‘佩理语’的书。”
伦巴摇头,“不可能有这种书,那是你的臆想。”
昂莉再次离开他的手臂,向着那堵没有弹孔的墙走去,却停在半路,转身问伦巴:“你把我当成臆想的疯子?”
伦巴回答:“我把你当成你。”
昂莉讽刺地笑着摇头,说:“每次,当你在说我属于你的时候,我觉得你就像在说你拥有的那些暴力政绩。”
随即她轻松地笑了,耸肩说:“但我只想找到‘佩理语’。”
“……”
伦巴看了她一眼,从她的梳妆桌上随手拿了一块手巾,捂住肩头的血,久久不语。
第二天,昂莉吃了早餐,穿上丝绒裙和大衣,扣好扣带高跟鞋,坐进汽车,在伦巴手下的保护——或者说监视下,从宁静的郊区来到了城镇。
她差点被那匹红色的马儿吓坏了,于是下车质问司机。没有得到司机的回复,她就作罢,转身后又是好心情,环顾一圈四周,看看从哪里去找佩理语。
忽然她眼睛一亮,看见了一个站在书店前的小子。于是她走过去,向他打了个招呼——
“哦,嗨——”
“你好,我叫昂莉。”
昂莉站在小子面前,脖子像天鹅那样自然地挺着。
她再次伸出带着丝绸手套的手,指了指小子身后的书店,问他:“你经常到书店来吗?”
小子摇头,如实回答:“不,不经常,今天只是路过。”
昂莉笑着问:“那就是曾经来过?”
小子说:“可以这么说。”
于是昂莉问他:“你知道这间书店有关于‘佩理语’的书吗?”
小子愣了一下。
“ ‘佩理语’ ,”昂莉说,“你知道什么是‘佩理语’吗?”
小子说:“我知道。”
昂莉的双眼绽放出光芒,不可置信地问:“你知道?”
小子再次点头说知道。
昂莉迫不及待地问:“你可以教会我吗?”
“可以,”小子说,“不过很难,学会要花很多时间。”
昂莉开心地说:“我有很多时间!”
小子也笑了笑,然后他看见了昂莉身后精壮的男人,于是问他:“你也要学‘佩理语’吗?”
男人紧张慌乱地摇摇头。
“他只会暴力,不用要求他学习智慧。”
昂莉在一旁说。她不想在意这个保镖,只是问小子:“我们应该去哪里学‘佩理语’?”
小子说:“有一个地方,你现在跟我去吗?”
昂莉一口答应:“好啊。”
她应下了,小子也动身在前面带路,昂莉正要跟他走,一阵汽笛声响起。
“滴滴——”
街上的人都吓了一跳。
昂莉不开心地翻了一个白眼,对精壮的男人说:“你们交换一下吧。”
精壮的男人言听计从回到车上,另一个高壮的男人从驾驶座上走下来,走向昂莉,几乎把她罩在阴影中。
小子不由得怵了一下,移开视线看向昂莉,问她:“那他也要学‘佩理语’吗?”
这次昂莉没有直接回绝,而是转头仰望那个男人。男人垂着眼看她,她就重新看向小子,说道:“就让他试试吧——虽然我不抱希望。”
小子打量了一下男人,看上去是在评判他具不具备搞懂“佩理语”的资质。稍稍打量一下后,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一句“跟我来”,就带着两人走向城镇最暗的小巷。
推开小巷中厚重的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腐朽的味道。高大的男人不由得皱眉,昂莉却因满心满眼都是“佩理语”而无所察觉。
小子带他们来到一个窄而细的简易木直梯下,对昂莉说:“阁楼上有‘佩理语’的手稿。”
昂莉二话不说就要脱下高跟鞋爬楼梯。
“昂莉。”
一旁的高大男人开口了。
昂莉对他说:“只需要等我搞清楚就好了。”
碍于高大和强壮,男人无法爬上阁楼,只好眼睁睁看着昂莉与小子先后上了楼梯。
“所以,”阁楼上,昂莉没有看到所谓的手稿,摘下帽子,脱下大衣,问,“ ‘佩理语’ 在哪儿?”
小子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说:“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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