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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渊
“为什么这次只放两个月啊。”笑一不理解为什么师尊这几个月突然严苛了很多,训练内容也加强了不止一倍,假期还缩短了。
“就这小半年,综合拿不了第一下次就没有假期。”叶尘风板着一副石雕脸,声音也是甚冷,现在脸上逐渐呈现橙黄的瞳仁在他身上是唯一的暖色调了。
“哦。”笑一撇撇嘴,小声道,“应该还是可以的嘛。”
“我教你的轻敌?”
笑一眨眨眼睛,抓着头发:“我错了。”
“行,休息吧,该回家回家。”
叶尘风摆摆手,转身回了茶水间。
“要实在不行,你跟我到魔界住两个月吧。”笑一坐在长椅另一边向这苦恼的黛薇出对策,“反正你回去也没什么用,想弟弟了?”
“还好吧……”黛薇垂头看着脚尖,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大部分的眼睛。
“没去过魔界吧?两个月玩儿不完的。”笑一一手搭在椅背上歪头看她。
“也行。”黛薇思考了片刻,抬起眼捷,那双湛蓝的眼眸在阳光下有了些许笑意,“那你可得当我的导游。”
“必须的~”笑一笑着回道,起身张开手臂,伸了个懒腰。
走前还见白渐漓一个人靠坐在银杏树下把玩着从叶尘风那搞来的扇子,便喊了一声:“哎!白渐漓,你不回去吗?”
这次放的秋假,金黄的银杏叶从他的发顶滑落。
白渐漓抬头:“不了。”
“一个人多无聊。”笑一走近了,“也跟我回魔界玩玩儿呗。”
“先谢过殿下了。”白渐漓以仰视的角度让目光停留在笑一的脸上,“上次不是去应试了吗,成绩早该出了,回去看看。”
“好吧。”笑一闷闷答了一声。
“有机会会去玩儿的。”白渐漓看出了那一闪而过的不高兴,“你跟黛薇先回去吧。”
“哦。”笑一这才转过身,刚走一步,又回过身来,用比他出剑还快的速度,照着那狐狸的头上摸了一把。
对,就这么摸完就跑。
有这么一瞬间,白渐漓是懵的,甚至有一些不可置信。
“干啥了,怎么这么开心?”黛薇先是回去换了身衣服,出来就见笑一微低着头,弯曲的指节抵在嘴边,掩不住的笑意。
“没什么。”笑一摆摆手,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更大了,努力将嘴上的笑意压了回去,“真没什么,走吧。”
黛薇不置可否的看了他一会儿,又想到什么,一回头,只见白渐漓靠坐在树下,眉头微微蹙起,眼神危险的眯着,玩味儿的盯着笑一,像看着一只有趣的小猎物,发丝还有一些乱。
黛薇默默舔了下嘴唇,咽了口唾沫,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只得快步跟上笑一的步伐。
一路上黛薇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却不知怎么出口。
算了,白渐漓人挺好的。
“嗯……建筑风格和形式是不太一样。”入境后黛薇开始打量着周围。
“那是,我们更人性化一点儿。”笑一懒散的回怼,因兼任导游的任务全程都不带飞的。
“哎?这一路都没人拦我诶,也不检查证件……治理不严吗?”
“小姐,你要不看看我是谁呢?”
“……也对。”
“走带你吃个饭,看看什么叫一分钱一分量。”
“你请客?”
“昂,不然呢。”
这次去皇宫没有任何伪装。
“二哥!”
木瑾看见笑一远远的招招手表示回应。
“哎哟我操,你TM把人家公主给拐来了?!”木瑾走近了,看清是谁后吓了一跳。
笑一:“……”
“干啥呢?怎么当你弟面说脏话了……”雨璟一个文件还没拍到木瑾身上,看清了来人,也是一愣,“我操?”
木瑾:“……”
笑一:“呵。”
“二位少主好。”黛薇行了一个皇家礼。
两个风尘仆仆的少主忙正了颜色,同样回了个礼:“你好……凯迪公主。”
“来尊界借住两天,二位少主不介意吧?”黛薇腼腆的笑笑,温顺礼貌。
“没事儿的,怎么会介意?”雨璟说完就去招呼属下了,“卓安,去备个客房。”
“多谢了。”
“只是公主那边的情况……”雨璟边领人过去,边试探的问着。
“少主放心,已经坦白过了,只是身份不便再告知于世了。”
“好,我懂。”雨璟心里默默松下一口气。
木瑾则和笑一并排走在后面。
“你这是什么意思?集训完把人家公主带来住一阵子?”木瑾对自家弟弟的行为表示置疑。
“就……都是一个师傅么……放假了,来魔界玩儿两个月。”笑一试图的用最少的话解释最多的内容。
木瑾脑子飞速运转,尽量短时间内消化这句信息量过载的内容。
“我真是服了……”在笑一简短的解释下,木瑾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放心吧哥,就一个来旅游的。”笑一做出担保。
木瑾扶额长叹,没再说话,算是勉强的默认了。
“我真搞不懂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晚上?”外面夕阳余辉已经落尽,黛薇跟在笑一身后,二人一前一后走在狭隘的地下室走道。
“今天晚上我哥有应酬呀,没人管。”笑一抬手将前面的灯闸拉开,周遭亮起了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前面的房间。
“所以这又是什么禁地?”虽然灯亮了,但仍似古墓的氛围让黛薇不由得放低了声音。
“不算禁地。”笑一平静的回答,“一间地下收藏室而已。”
又补了一句:“我父皇的。”
“怎么弄得那么阴呀?”黛薇迟疑,“我来真的没关系吗?”
“不知道。”笑一停在过道口,低着头在想什么,片刻才说,“按理说不礼貌,而且不应该现在,只是今天恰好有机会,但我怕你往后也没心思旅游了。”
说到这儿他抬头看了一眼对方的神情,声音变得有些轻柔:“可是有些事早晚要知道,我觉得那样对你不公平,虽然有些不太好……”
“如果是为了我的话……”黛薇的神色有些复杂,形容不出来是难过还是安慰,又或者都不是,“其实可以不用,我没必要知道所有事。”
“……算我自找麻烦吧。”笑一有些酸涩的笑了一下,回过身踏入了前面的房间,“想清楚就过来吧,不想来也还有反悔的余地。”
没几秒很快就传来了黛薇的脚步声。
房间挺大的,放眼望去,要么是奢华的金属,要么是暗色系的木制品。檀木做的柜子里放着大大小小的玻璃瓶,各类的装饰品,将若大的房间装饰得极繁而华丽。
“你知道墨恨笙吗?”笑一边带她欣赏着周围,边谈家常似的问道。
“墨恨笙?”黛薇有些奇怪,“那个魔界的传奇,而在天国人人喊打喊杀的吗?”
“他在天国的名誉那么差吗?”笑一笑出了声,“是你们的君皇记恨的吧。”
“算是吧。”黛薇看着架子上的珠宝饰品,心神却早已不在观赏上,继续回着笑一的话,“你要是问其他天国的人可能不知道,但我是知道的。”
“你知道不就够了。”笑一转过身面向着她。
黛薇看着他的眼睛,觉得自从踏入这里,这个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少年郎,无处不透着一股疲惫,还有点莫名的忧伤。
笑一从袖口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了她。
黛薇看着照片一时愣了神。
嘴唇动了动,终是没说出话,湛蓝清澈的眼睛先湿润了。
照片上一对恩爱的情侣,一份在当时战乱之交上不被认可的恋情。
虽然自出生就没见过几面,但当拿到照片的第一眼,比自己先认出的是深藏在自己血肉中的思念和亲情,一股酸涩涌上了鼻头。
等黛薇回过神来,笑一已经站在她的前方面向着她。
而笑一的身后是一口水晶棺。
“墨前辈,墨恨笙……”笑一转过身,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了棺面,“本来是可以好好的,我也可以好好的。”
棺里躺着的人大概也才二十七八纪的样子,面容苍白的毫无血色,却还从骨子里透出了一种傲慢和狂放。
墨恨笙双眸紧闭像睡着了一般,颈间一道暗红发黑的划痕,显得格外扎眼。
水晶馆底部铺着天鹅绒做的厚床被,周围摆了一圈鲜红的玫瑰花,淡紫色的薰衣草,几株彼岸花,在他手下还压着几枝天堂鸟,棺面上有道纹印,是道咒法:灵力加持,保尸身不朽,永留在二十八纪的韶华。
黛薇看着他愣了很久,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堵在心头,说不清道不明,忍着心间的酸涩,又看了看手中的照片。
照片上墨恨笙也才二十纪出头。乌黑的短发,耳边留了一根长生辫,细细的一根编成麻花辫,发尾一个精致的红宝石发扣垂到了腰间。
他在照片里笑的很温柔,眼神落在爱人身上满是柔情。
“你原来应该叫霖渊的,他生前跟我讲的。”笑一眼神滑落在棺旁的一支红玫瑰标本上,暗红的花瓣上点着水晶做的露水,“久落甘霖,汇积成渊,富贵乾坤,恩泽万世。”
“最初都应该是很好的……”笑一声音放的很轻,但在这安静的房间,还是能听的一清二楚。
“为什么是最初?”黛薇天生就很聪明的,消化完情绪又抓着笑一话中的字眼。
“最初就是刚开始啊。”笑一回她,“战争发生之前,大家都很和谐,都过得很好。”
“圣女牺牲了,他倒可好,自刎了,一了了之,你没有得到你应有的权位和你原有的生活,我继承了他的血魔一脉,父皇闭关,百年痪疾。”笑一并没有对上任君主讲话的尊重,甚至有些私恨,“大家都不好过了,他倒是不用管了,也不用牵挂了。”
“那时候你应该也不大吧……”黛薇慢慢反应过来,“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笑一并不惊讶她那么问,只是一耸肩:“天赋喽。”
“可那……”
没等黛薇说完,远处便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硬底皮鞋踏在地上,沉稳而有力。
“虽然我没料到,但别慌。”笑一很快听出了是谁,眉毛皱了一下,脚下丝毫未动。
“父皇……”笑一转过身去,朝过来的人屈身敬了个礼。
“笑一也在啊。”来人一身休闲西装,简约而不失华丽,虽然多年没再露面,但仍不失一身君王气场,“朋友吗?”
“嗯。”
黛薇微愣了一下,忙屈身行礼:“君王好。”
华毅负手身后,微笑着点头回礼。
看着华毅朝晶棺走着,笑一不动声色的退后了几步。
“那父皇,我们先走了,不打扰您了。”笑一碰碰黛薇的衣角,转身要走。
“急什么呢?让为父瞧瞧。”凯勒华毅也是知天命的人了,岁月积淀的脸上仍是君主的威严,笑起来却又露点慈祥。
笑一尽可能让自己笑的自然,在父皇的半拉半扯下,又站回了晶棺旁。
尽管那个笑容在黛薇眼里看来很僵硬。
那双大而干燥温暖的手抚上了头顶,轻轻摩挲两下后又搭在了肩膀上。
“我确实说过不愿人打扰我的清闲,平日里也就你俩哥哥忙政务的时候才来见我一眼。”华毅退位君王后,声音都变得不再那么严厉了,“你倒是好了,你八纪最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一眼。”
“个子还没长过你哥呀,抬头我瞧瞧,不好吗?”
也不是基因遗传到他这儿断了,还是都分给他哥了,笑一也是过不了太久就成年的人,在他父皇面前站着,才勉强到他胸口。
笑一抬头,那僵硬的笑容也没有了,只是略带紧张的看着他,像个受挫的小孩儿,紧张中又带着傲劲儿。
“越来越像他了……”
越来越像那位姓墨的了。
无论是眉眼还是骨子里的那阵劲儿。
这是笑一从小到大从他父皇嘴听到的最多的说给他的话。
也许是笑一从出生起,就是在墨恨笙的看护下一手拉大的,举止动作就连某一瞬间的眉眼,都像极了他。
华毅大概把这当成挚友死后的一种寄托。
在笑一看来就像睹物思人。
“我不是他。”笑一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我知道,怎么会是他……”华毅又背起手,上下打量了遍笑一,“天越来越冷了,回去穿厚点。”
“你也是啊,公主殿下。”
黛薇被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和身份的识破,吓了一跳。
“您怎么……”下意识的问题脱口而出。
“我怎么会不认得,你跟笑一两人,一个是他带大的。一个是他亲生的。”华毅笑了笑,更加重视的看着黛薇眼睛,“是啊,那双蓝色的眼睛,全世界不会再有第二双。”
“回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就走。”
“走吧……”笑一对黛薇说的。
走出这个地下暗阁,回到给黛薇准备的客房。
笑一坐在椅子上舒了口气。
“有什么想说的吗?”笑一脸上的笑容终于自然了些,虽然看起来欠欠的。
“不知道。”黛薇从口袋里拿出照片,又看了一会儿,将他递还给笑一。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反正你自己心里都清楚。”笑一枕着手躺在椅背上,“很多事自己心里清楚就行,用不着明确的结果。”
“明知道用不着结果,你却一遍遍追着让我知道结果。”黛薇有些怅然,不知道是身体累还是心累,仰躺在了床上。
“我只是感觉这样是不是公平点?”笑一双目失神的望着天花板,“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原本可以很自在的,可以生活的很好,你是有人爱的。”
“那你一直在强调原本啊。”
“……嗯。”笑一被这么一问有些失神。
“你是在惋惜还是在抱怨?”
“我……”笑一一张口却不知道如何该讲出下文,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又说错了什么。
“还是你是在替你自己释怀?”
黛薇见他不回答,又坐起身看着他。
“因为你原本也可以很好,对吗?”
笑一闭了会儿眼睛,同样坐起了身。
“无论是我替我自己,还是我替你感到不公,都没什么不对。”笑一先说了这么一句貌似无关的话,不知道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谁说的,“但这次我确实是想帮你,我想让你知道关于自己的更多,有些秘密你该知道的,或许这根本不能算是秘密。”
“我就是太执着了,甚至我现在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执着,这样真的很难受,我希望你能走出来。”
黛薇眨了眨那对蓝色眼睛。
“我就是这么一个偏执的人,我是已经走不出来了,我陷得太深了,又或者我们根本不一样,你可以的,你还有机会,还可以有寄托,可以朝着更好的方向活下去。”
“你是有人爱着的,你是他们最珍贵的礼物,有人在乎你,我不希望你堕落。”
黛薇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好像有些陌生。
屋里的灯还亮着,黛薇看得清他的五官,和他身上细微的颤抖,甚至能看到他那双眸子里浸润的水珠,可她看不清,那双眼睛里到底藏着些什么。
笑一背过身去抹了把脸。
再回过头来仍是那副平静。
“已经很晚了,你睡吧,好好活下去,别想些有的没的,虽然我不喜欢墨恨笙,但他确实是个好人。”
房门关上。
黛薇看着他离去的地方,愣了很久。
久久的绵绵细雨,恩泽万物,为霖;泽汇而广深,幽深旋流,为渊。
霖渊,墨霖渊……
那晚地下收藏室里,华毅站在晶棺旁,看着棺里的人愣了很久。
“你女儿来过了,她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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