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公路

　　戎三下了车，孟景岩就要跟着下。可是，戎三拦住了他。

　　“你不要去。”

　　孟景岩惊讶的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你跟着师兄离开这里，以后，你就是居禹市监察处的副处长。”

　　“狗屁副处长！！老子不稀罕！”孟景岩一把推开戎三，下了车，“你想去救齐泽，我也想去救吴骁。凭什么你可以我就不可以？！！”

　　“但凡吴骁有一丝希望能够活着带出来，我拼了命也会帮你把他带出来，可是，他不能离开设备！”戎三苦口婆心，“你回去根本不是救他，而是害他。”

　　“那你呢？”孟景岩神情严肃的看着戎三，“我能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回去面对那些恐怖吗？”

　　戎三愣住了。

　　孟景岩将车门关上，朝司机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然后才继续对戎三说道：“我是你最忠诚的手下，也是你兄弟。就算不能救出吴骁，我也想帮你救出齐泽。”

　　噗！戎三忍不住笑了，“你这算是真爱吗？”

　　孟景岩点头，“当然算啦。走吧，让我们一起勇敢地战斗吧！”说完，手搭在戎三的肩膀上，潇洒地朝着医院走去。

　　重重雨幕之下，两人肩并肩走在空旷的路上，有着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洒脱和无畏。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医院，那里已经完全被守卫军包围起来，他们各个都穿着防护服，严正以待。这么多守卫军，这么严密的装备，看来被院长关在重型治疗室里的变异人已经逃出来了。

　　守卫军看到他们回来，很是吃惊，“你们怎么回来了？”

　　戎三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齐泽在哪？看到他了吗？”

　　守卫军摇头，“没看到他，应该还在里面。”

　　戎三踏步就要进去，却被守卫军拦住了，“戎副处长，你不要进去，里面有病毒。”

　　“放心，这病毒不是空气传播。如果我出来的时候，身上有血，你就开枪打死我。”说完，戎三昂首挺胸的走了进去，孟景岩紧随其后。

　　市医院共有两栋大楼，一栋是住院部，一栋是治疗部。他当时和齐泽分开时，是在治疗部外的亭子里，所以这次，戎三直接走进了治疗部的大楼。而那群被关起来的变异病人，就在治疗部的顶楼。

　　治疗部的大厅里挤满了人，吵吵嚷嚷地，隔着很远，戎三都能听到他们在嘶吼着要离开。越是靠近，戎三越是胆颤，从未有过的恐惧袭上心头。

　　“老大，你怎么了？”孟景岩注意到他的异常。

　　“我……我……有点害怕。”戎三声音颤颤巍巍。

　　“……”孟景岩停下了脚步，“我也害怕，先不说变异人了，就是大厅里那些人，我都害怕。要不我们不要去大厅里，找其他入口进去吧。”

　　戎三拍了一下孟景岩的脑袋，“你傻啊！那些人没有跑出来，都聚集在大厅闹事，这说明没有别的出口，只有大厅有出口。”

　　“哦，是哦。”孟景岩摸了摸被打疼的脑袋，“看来只能硬闯了。”

　　两人走到治疗部大门前，看到透明的玻璃门被锁上了。齐泽手持手枪站在玻璃门内，微微佝偻着腰背，看起来有些落寞和悲伤。在他的前面，是正在激动叫嚣着的群众，他们大声的怒喊着，身体随之动作，像是要打齐泽，但是拳头都离齐泽有半个手臂那么远。

　　他们生气、愤怒，但是又恐惧，不敢动齐泽，只能在空中装腔作势一番。而齐泽静静的站在他们面前，就像个局外人，冷漠孤独的看着这一切。

　　戎三走上前，敲了敲玻璃。

　　门里的百姓都停止了动作。齐泽缓缓转过身，在看到戎三的一瞬间，眼眸亮了，微微佝偻的腰背挺直，嘴角不经意地露出笑容。但是很快，他嘴角下垂，朝他挥手，示意他离开。

　　戎三摇头，手掌贴在玻璃门上，“打开门，让我进去。”

　　齐泽同样摇头，“离开这里。”

　　“不，我来救你出去。”

　　“你不是说，你带不走任何……人吗？”齐泽的声音轻得像在念悼词，指尖却死死抠进掌心。

　　“是，我的确有这么说过，但是我后悔了。坐上车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想带你走，活着离开这里！”水珠顺着发梢滴在锁骨上，不知是汗是泪，戎三真诚的看着齐泽，用几乎乞求的语气说道：“齐泽，你相信我，还没有到最后的那一刻，你可以活，我一定会让你活下来的。”

　　齐泽将手放在透明的玻璃门上，掌纹与戎三的掌纹隔着生死严丝合缝，“如果我活，你也能活吗？”

　　“我当然也能活。”戎三声音响亮，十分肯定的回答。

　　“他有办法，打开门，让他进来！！”
　　“对啊，他想进来就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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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的百姓开始叫喊着。

　　齐泽还是有些犹豫，但看到戎三坚定的眼神，最后，他妥协了。

　　齐泽打开了门，戎三和孟景岩立即走了进去，就在齐泽想要再次将门锁起来的时候，人群开始涌动。

　　“走！！出去！我不要呆在这里跟那些变异人在一起！！”
　　“冲啊！！”

　　如戎三之前料想的一样，人们会趁齐泽开门的时候，疯狂地往外跑。

　　砰！齐泽开了一枪示警，想要吓住百姓，可是没有用，眼见逃生的大门就在眼前，他们早已疯狂。

　　齐泽还想开第二枪，戎三拉住了他。

　　“没用的，让他们跑。”戎三说道。

　　“他们不能出去的，他们中间可能已经有人被感染了。”齐泽有些着急。

　　“那又怎么样？你就一把枪，能拦住这么多人吗？”戎三拍了拍他的后背，“放心，他们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果然，那群人刚跑出去没多久，不远处就传来如同雨点般密集的枪声，是机关枪的枪声。

　　齐泽双手握拳，垂落在身侧，声音微颤，“他们……他们怎么能用机关枪扫射！！”

　　戎三一把扣住他颤抖的手腕，，“不然怎么防止这些人出去呢。齐泽，现在不是心存仁慈的时候。”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戎三忽然觉得自己像极了刘处。刘处说过，做大事的人不能过于仁慈。现在，自己也说出了同样的话。

　　“我们不可能带很多人出去。”他松开钳制的手，掌心在裤缝蹭了蹭发烫的潮意，“只能听天由命，能留下几个算几个。”

　　话音未落，尖叫声刺破浓烟。好些人开始往回跑，有人绊倒在渗水的防滑垫上，膝盖擦过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戎三看着他们连滚带爬退回大厅，忽然在齐泽耳边轻声说道：“这下，你不关门他们也不会跑出去了。想要安宁，是要付出代价的。”

　　齐泽脸色一如既往的冰冷。

　　越来越多的人往回跑，有好几个人受伤了，院里的医生急忙开展现场治疗。大家渐渐平静下来，一个男子忽然走到戎三面前，问：“你好，之前听你说，你有办法让他活？那你有办法救我们吗？我还不想死。”

　　“我也不想死。没想到守卫军真的敢开枪！草菅人命啊！”
　　“我明明没有被顶楼那些变异人咬到，为什么不放我出去！我不要呆在这里！”
　　“那些变异人已经到了三十楼了，再这样下去，他们很快就到大厅这里了！哇哇……我不想被他们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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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顿时哭丧起来，戎三一把拉过最后说话那人，问道：“你刚说变异人到了三十楼，你怎么知道？”

　　那人拿出手机给他看，“我之前用手机黑进了医院的监控系统，所以在手机上能看到他们的监控画面。”

　　戎三看向那名黑客的手机，只见手机屏幕里好几个变异人正在楼道里疯狂乱窜。

　　“这是三十楼，你看，楼道的墙上写着三十。”黑客指着视频右上角的墙面，上面的确写着一个红色的三十，在三十对面的楼道里有很多箱子拦住了去路。

　　戎三问道：“这些箱子是什么时候堵上的，有哪几层是这样堵住的？”

　　黑客回道：“这些箱子是我从三十一楼跑下来的时候堵上的，就这一层堵住了。其他人都只顾着逃命，哪像我这么有奉献精神，还知道堵路。”说完，他的下巴微微抬起，看起来是有些骄傲。

　　戎三没看他，转头看向齐泽，“这些箱子挡不住多久，我们要么赶紧让人去堵其他路口，要么离开这栋楼。”

　　“离开这里能去哪里？”孟景岩在旁边问道。

　　“去住院部！”有人忽然大声喊出来，“那边没有变异人，是安全的！”

　　话刚喊完，立即有人往门外冲去，飞奔向住院部。

　　齐泽和戎三、孟景岩没有动。三人站成一道沉默的三角，消毒水味混着楼上传来的尖叫在走廊里发酵。

　　戎三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后颈黏着冷汗的碎发，“变异人既然已经从顶楼跑到了三十楼，这中间一定已经伤了一些人。这群人里面有人已经被传染。”

　　齐泽突然转头盯住他，下颌线绷得像手术刀锋，“你不是有特异功能，可以看出谁被感染，谁没被感染吗？你分辨一下，我们把未感染的带进住院部就好了。”

　　戎三喉结重重一滚，“其实……”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在走廊产生回音，“我骗了你，我根本没有特异功能，不会分辨感染人群。”

　　“怎么会？”齐泽疑惑的问道，“你不是把玫瑰病毒给分辨出来了吗？”

　　“我不想骗你。那些玫瑰病毒是特制的，感染它的人会在额头有一个黄色的小点，不认真看是看不出来的。我只是凭借这一点来判断他们是否已经感染。”

　　“特制？”齐泽瞳孔倏地收缩，脖颈青筋在苍白的皮肤下跳了一下，“你们特制的？为什么？”

　　戎三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靠近他们，这才附在齐泽的耳边，小声说道：“因为我们不想你们离开这里，所以特制了玫瑰病毒，并且安排我来救助你们。其实，我表面上是救助，实质上是维/稳。”

　　“你们……”齐泽忍不住惊呼出来，但是很快，他意识到了自己身上的责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即便他心里多么的愤怒、多么的委屈、多么的痛苦，他只能压抑下来，不让周围的百姓有所察觉，小声的说道：“你们居然用这种方法来维/稳？！你们完全不顾市民的生命财产安全？！！这是一个管理层该做出的决定？！”

　　戎三和孟景岩都沉默了。

　　齐泽抓住戎三的肩膀，很用力抓住，但是声音却压抑到极限，极小声极小声：“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就算我们离开这座城市又怎么样？我们不能离开吗？！”

　　这是戎三第一次听到齐泽一次性问出这么多问题，可惜，他一个都答不了，“我只是听从命令，其他我不知道。”

　　这话齐泽怎么可能相信，但是他并没有逼问，只是看着他，须臾，轻声说道：“那张雨滴照片上的人果然是你，是你放的玫瑰病毒。呵呵……我早就猜到过，只是一直自己骗自己。”

　　“对不起。”戎三轻声说道，尾音黏在发颤的齿间，像片被雨打湿的柳叶。

　　齐泽松开他，仿佛已经接受了所有悲痛的现实，语气平淡的问道：“那轿车上失踪的一家三口呢？你杀了他们？”

　　“没有，我只是把他们送到了居禹市，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齐泽冷声道：“他们是仿真人，居禹市不会留下他们的。”

　　咯噔一声，戎三立即意识到，齐泽可能已经渐渐猜到了实情。他知道了仿真人，知道了玫瑰病毒是故意投放的，知道了居禹市不让他们离开，也许他就会猜到，居禹市把他们当成是实验品。

　　戎三试探性地问道：“为什么你会觉得居禹市不留仿真人？”

　　“因为全世界都歧视我们，他们不喜欢我们。你，在最开始的时候也歧视我们。”

　　额！原来齐泽以为的是这个原因，而不是知道居禹市把他们当成实验品。戎三松了口气，“我从来没有歧视你们，我之前所表现出来的歧视，只是任务而已。”

　　齐泽不相信他的话。

　　戎三补充道：“真的，其实，我从一开始就喜欢你……”，话语突然停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忽的慌乱，连忙改口道：“……你们，，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救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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